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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军跟着隔壁的歌声哼了起来，道：“我爸爸说，不能影响隔壁的生意。我们家只卖酱鸭就好，要让别人也有碗饭吃。”
方雅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糖水店是外地人。”张大军悄悄说。
方雅再次点点头。
下个星期五就初中考试，老师虽然不像以前的吴亚男拼命强调，没给他们什么压力，方雅却有好久没留心过县城的变化。
妈妈买的房子听说是外地开发商投资修的，是桐县第一次开发商品房。她不懂商品房是什么，只是听妈妈他们反复提及。
九月交房，还有两个月，妈妈让她再求求爷爷。如果实在不行，再求求爸爸与奶奶。
方雅看着张大军。
张大军的眼神那么活泼快乐。她问不出口：张大军，要怎么哀求，才能让大人们心软呢？
张大军是不会知道的。
他不需要像她这样哀求大人们。
那宋文俊又是否知道？他那么聪明，比她与张大军都要聪明。
“我爸爸还说，做小本生意的都不容易。他们店总是被本地人欺负，叫我别整天咋咋呼呼不懂事。”张大军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
“你爸爸真好，张大军。”方雅很羡慕。
“呵呵，才不好呢！天天打我，烦死了。别看他腿脚不好，真生气能追着我追几条街。气死我了！唉。”张大军满脸烦恼地说完，吃着冰淇淋又跟着隔壁糖水店的录音机哼起歌。
“……”
“方雅，方雅，再吃一个呗？我爸爸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给你进的这个。他说你一定喜欢这个口味。”
“谢谢伯伯。”方雅却食之无味。宋文俊突然背着书包走进了店里。两人对看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都有点脸发烫。
宋文俊朝方雅点头，脱下书包，熟络地去了店后面的休息房间。
那里有挂物钩。
一个月没见，宋文俊似乎又长高了。方雅看着他的身影。外面有点热，他却一丝汗都没，看起来就与从乡下赶过来的她跟张大军不同，人整洁得扎眼。
“宋文俊你终于来了！你怎么今天还补课啊？你爸妈也真是的，好严格啊！”张大军走过去大声抱怨，“方雅等你好久了！我们以为你不来了。”
“不来，会打电话。店里不是新装了电话，嗯？”宋文俊绕过张大军，打开了头顶的电扇。
“没给你电话号码啊？”
“我可以查。”
“还能自己查啊？呃，吃雪糕还是冰淇淋？对哦，你还是别吃了，你妈妈烦死人，上次差你家做饭阿姨来我家店里，跟我妈吵，让我妈不要再给东西给你吃了。”张大军不停地抱怨：“炸臭豆腐、炸香蕉那么好吃，吃吃怎么了？你妈妈跟你一样的装模作样！”
“雪糕。让阿姨不用理会。”
“好多种类，你自己挑。”张大军口吻炫耀的，“还有新出的冰淇淋哦。”
“我吃雪糕。”宋文俊挑了一支。
张大军不说话，坐下来撑头晃着脚上的拖鞋笑眯眯看着他。等宋文俊剥开雪糕纸咬了一小口，才扬眉吐气地说：“我刚才跟方雅吃的都是冰淇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文俊微怔，看方雅一眼。
方雅的脸色更红了。刚才是不是该吃雪糕？可她今天还是穿着裙子。妈妈说她矮，穿裙子更好看，妈妈今天上午才走。
她眼帘微垂，看向自己的裙摆。
宋文俊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她的腿，立刻移开目光起身。
“宋文俊，你要干嘛？”
“我想喝水。”宋文俊咬着雪糕向隔壁走去。
“冰的哦，我和方雅都要最冰的！”张大军喊。
方雅有点后悔。怎么有种总是反复做错事的感觉？
小肚子却突然疼起来。一阵一阵的绵绵不绝绞痛，是从未有过的疼。
不能现在回去。要考试了，再见面须再过一段时间了。今年宋文俊也要去上海过暑假？方雅强忍痛感问张大军：“有冰箱，为什么还要买别人家的水？”
“方雅，今天你不对劲，总问傻乎乎的问题。”见方雅一眼撇过来瞪他，张大军才笑答：“你刚才吃冰淇淋吃出酱鸭与牛肉干、鸡爪子的味道没？”
“好像有……那么一点？”
张大军看着方雅努力回忆的脸，自己莫名红了脸。他突一下转身看着隔壁，“你、你说宋文俊假不假？他明明不想吃，哈哈哈哈哈！”
“你为什么笑得那么恐怖？”
“看不惯他。”
“切！”两个人根本好得只差穿同一条裤子了。方雅一丝醋意涌了上来。
两人都不再说话。方雅是肚子疼得不想说，张大军是掩饰他停止不了的一阵阵发烫的脸。
“方雅，你的脸色有点白，是不是中了暑哈？我把电扇开得更大点！”过了片刻，张大军说。
今天的确自己的脑子不够用，笨。可张大军你，才是一直那么傻！方雅看着他调风扇档位的身影，忍不住按住了小肚子。
啊，又来了。疼。
方雅又想，与小时候不同，现在的张大军很避违和她肢体接触。换以前小时候，他早上来摸她的额头。
一股从未有过的委屈惆怅的情绪胸口翻卷。方雅想，张大军也长大了，知道了男女有别。
宋文俊很快回来，他给每个人一支冰冻的矿泉水。给张大军的那支几乎全结了冰。
“宋文俊，你搞什么？这让我怎么喝？”张大军气得满脸通红，拿结冰的矿泉水瓶不停地敲桌让冰融化得更快一些。
宋文俊眼皮也不抬，喝完半支水才看他一眼，“是你自己提的要求，我只是满足你。”说完看向方雅，“方雅？”
“嗯？”方雅有点脑子里打结，怔怔与他对望。
“你不渴？”宋文俊声线柔和。
她好像不是那么渴。张大军拿着自己的矿泉水冲了过来，方雅目光落到属于自己的那支矿泉水上。
“我给你拧。”宋文俊先张大军一步夺走她手里的矿泉水轻松拧开，将张大军挤在了一边。“喝吧。”宋文俊递过拧开的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你这么望着她，她怎么喝！”张大军跳起来抗议。
方雅谁也没看，接过水，转身喝了起来。
“宋、文、俊你偏心！”张大军气得一转身，敲着自己结冰的矿泉水瓶吵闹个不停。
“怎么会呢。我来帮你背诵课文，你背了吗？”宋文俊翻了翻张大军摊开在桌面上，封面画得脏兮兮、页角卷得没法看的初一语文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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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才一个月没见面，仨人却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两个小时的打打闹闹转瞬即逝。
张大军表情不舍：“你要送方雅到车站！”
方雅想要拒绝。
她与宋文俊都是大孩子了，桐县并不大，像宋文俊这么惹眼的人，与她走在任何一条街上，都会被人添油加醋传到宋文俊妈妈的耳朵里去。
“可以。”宋文俊看她一眼，却说。
方雅觉得不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不。
宋文俊敏感，以前在梧江二小对他的拒绝，他能记很久，最后报复回来。
两人才出门一会儿，张大军便追出来塞给两人各一只酱鸭。
“刚才我忘了。新口味，尝一尝。下次再告诉我味道怎么样，我再告诉我妈妈要不要做出来卖。”
“嗯，阿姨和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宋文俊问。
“不晓得哦，可能我考试前？”张大军挠挠头。他现在的头发很短，却还是改不掉小时候挠头的习惯。
“那你们家怎么办？”方雅好奇地问。
听说他们的中学是省重点特别严格，她担心张大军考试没过关会留级，会与宋文俊分开，这样他更不爱读书了。他的成绩本来就不好。
张伯伯与邓阿姨去了领县的乡下收鸭子，店里没人，张大军就得照看着。
“别为他担不必要的心。邓阿姨招了一个小工，明天正式上班。”宋文俊笑说，又对张大军道：“快回去，店里没人，小心小偷。”
“知道啦！宋文俊，你烦死啦，比我妈还啰嗦。方雅方雅，考完试你要来店里找我玩噢，我等你。”
“嗯。”方雅点头。“张大军再见，你考好一点。”
“我尽量，看抄不抄得到宋文俊的啦。”张大军露出为难的表情。
告别了张大军，方雅与宋文俊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六月的桐城，只有矮矮的观赏桃树上结了小小的青涩的果。“好像要下雨了，你不舒服？”宋文俊在一棵桃树旁停下来等她。
“还是我自己去车站？我担心被你妈妈的熟人看到，又会……”方雅欲言又止。
宋文俊说得没错，她的肚子从最初的疼，已经变成了绞疼。
是从来没有的感觉。
“她去广州了。你不要怕。要不要我扶你？你脸色很不好。”宋文俊问。
方雅想了想，羞涩地摇头，“她们还是会看到，等高阿姨回来还是会告诉她，到时候……”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宋文俊看她的目光变冷。见方雅有不说话，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声音放柔和下来，“我妈妈不会再去学校为难你。我爸爸他升职了，我妈妈要注意影响。”
“不是，宋文俊，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文俊很敏感。方雅想说，我是担心她为难你，但宋文俊刚才说了不怕。方雅觉得今天自己是有点笨。
“嗯，我知道了。”宋文俊笑了。
他一笑，方雅也整个人像紧绷的弦放松下来，好像肚子没那么疼了。“你要我送你去医院吗？”宋文俊柔声问。
“我想应该不用？我的肚子不知道怎么了。从今天下午开始，时疼时又不疼。疼的时候，有时很疼，有时又只是一点点的疼。一阵一阵的。”方雅皱着眉头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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