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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什么？你大声点。”
“喜欢爸爸！”终于说了出来。但方雅并没有感到放松或高兴，反而心里重得像又压上去了一块大石块。
“果然人说后爹难当，不管你蔡叔叔对你多好，你爸爸多不负责任、不像个男人，你的心还是向着你爸爸。你蔡叔叔这几年白对你好了。”妈妈叹息。
方雅迷茫地望着妈妈，心里对蔡叔叔一阵愧疚。她不懂妈妈的意思。她不想选的。
“妈妈，我不能两个都要吗？”
“说什么傻话！”妈妈笑起来，“有两个老公违法。”
可有两个爸爸不犯法。
对，是替妈妈选，不是替自己。
方雅惶恐。她又想到过去，爸爸妈妈没离婚前妈妈所挨过的打。
妈妈现在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是育林小学的学生家长妈妈里最洋气、最好看的。
妈妈这次从深圳回来，没有写信或打电话、或托人事先告诉她，是突然出现在学校。当时她正与女同学在课间跳皮筋，妈妈的出现吸引了满操场同学的围观。
所有的同学都羡慕地望着她与妈妈。一直一直。
“方雅，你妈妈也太好看了！比照片上的还要好看！她从哪里来的呀？衣服好好看。”事后，有女同学问她。
“深圳。”
结果第二天，全校都知道了。
深圳在育林小学的孩子心里，成为了一个取代以前广东这个大的概念更厉害的地方，他们都向往的远方有海的城市。
广东省、大亚湾、深圳、香港，多么陌生而遥远的发达城市。班上的同学没少借过方雅从香港来的漫画书，曾经讨要过大亚湾的贝壳。
她更喜欢现在的妈妈。她不要妈妈又变回以前。
“妈妈，我……”
“你爸爸过来了！”见爸爸上完卫生间向她们走来，妈妈打断方雅，换了话题：“妈妈明天带你去买胸衣。你以后要穿妈妈给你买的胸衣了，你胸部发育了知道不？”
方雅红了脸，心里一暖，羞涩地想原来妈妈发现了。
她点点头，觉得现在不适合说这些，爸爸马上就走到跟前了。“妈妈，我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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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生日，似乎越过这一天，她就真的长大了许多。
今晚的月色却是特别的亮，特别特别的亮。它亮得能清楚地照见周围的一切。
河堤旁荆棘丛上的荼蘼花开了还是谢了呢？方雅揉着眼晴莫名其妙想到了宋文俊，想到当年相互插花的画面。
不应该这时候想这些的，她心里感到很对不起妈妈。
五月末的风徐徐地吹过来，头顶的月亮静默着，以前一直叫个不停的虫子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静默着。
养鱼的池塘里，鱼儿们也都静默着，偶尔“咚”一声响窜出了水面，愈发显出乡下夜晚的安静。
只有方雅与妈妈走在宛若白昼的月色里。
方雅能看清妈妈的每一丝表情——难受或受了伤害的。
从爷爷家出来，方雅的眼泪哭得非常之红肿，甚至到再掉不出眼泪的程度。
可方雅心里的难受，并没有好过一些。
妈妈从小总是跟她说：“不要哭，你不要哭。”
然而偶尔，妈妈自己也会忍不住哭起来。
——就像现在。
妈妈一边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说：“别哭别哭，快别哭了，乖。雅……雅，你是女孩子，更不该软弱，你还有妈妈，啊？”一边自己却难受到哽噎着说不下去了。
“妈妈，我不哭了。你也不要哭。”她反握住妈妈的手。
“嗯，妈妈也不哭了。女人哭会被男人看轻。”可您自己也没有忍住。方雅想到刚才妈妈在爷爷奶奶与爸爸面前流下的眼泪。
“知道你爷爷的心有多狠了吧？你还以为是妈妈挑拨作怪。你看你哭了快有一个小时了，眼泪都流光了，他也不会心疼你的。不给迁就是不给迁。”妈妈恨恨地说。
不是不给迁，而是妈妈必须同意与爸爸复婚，才让妈妈迁走她的户口。
“想让我复婚也不是不可以，不让你改姓跟我姓！你爸爸是万事不管，还想跟我复婚，当初不是他看不上妈妈，贪狐狸精年轻嫌我老跟我离的婚？现在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负责任，不像个男人！只管往你爷爷身上推，说你们家你爷爷说了算，户口本在你爷爷手上。谁不知道你爷爷在乡政府有人？你爷爷不放，我们哪里去想办法？”
妈妈一脸的屈辱，握紧她的手，“雅雅，你冷不冷？”
“不冷。”
妈妈的手却在颤抖。
“妈妈，你冷？”
“也不冷。”
妈妈是被气的。方雅一阵难受，想说您别气了，却说不出口。
“雅雅，都不哭了啊。”
“嗯。”她不生气，她只是难受。原来人的眼泪是真的会流尽的。今晚在爷爷家哭过了头，她的眼底并不再有眼泪。
比起不让迁户口，她更伤心于爷爷对她的绝情。
方雅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原来这么表里不一。平日里看似对她好的爷爷，竟然就这样卡住她的户口，怎么也不同意迁到县城去。
无论妈妈怎么跟他罗列迁到城里去之后的好处，爷爷就是不松口。
“唉，你们方家呢，又不是没有男孙。你虽然是长孙女，又不是一个男孩子。将来也是要嫁人的，立不起他们方家的乡下门户。
就是给我狠，要挟我，骗我跟你爸爸复婚，看中了我新房的房子。”
妈妈温柔地给方雅擦着之前残留的眼泪，“你爸爸还要送我们出来，脸都不要了！他跟那个李秋颜狐狸精在县里同居都没有分手，呵，来跟我谈复合。还不是县里有人，早打听到我去年订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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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雅，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张大军敲敲长桌。
快暑假考试了，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张大军家的酱鸭店新添置了一台冰箱。“嗯，昨晚背书背太晚，没睡好。”方雅揉了揉眼晴，仔细看了看这台冰箱。
1997年，冰箱还是个稀罕物。
乡下人没有冰箱，新鲜肉菜总是容易坏掉，不敢储存太多。农忙请人插秧田时，乡民们大夏天的早上，还要骑着单车去村头的商铺割肉。
看来张大军家的生意不错，连冰箱都买得起了，不亏是城里人。
妈妈说得没错，还是做城里人幸福。张大军家以前那么穷。
方雅很为张大军高兴，就像是她自己家挣了钱似的。
“惨了惨了，提到背书我才想起来，我的语文背诵题还没有做，宋文俊一定骂死我！”张大军哭丧着脸挥动苍蝇拍。
“要我帮你背么？”
“算了，好不容易见个面，背什么书呀！浪费时间。来，我们吃冰淇淋！”张大军哗一下掀开冰箱盖。方雅瞅了一眼，里面放满酱鸭材料，另一格放着满满一盒子花花绿绿包装纸的雪糕。
张大军见她盯着看，直接将整个盒子都搬了出来。
“方雅方雅，你挑喜欢的吃呗！”张大军将装雪糕的盒子放在桌上，献宝似的往她面前一推。
方雅眼前一亮，“桐城也有这种甜筒啦？”
里面有两种是方雅以前冬天，在深圳才见过的甜筒。
“啊，新出的，跟雪糕不同噢。好好吃的噢！这个叫甜筒啊？不是冰淇淋？”
“都可以？”方雅想，深圳是这么叫的。
“行吧。快挑快挑！”张大军催促。
方雅看了他一眼。
张大军无论什么时候都兴兴头头的，很少会难过，而且精力旺盛。他家里的人好像都这样。方雅觉得有些羡慕。
方雅在张大军的催促下，挑了一支香芋口味的，上面浇满巧克力与花生碎、瓜子仁。
“你家怎么不卖，现在不是夏天？”方雅轻轻咬了一口，问。
隔壁糖水店换了一首新歌，是方雅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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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1997年12岁生日那一晚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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