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冬天。
十二岁的方雅对自己的二十二岁、三十二岁，没有太多幻想。
现在她三十二岁了，未婚，贫穷，坐在奉贤的海边看着远处灰暗的海岸线。
二十年转瞬即过。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桐城了，艾丽丝·门罗写了一本小说叫《逃离》，她在书店门口看见过，没舍得买，但她经常会想到“逃离”这个词语。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识地逃离桐城，逃离童年乃至少年时期的一切。
逃离宋文俊，逃离张大军。
得奖的新闻炒得网上到处都是，她没有免俗也看了几眼。
女博士，古典文学硕士学位，她看着内容里的这些噱头嘲讽的轻轻笑了。
这些年像她这样自学成材的画手，都要面对电子绘画的来势汹汹。她没有人脉，也不愿意炒作，她只是这个社会最不被待见的人。
文手们搞个假身份名校炒完，再换PS照片炒，写**的扮完男人身份搞搞男人写**的噱头，再换个扮女人ID买自己上榜，再炒一炒家里开公司，国外有古堡，会拉小提琴。
榜首代表这个社会的文艺导向。造假即得利益，类似传销。
画手们的市场价值要低一些，低调得多。但政府的扶持都不知道被花去哪里，漫画行业依旧你看不到何谓行业。
对于真正专注于作品精进而不是造假与买榜的写作者与画手来说，这是一个与九十年代一样更没有希望的年代。
她知道隔壁行的文手，要面对的是工作室打着个人品牌的竞争，请代笔或工作室以个人写手身份合作更新多少万字，一年不断更。自己买榜自己背后的势力买版权拍摄，有些甚至是签约写手的网站老板自己搞的写手号。
她与写手合租过，知道一个写手怎么写，也不可能达到这么多字数。
“一天写那么多字，一年不断更，是会死人的。”以前同室合租的写手边揉着键盘手，边掉眼泪委屈地哭着说。
全是假的，身份、照片、字数、网站收藏、点击率全可以买与被修改。她有些庆幸，至少身边的画手们不成熟的画还是真的，虽然不如假的写手工作室赚钱。
但她不知道的是，像她私下接单绘画这样的画手，过几年之后还要面对AI绘图的取代。
2017年市场也并不需要方雅这样的画手，她总是画风景，城市的一角或一瞬，或画哪个角落里不知名的野花与植物之类。
她的坚持手绘在这个时代像个不知变通的老古董，歌手们天天唱“淘汰”、“淘汰”，恨不得给时代上上链条，覆盖住一切过去。
她仍然会给宋文俊写信，只是她从不寄出，她与宋文俊已经是彻底的断联状态。
偶尔，桐城也会传来张大军的消息，说他在找她。
“你今年还没有交男朋友？”这句话翻译过来大概是，你还没有饿死？
方雅不说话，她只是看着灰蒙蒙的海，就像她以前看桐城的江，现在看奉贤的海一样。肖美球的文化程度不高，有些话是跟她说不清楚的。方雅知道自己曾经像谈恋爱一样，眷恋过肖美球，都说孩子第一个爱上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她想是这样的。但她的确早就失恋了，在很早以前。现在母亲带给她的，的确是痛苦大于快乐。
“我感冒了。”肖美球在手机里又说。
“嗯。吃药了吗？”方雅紧了紧自己在淘宝淘来的品牌折扣二十几块钱一件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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