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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又老又年轻

与小岛平静生活不同的陆地上,人们每天都在为了生计而奔波不停。因为国王骤然提高了赋税,人们怨声载道。很多人都在城墙下的告示上写下抗议,希望国王能收回这荒谬的举措。

“陛下,这几日,臣民情绪高涨,真的要实施新政策吗?”

上将魔肯站在大殿之中,深邃的眉目之中,有着满满的担忧。倒也不是担心臣民日子不好过,而是因为,这样不利于权利的集中。他希望,这些人一直以他们为尊,为神。

坐在王位上的国王,轻轻地点了点被沉重王冠压得有些许痛楚的头。

“没关系,还是推到威利小岛那群人身上,总是要时刻让他们知道,痛苦的根源是那些人。”

大殿之中只有他们二人,魔肯向前走了两步,腰间的长刀也跟着发出了“锵锵”的声音。

“陛下,您一直没有对那群海盗赶尽杀绝,已经是十分仁慈了。属下觉得,可以杀了。”

王冠珠翠下,国王的眼神不甚清明。魔肯不敢揣测,说完后只是默默单膝跪下,等待国王发话。

“不必,你按照正常日程去威利小岛送人就好,其他的,不必做。”

“可是……”

“若敢违背,你就去小岛上陪他们。”

魔肯立刻住嘴,不敢再回话。直到听到独属于国王的脚步声远离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眼里尽是杀意。

说来也奇怪,平日戒备森严的威利小岛,却能让利文斯出入自由。大家不仅对利文斯热情相待,也不问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仿佛,他一直住在这里,不曾离去。

利文斯住在洛芙璇隔壁,这是母亲的决定。洛芙璇则是非常反感的,但碍于母亲,也只好忍耐。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借着隔壁的缘由,居然顿顿来蹭饭。

日上三竿,洛芙璇来到利文斯的门前,不停地敲门。

过来好一会,木板门才被慢慢打开。

利文斯穿着宽大的睡衣,单手撑在门边,散下的头发轻轻盖住他那张睡意惺忪的脸。

洛芙璇瞪了对方一眼,便一把网梭丢给利文斯,顺便把一堆鱼线也丢了过去。

踢开脚边的鱼线,利文斯慢慢蹲下,努力睁开眼睛看向洛芙璇:“你这个小姑娘,大早上扰人清梦。”

洛芙璇轻哼一声,“威利小岛不养闲人。”

“闲人?我可不是,我可是好看的人。”

利文斯把头发往后拨了拨,露出一张清俊的脸蛋。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是有几分姿色在脸上。

只可惜,洛芙璇还是觉得渔网更重要,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赶紧把渔网织好,我下午要来拿。”

说完,转身离去。

利文斯看着洛芙璇走远,忽然站起身,扬声道:“你生日的时候,要等我,我会去的。”

小小身影定了一下,复又慢慢远去。

利文斯的眼神也逐渐清明。他关上门,拿出腰间的手枪,慢慢擦拭着。八尺琼夫人,在等什么呢?

值得一提的是,利文斯在的这些日子,倒也不是全让洛芙璇火大。

比如之前洛芙璇去送渔网,都免不了被那些女人男人耻笑。利文斯知道之后,就要求一起前去。起初洛芙璇并不放在心上,只觉得这个人真是上赶着找骂。

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被骂的是别人。

“我说,就这个收网速度,威利小岛该沉了吧。”

利文斯站在洛芙璇身后,语气不悦。

女人白眼一翻,“这是规定,海盗的东西,脏得很。”

“大家往上数几代人,不都是海盗嘛?不然能来这?”

拄着拐杖的男人一听不乐意了,“谁是?反正我不是!”

利文斯说着摸了摸腰间别着的枪,语气里有淡淡的杀气。“是,你不是海盗,可你是小偷啊,谁又比谁高贵呢?”

“我说你安安静静待着,帮着这个侏儒在那里鬼叫什么?”女人咬着后槽牙恨恨道。

“那可不行,这里有太多让人厌烦的人了。”说着利文斯拿出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女人的头上。

洛芙璇悚然一惊,一把扯住利文斯的衣角,“你快点把枪放下!”

“再浪费时间,我把这里给你扬了。”

利文斯冷着脸,直到看到那些人点着头收了渔网,才收起枪,拉着洛芙璇离开。

每次回家的路上,洛芙璇总是很担心,万一,人家追上来呢?

只不过,一次都没有。

按照利文斯的话就是,这些人,欠打。

行吧,反正欠打的不是她就行了。

小岛上的日子单调重复,一转眼,利文斯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除了每天给洛芙璇收收渔网,他真的算是威利小岛上的第一闲人。刚好最近天气一直不好,不是大风就是大雨。利文斯没事就给大家唱唱歌跳跳舞,给这个常年安静的地方,添了许多欢声笑语。

这天,海上的天气肉眼可见的阴沉压抑。

洛芙璇和蓓姬坐在门边织鱼网,利文斯双手抱胸靠在一边,看着出海的船只,有些担忧:“这些船只怕是有去无回。”

“没办法,这些犯人的命,不值钱的。”蓓姬苦笑道。

“是我们这些人的命。”洛芙璇低着头说道,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

蓓姬看了一眼洛芙璇,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岔开了话题:“不知道过几天,上将又要带哪些人过来?”

上将,魔肯。

利文斯挑了挑眉。

“无非就是另一拨海盗或是有罪之人,怎么了?”

“没有,”蓓姬撑着下巴,感慨不已:“我只是在想,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有人要当海盗呢?”

洛芙璇轻哼了一声,用下巴指了指利文斯,“这不就有一个老海盗?”

蓓姬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替利文斯辩解:“利文斯不老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他怎么不老?天天说他见过我……”话到嘴边,洛芙璇突然收住了。

蓓姬身后的利文斯似笑非笑地看着洛芙璇。

这无疑是一张年轻俊逸的脸,可是他若是这么年轻,又怎么会认识父亲和母亲呢?母亲从没有离开过威利小岛,更没有离开过自己。他们跟利文斯,是什么关系?

“洛芙璇,你怎么了?”蓓姬的关心打断了洛芙璇的思绪,不过接着她狡黠一笑,“你不会看上利文斯了吧?”

“想什么呢?”利文斯狠狠敲了敲蓓姬的脑袋,“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呢,快去。”

一听到有饭可吃,蓓姬就来劲了,一溜烟地跑了。对于这个执着于吃饭的蓓姬,洛芙璇也是十分无奈了。

但是很快,她就收起情绪,冷冷地看着利文斯:“上将不喜欢威利小岛上有陌生人,你快走吧。”

利文斯略过洛芙璇十分嫌弃的眼神,轻松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父亲的挚友的吗?我说不定还可以结识一下上将呢?”

“是吗?”洛芙璇起身,走到利文斯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早已磨得锋利的网梭,抵在了利文斯的大腿内侧的关键部位。不论这两个人谁动一下,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偏偏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洛芙璇就像撒娇一般扑在利文斯身上,人畜无害。

但扑上来的一瞬间,利文斯身上的冷意让洛芙璇打了个冷颤。

一点温度都没有,像个冷血动物。

利文斯整个人都被定住,瞳孔微微颤抖,脸上甚至有不可见的抽搐。

“你,真是有点意思。”

“我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利文斯,一直都是。”利文斯一字一句道,生怕说的太快了,伤到自己。

洛芙璇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利文斯的脸色愈加苍白。

“那你怎么会这么年轻?既然是我父亲的朋友,怎么可能是年轻的小伙子?”

利文斯哭笑不得,小心道:“年轻一点不好吗?说明我驻颜有术。”

“我的父亲死在上将手上,你刚才还说要结识一下上将。怎么,你就这么喜欢杀死了你挚友的人吗?”洛芙璇咬着牙根,眼里有无法发泄的愤恨。纵然父亲背叛了海洋和人类,可是那也只是一个人的罪责。若不是有上将的推波助澜,海盗一族怎么会被残杀殆尽?

“我没有!”

利文斯趁着洛芙璇失神的那一瞬间,抢过她手上的利器,箍住那双乱动的双手,将利器抵在了洛芙璇的脖子上。

“万一我是来杀魔肯的呢?”

“呸!”洛芙璇朝利文斯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你顶着这张脸,是生怕魔肯认不出你吗?”

利文斯一时无言。

“莫不是你想等魔肯来了杀了我们母女,然后邀功?就像魔肯当年杀了我父亲邀功一样。”洛芙璇嘲讽道。

“随你怎么想。”利文斯一把推开洛芙璇,一改往日和煦的笑颜,此刻他面色冷峻地看着洛芙璇,眼里有深深的难过。

“我母亲愿意相信你,不代表我会相信你。等到魔肯来了,我绝对不会隐瞒你的存在的!”洛芙璇站起身,恶狠狠地看着利文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承认我是海盗的。”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身份,她已经受了太多歧视和排挤。这些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二十岁的人身上,都是无法被忍受的。偏偏这个利文斯,一直在她的雷点上面来回横跳,母亲也不肯跟她细说。

洛芙璇转身离开的时候,忍不住落下泪来。如果,如果父亲还在,如果,如果父亲不是海盗大帝,她起码可以,堂堂正正地维护父亲。可是一切都是错的,她已经没了父亲,怎么可以再看见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再来伤害她的母亲?

只是,还没等到魔肯上将的到来。

利文斯就死了。是被母亲杀死的。

那是一个凉爽的傍晚,洛芙璇正在家里做家务,忽然听到蓓姬慌慌张张得跑进来,惊慌失措道:“洛芙璇,海边……海边有利文斯的尸体,是你母亲杀的!”

宛如一壶冷水浇在心上,洛芙璇周身寒意顿生。

母亲这是在干什么?魔肯就要来了,母亲这样做,不是把母女二人推到火坑里了吗?

她推开蓓姬,冲向海边,眼泪滚滚而下。不会的,母亲怎么会杀人呢?利文斯那个大骗子,怎么可能会被母亲杀死呢?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等到洛芙璇到达海边的时候,众人正准备把利文斯的尸体扔到海里埋葬。而母亲,静静站在一边。

“看啊,杀人犯的女儿来了!”

好事者看见洛芙璇,就开始大声闹事。搬运尸体的人们也停下了动作,洛芙璇看着躺在血泊之中的利文斯,他的胸口扎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是母亲用来防身的。

“母亲……”洛芙璇走到母亲面前,无助地握住她的手,“他不会老的,所以不会死,是吗?”

“你在胡说什么?他就是死了。”母亲冰冷的语气,仿佛是在诉说今天的天气不好。

可是,真的就这么死了吗?那个跟自己差点打起来的利文斯,那个每天来家里蹭吃蹭喝的利文斯,真的死了?

不能啊,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他不是说过,要来参加的吗?

思绪有些纷乱,洛芙璇在尸体边上蹲下,小手缓缓摸上利文斯的脸。真冷啊,若不是亲手触摸,她都不能相信,原来他的血液也可以

裕香想上前安慰,却在下一秒,看见一双小手握住了胸口的刀柄,用力将匕首拔了出来。

顶着周遭惊骇诧异的眼神,洛芙璇还是回到了母亲身边。

“母亲,”她抬头看着母亲,泪眼中,她发现母亲也哭了。下意识的心慌,她努力挤出笑容,“不要哭,不管你为了什么杀了利文斯,我都爱你。”

许是洛芙璇的笑容太过悲伤,亦或是杀人之后的悔过,让母亲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蹲下身紧紧抱住洛芙璇,低声啜泣。

“不管是谁,如果要伤害我的母亲,我都不会手软。”

洛芙璇将匕首指向众人,言辞决绝。她紧紧抱着母亲,如果这个世上只能保全一人,那就是母亲,也只能是母亲。

那一夜,利文斯的尸体被投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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