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手机又响了。
是陆临川发来的消息:"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我在浦东机场T2等你。"
顾微澜看着这条消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了行李箱。在最底层,那个装着机票的信封里,还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着黑色芭蕾舞裙,在聚光灯下旋转,裙摆如墨般泼洒开来。那是她最后一场演出,也是她最后一次跳《黑天鹅》的独舞。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边缘,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剧院座无虚席,但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上。那个位置本该坐着她的母亲,但最终还是空了。
"弟弟发烧了",这个理由她已经听了太多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母亲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而她的舞蹈永远是可以被搁置的那个。
将照片重新夹回信封,顾微澜继续收拾行李。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隔壁已经入睡的艾米。窗外,伦敦的夜色愈发深沉,街灯在雨中氤氲成一个个模糊的光晕。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这次是一条推送消息:「伦敦今晚将迎来今冬最后一场雪」。
顾微澜走到窗前,果然看见细小的雪花开始在路灯下起舞。这是她在伦敦的最后一个夜晚,城市仿佛要送她一份特别的礼物。雪花轻盈地飘落,像极了那天舞台上纷飞的羽毛。
"还记得上次下雪是什么时候吗?"
顾微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突然加快。她当然记得那个晚上,那也是她第一次在桌上发现那杯神秘的咖啡。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特有的醇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个人独特的气息。
但她没有回复。有些记忆,一旦触碰就会如雪花般消融。
将手机调成静音,她继续收拾行李。但那些零碎的记忆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去年的那个雪夜,图书馆里暖气开得很足,她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直到那杯咖啡的香气将她惊醒。
那时她抬头环顾四周,只看到窗外飘落的雪花,和一个转瞬即逝的背影。那个背影她再熟悉不过——挺拔的身姿,微微前倾的肩膀,还有那件标志性的深蓝色羊绒大衣。
"Miss Gu?"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楼管Sarah。
"Yes?"顾微澜打开门。
"Sorry to disturb you this late," Sarah递给她一个信封,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但这个下午就送到了,说是要确保在你离开前收到。"
顾微澜接过信封,上面没有寄件人的名字,只有一行打印的字:「To the black swan」。那字体工整得近乎冷漠,却让她的指尖微微发烫。
关上门,她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信封上,那行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To the black swan」,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匣子。除了那场演出的观众,没人会知道她曾经跳过这支舞。更没人知道,那支舞里倾注了她多少不为人知的情感。
信封很轻,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声叹息。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果然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UCL图书馆三楼的那个角落,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木质长桌上,将整个空间染成温暖的琥珀色。她的身影微微前倾,专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桌上放着那个标志性的白色咖啡杯,杯口的热气在逆光中形成一道朦胧的轻纱。
照片的右下角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像七年前一样专注」。
顾微澜的手微微颤抖。七年前?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条黑色芭蕾舞裙上。那是她最后一场演出,也是她第一次在舞台上展现出全部的野心和渴望。当她跳完最后一个旋转动作时,全场都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但她记得,在谢幕时,她看到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没有鼓掌,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舞台,目光专注得让她心慌。那种眼神她永远忘不了,像是要看穿她的灵魂,又像是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伦敦难得的大雪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路灯的光晕在雪幕中变得模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顾微澜站在窗前,看着那些飘落的雪花,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夜晚。
那时的她,正如同每一个渴望完美的舞者一样,在后台不停地练习着每一个动作。Grand Jeté,Fouetté,每一个跳跃,每一次旋转,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蜕变做准备。她记得自己穿着那条黑色的芭蕾舞裙,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动作,直到每一个细节都臻于完美。
黑天鹅的独舞是整场演出最具挑战性的部分。当她站在舞台中央,音乐声起,她的身体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掌控。那些优雅的手臂动作,流畅的转身,还有那标志性的三十二个连续转,都在诉说着一个关于**与背叛的故事。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完成那个高难度的连续转的——Fouetté en tournant,这个动作需要极强的平衡感和持久力。右脚点地,左腿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然后快速收回,身体随之旋转。一圈,两圈,三圈......直到第三十二圈完成。那一刻,整个剧场都安静了。
而在那片寂静中,她看到了他。
他就坐在最后一排,西装笔挺,姿态从容。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他始终保持着那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她的伪装,看到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那一刻,顾微澜感觉自己不只是在跳舞,而是在向某个人倾诉一个秘密。
那天晚上,她在后台等了很久,期待着母亲的出现。然而,等来的却是那句熟悉的借口:"弟弟发烧了。"她知道,母亲永远有更重要的事情,而她的舞蹈只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在那个失望的时刻,她再次注意到了那个男人。他依然坐在最后一排,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像是在等待什么。当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他们的目光在空旷的剧院里相遇。那一瞬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理解,某种共鸣,还有某种她说不清的情感。
"你跳得很美。"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声音低沉而温柔。然后转身离开,背影修长而挺拔,消失在剧院的长廊里。
顾微澜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的雪景。那个男人的目光如此专注而深邃,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那种注视让她心慌,却又带来一丝莫名的安慰。就像黑天鹅在完成那个致命的诱惑之舞时,既渴望被看见,又害怕被看透。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艾米发来的消息:"亲爱的,你还醒着吗?我好像又看到那个男人了。"
顾微澜的心跳突然加快:"在哪里?"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微微发抖。
"就在我们楼下。他站在路灯下,看起来像是在等人。"艾米的消息接连发来,"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深蓝色大衣,在雪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走到窗前,雪已经下得很大了,路灯的光晕在雪幕中显得格外朦胧。那些飘落的雪花让她想起了舞台上的羽毛,当黑天鹅完成最后一个跳跃时,漫天飞舞的白色羽毛突然变成了黑色,象征着纯洁的天鹅被**所吞噬。
"现在已经看不到了,"艾米又发来消息,"但是......他好像在看我们这层的窗户。"
顾微澜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关掉台灯,让自己隐没在黑暗中。雪花在路灯下起舞,像极了那天舞台上的尘埃。她想起自己在最后一幕中的那个动作——Grand Jeté,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大跳。那一刻,她仿佛真的化身为黑天鹅,用全部的热情和渴望完成了这个充满诱惑的角色。
"还记得那天的最后一个动作吗?"陌生号码的短信再次跳出。
顾微澜当然记得。那是一个Tour en l'air,空中转体。在完成这个动作时,她感觉自己仿佛真的能够飞翔。而当她落地的那一刻,整个剧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但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寻找着那个最后排的身影。
就在她想要回复的时候,陆临川的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让她的心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痛。
"睡了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特有的关切,"明天几点的离校手续?要不要我让上海的助理帮你订酒店?"
"不用了,"顾微澜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订好了。"
"那就好。对了,"陆临川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阿勒泰的行程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带着护照来就行。"
"嗯,谢谢。"她轻声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窗外的雪景上。
挂掉电话,顾微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陆临川的体贴和周到,就像白天鹅王子的深情,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但不知为何,她现在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束缚在一个精心设计的舞步里,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却失去了内心真实的律动。
伦敦的夜色依旧朦胧,远处的钟楼隐隐约约地显出轮廓。她想起芭蕾老师说过的另一句话:"最好的舞者不是那些技巧最完美的,而是那些能够讲述自己故事的。"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一张照片,拍摄于七年前的那个雨夜。照片里的她站在舞台中央,黑色的芭蕾舞裙如墨般流淌,灯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那是她完成最后一个Tour en l'air的瞬间,整个人仿佛悬浮在空中,既脆弱又坚强。
照片的角度很特别,不是从观众席正面拍摄,而是从侧面捕捉到的。这让整个画面多了一份私密感,就像是在窥视一个灵魂最真实的瞬间。而在照片的一角,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倒影——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
"就这样沉沉睡去吧,"她对自己说,"让疲惫的思绪在黑暗中漂浮,像一片落叶,终将在寂静中找到归宿。"
她轻轻合上眼帘,试图让自己沉入梦乡。然而,那些未解的谜题和未尽的情感却如同夜色中的雪花,轻盈却无法忽视。在梦境的边缘,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舞台,灯光依旧璀璨,而她在旋转中寻找着某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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