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呢?”时胤本来想问清楚,又觉得太麻烦了,不如直接说结论,“你记得我们第一天到这儿的时候,遇到他俩那会儿吗?”
延凉微微点头。
时胤细细回忆:“我俩躲那么远的草垛后,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到他们正常音量谈话,但是小黑妹却直接指出草垛后藏了两个人。”
延凉承认:“是。嗯……我问她,她说看到我们的衣服了。”
“你觉得这可能吗?”时胤露出嘲讽的表情,“草垛间虽然有间隙,不至于让人一下看出后面藏了两个人吧?”
当时只是觉得违和感非常强,但是并没有深入思考,因为刚刚到这个地方,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事上,她是怎么看到的都行。
时胤这么一说,延凉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嗯……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时胤接着说:“我的不祥预感,你没想到什么吗?我觉得是巧合,因为这玩意儿从小就跟着我了,所以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第一次遇到他们的时候,我完全沉浸在我们可能真的穿越到了游戏世界这样一个毁三观的事情中,虽然奇怪,但没有多想,可是刚刚你们离小白房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小黑妹突然跟我说她看到你们马上要回来了!还有一百多米!我突然就想到了那天。”
延凉盯着时胤,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沉声喃喃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每个人都有一种超能力,莫莱她……当时骗了我们。不祥预感,不祥预感,心灵共鸣,毛骨悚然……德怀特是毛骨悚然。”
延凉抬头,对上了时胤的视线,后者则一把捂住脸,骂了一句脏话,笑道:“完了,我觉得我心跳又开始加快了。太他妈诡异了!这根本不可能!”
在游戏里,逃生者玩家是可以携带技能的,不论是不祥预感、心灵共鸣、还是毛骨悚然,都是很常见的逃生者技能,但如果这些技能变成现实,那就是超能力,是一个一出生就跟随着他们的超能力。
时胤捂着头,感觉头疼:“但也不太对,我的预感是从小就有的,我叫它不祥预感确实是因为黎明杀机里有这个技能,也刚好符合我这个情况我才这么称呼它的,而且它也不是每次都准。”
“不祥预感的发动条件是每隔一段时间才能发动一次,”延凉说,因为他从来不带这个技能,所以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你的这个推断不是没有道理。”
时胤望向他:“所以呢?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延凉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到:“换个角度,不管是像你一样完全不相信这种能力,还是像莫莱一样完全隐瞒下来,德怀特我认为他可能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我跟他谈过,他认为这是他的直觉。如果这些所谓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那有没有可能,我们的出生就是为了到这个地方来?”
“什么意思?”时胤站不住了,他往后靠到了小白房的窗户上。
延凉解释道:“游戏里,莫莱的‘心灵共鸣’就是可以透视一定范围内的人类,所以她一直都看得到她周围的人在哪里,在做什么,那么我们当时被发现就毋庸置疑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而并非人为,那就证明我们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如我们所看到的、所了解的,可能是很多世界、很多维度交叉在一起,这里并不全然是科学,还有鬼神,所以我们真实地穿越到了这个游戏异世界,或者说,另一个空间的真实世界,拥有着人类根本不可能拥有的超能力,如果这些能力在人类世界是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而我们却出生在人类世界,那说明我们的出生就是为了来这里,或许我们本来就是这里的人,为了回到这里。在那个熟悉的人类世界,我们才是异类。”
时胤张了张嘴,觉得无法接受,他脑子糊成一团,本来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以及如何到了游戏里,现在疑点却越来越多。
时胤奇怪地问:“那你是什么?你的能力?”
延凉愣了一下,回答道:“这个,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我好像从来没有发现,我有任何人类的特殊能力。”
时胤不太相信:“你确定?”
延凉坚定地点头:“我确定。”
时胤依然不相信:“你确定是你没有,而不是你没有发现?”
延凉还是点头:“我确定!”
那这又是一个悖论了:没有超能力的延凉,为什么也会同他一起到了这个世界?
时胤突然想笑,什么时候,没有特殊能力反而是值得怀疑的一件事了?他们到底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多久?原本的生活,没有他们的世界,是否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延凉沉思一会儿,说到:“之所以刚刚到这个地方我很容易判断我们是穿越了,是因为这是最简短的回答。我们当时做了很多假设,假设出酒吧路段因为下雨被封,假设公园意外没锁门,假设有人想害我们,假设他打造了这么一个完全还原游戏场景的地方,而我只需要假设我们穿越到异世界了,这一切就全部成立,根据奥卡姆剃刀原理:越少的假设越接近真相。”
时胤喃喃自语:“这太他妈诡异了,我以为只有我有这种不靠谱的看似超能力实则运气好的能力,如果来这里的人都有超能力,全乱了……”
整个世界一片混乱,原本毫不相干的两件事产生关联,像硝酸钾和某些化学物质接触产生了毁灭性结果,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现在身处的世界以及原本的世界。上天特意挑选了有某种神奇力量的人集结到这里……然后杀掉?
时胤有些不可置信,他问:“那你觉得□□基金会有可能是真的吗?”
“假的,”延凉解释到,“按照你这么想,所有拥有超能力的事物都会被穿越到这里,这个国际秘密组织里的所有怪物也应该来这里,那只是展现人类想象力的地方,但这里是真实存在的,只有屠夫和人类,这是黎明杀机的世界。”
“但是,我无法想象我生活二十几年的世界,身边或许有人拥有某种奇幻小说里才会有的能力,存在另个完全超乎想象的世界,或许是很多个?如果所有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全部被集结到这里然后最终被杀掉的话,这不像某种清除计划吗?我不知道,总之,我感觉不太好。”时胤说,只要有超能力就会被穿越到这里然后消灭掉,这就像是世界的防御机制在矫正他们存在的世界一样。
“先不要多想,理一理思路,可能不是这样,”延凉安慰他,“也许没那么复杂,但是也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两个人突然各自陷入了沉默。
莫莱一个人苦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被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害怕地看着延凉和时胤,哆哆嗦嗦地说:“我看得到,我从小就看得到,只要离我不太远,我就知道我周围所有人在哪里做什么,好恐怖,晚上睡觉的时候睁开眼,整栋楼上下左右密密麻麻都是躺着的人,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怪物,我不想骗你们,但是我很怕被别人当成怪物!所以我一直潜心研究科学,可是科学没有告诉我答案!我很怕,真的很怕。”莫莱说得有些崩溃,她捂住头,看上去十分痛苦。
延凉和时胤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延凉安慰她说:“你别担心,我们没有把你当怪物。”
莫莱抬头,泪眼婆娑:“真的?”
延凉:“真的。”
尽管如此,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德怀特清楚了这件事之后紧张地扑过来,问:“在哪里做什么你都看得到?!那我们三个,你一直都知道我们在哪里做什么?!”
他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紧张和慌乱,以至于吓得莫莱直接往里缩不敢回话。
时胤拦在他俩中间,冷漠地说:“看到就看到呗,怎么?做了亏心事?”
德怀特立刻反驳:“你血口喷人!”
时胤耸肩:“哦,那你就当我血口喷人呗。”
德怀特又气又怕,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愿上帝保佑我,我还没下决心一个人行动!我也不是想害他们,只是,好奇,我只是好奇而已!
时胤将他的情绪看在眼里,但并没有刻意为难他,只是很严肃地问:“我可以间断性预知危险,你呢?你认为你的特殊能力是什么?”
“我,我哪有什么特殊能力?我是正常人好吧!别把我和你们相提并论!”德怀特急着争辩,他才不想当什么有超能力的人,除非是那种能让他变得超级有魅力的能力!过程中德怀特不经意瞥到延凉,却看到对方正以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一种他们相处这么久,他从来没见过的眼神,他瞬间一哆嗦,不自觉地说:“我我我,我总能感觉到别人危险的一面,或者危险本身,猫,对对对,有不好的人和事,我就像猫一样,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时胤盯着他,盯得他真的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后嘲笑般开口:“那真是恭喜你了,毛骨悚然可比不祥预感高级多了。”
“什么?”德怀特不明所以。
时胤懒得回答他。
毛骨悚然是完全无冷却,只要出现必提醒的一个技能,而不祥预感却有时效性,虽然两个都是预知危险的,游戏里他可从来没见过有人选择“不祥预感”。
延凉见他们没有说话,便慢慢地低声说了一句:“我没有特殊能力。”那声音里,时胤诧异他竟然听出来了一份失落。
黎明的天忽然怀揣了一丝凉风,黑色的薄雾飘散得快了些。
两个男人依然是靠在小白房的窗边进行着深度灵魂交流。
延凉面对着时胤,非常郑重地说:“如果我们最终真的会死在这里,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时胤瞥了他一眼:“什么条件?”
延凉非常干脆地说:“跟我在一起!”
时胤:“……”
时胤很冷漠:“您可真是有闲心,都这时候了还不慌不忙想着谈恋爱,我又想夸您了。”
延凉笑:“谢谢。不过,你觉得我们会知道答案吗?”
时胤斜眼看着他:“什么答案?”
“我们为什么会到游戏里,以及,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或者说,我们原本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时胤还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到:“根据剧本发展,应该是触发到了什么剧情,比如被累劈了才来到这里,至于世界……我真的毫无头绪。”
或许他们应该去主动寻找答案……只要那个该死的电锯不要再出现。但同时时胤也庆幸是电锯杀手,如果是怨灵、护士这种可以进入灵界、瞬移的屠夫,这游戏真没法玩了。
见延凉一直笑,时胤奇怪地看着他,片刻,不确定地问到:“你没事?”
“我什么事?”
时胤打量了一下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特殊能力,所以有点——失落?”这是他的猜想,因为他看到了延凉在说自己没有特殊能力后的表情,不过他觉得是他多虑了,延凉是什么人?雷打不动的石头!
谁知延凉很坦诚地点了点头:“刚刚是有点,这你都看出来了?其实不管在哪个世界,谁都希望自己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能力,不过我失落不是因为自己是个普通人,只是因为我们在游戏里,面对这些屠夫,我怕我没有能力保护你而已。”延凉说的句句属实,他甚至摸着自己的胸口,像在起誓。
时胤懂这种感觉,他认为他和延凉的关系高于爱情,更像一种羁绊。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微微退后了一步,郑重地说:“我可以保护你。”
这句话把延凉听笑了,他伸手去摸时胤的脸,微微低头凝视着他,好像无论如何都看不腻这张脸,也爱不够这个人,这个在他崩溃时主动伸出援手的人,这个将他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这个救了他性命的人,让他学着爱,学着感受世界的人。
时胤觉得相当别扭,他一把打开延凉的手,皱着眉头说:“你想干嘛?楼下有人能看到,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延凉举起双手,投降:“宝贝儿我错了,以后还敢。”
时胤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你废话,好了我累了,今天头疼,去睡了。”
“嗯,晚安,梦里有我。”
如时胤所说,楼下有能看到的人,他一下来,就看到莫莱用一种特别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最后又默默扭开头,拿衣服盖住了脸。
时胤:“……”
终于等到三个人都睡着,守夜的德怀特悄悄上了楼,沿着直线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不远处他做过标记的一个LT点里,又极度小心地想把他之前放在这里的捕兽夹给收起来。
这是他在玉米地里意外发现的很大一个捕兽夹,发现它的时候它是关闭的,于是德怀特把他捡起来放到一个地方并且将它打开,他不知道如果那个电锯杀手踩到这个捕兽夹会怎样,但是如果人类踩到了肯定当场腿断,连着骨头一起断。
本来德怀特就打算让它放这儿作为一个恐怖的陷阱,那个怪物踩到了最好,要是被那三个人踩到……那也没办法,他的本意是让电锯杀手来踩的。结果今天知道了莫莱能看到他们在做什么,这消息促使德怀特赶紧回来把捕兽夹收起来,万一真的被他们三个踩到,莫莱还看到了,他都没办法推卸责任,否则他只用装不知道就行了。
德怀特心跳出奇的快,手心里密布一层汗,又紧张又害怕。他看了半天都完全没有找到如何关闭已经设置好的捕兽夹的方法,也没看到什么机关,寻思半天,他决定主动触发它,再把它带走。
于是他捡了根玉米,非常小心地往捕兽夹中间放,默默祈祷莫莱睡着了,看不到他在做什么,或者这里已经超出一百米,等他把捕兽夹收起来就好了,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玉米离捕兽夹越来越近,德怀特非常谨慎,确定了能触发它、自己还不会被伤及的安全距离,松手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立刻往后连退好几步,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啪!!”
玉米拦腰折断,瞬间四分五裂,玉米粒裂开一地。捕兽夹的声音惊动了四周的空气,响动一层一层快速急促地往外扩散,还带着巨大的回声。
德怀特整个人都惊呆了,吓得愣在原地忘记自己要做什么。这个声音可是说是他们来这儿以来最大的一次声响了,金属被夹在一起的声音甚至一瞬间让他耳鸣,脑子里也跟着“嗡嗡”作响,有那么一下他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他傻了五秒,意料之中听到了电锯的声音高高扬起,他静静深呼吸一口气,紧接着跟吓破了胆一样拔腿就跑。
这声音怎么会这么大?!
德怀特几乎吓尿了,他奋力往小白房跑,脚下跟踩着风一样。
电锯的声音极速逼近。
而电锯声响起,又飞快冲刺过来的一瞬间,地下室三个人都惊醒了。
“我操。”时胤低声骂了一句,看着旁边两个人也飞速起身。
延凉的表情很严肃,而莫莱则是害怕地蜷缩去了角落。
延凉看了时胤一眼,压着声音说:“刚刚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时胤说,“我只听到了什么很大的声音,而且我现在的不祥预感很强烈。”
睡意全无。延凉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楼梯口往上张望了两秒,平静地说:“德怀特不在上面。”
“操!”时胤也跟着站起来。
“嘘,”延凉示意他小声,静静观察了几秒说,“电锯声停了,不远,他的目标好像不是小白房,我们不要发出声音,他应该不会找过来。”
时胤的拳头捏得很紧:“德怀特去哪儿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嘘,我不知道,但如果刚刚那个声音是德怀特发出来的,电锯很有可能会去找他。”延凉放慢呼吸,以便精确听到电锯的位置。
电锯声又在不远处响起,急促而带有侵略性,强烈的压迫感、恐慌降临。
莫莱缩在角落,此时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突然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时胤的手,绝望般说了一句:“快跑,他来了……”
“什么?”时胤没听清她抖得不像话的担心到底说了什么字。
于是莫莱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个字:“跑!”
延凉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白,迅速冲时胤喊:“快跑!她看得到德怀特!”
时胤呼吸瞬间乱了,他拽住莫莱,立刻跟着延凉往外冲,临走时打开最外面的铁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了德怀特的斧头。
三个人快速上楼藏匿进玉米地里,找到一排草垛藏起来,听着电锯声疯狂地回荡在整个农场。
虽然说地下室相对安全,可如果德怀特此时正在往小白房跑的话,那这将是最不安全的地方。莫莱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看到德怀特正快速地往小白房冲刺。
“他到小白房了,他要下去了!”莫莱颤抖着说。
“操,他不能下去,下去必死,怎么办?”时胤急了,转头求助延凉。
延凉很冷静,他握住时胤的手,沉稳地说:“别慌,他在地下室,电锯也下去的话,他绝对出不来了……”话音未落,电锯的声音响起在离他们极其近的地方,就在小白房。
莫莱吓得快哭出来,时胤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发出声音,冷静,冷静。”
虽然说着冷静,但他一点都不冷静,他怕得要死,要不是他是个铁血爷们,他才想躲在延凉身后嘤嘤嘤一下呢。
他们离小白房并不远,只是刚好玉米地视野不好,旁边又是草垛,或许能卡住视角。
“唔,”莫莱一把拿开时胤的手,哭着说,“德怀特下去了!怎么办?”
电锯在小白房徘徊了一圈,在找着刚刚看到的那个人。
延凉握住时胤的手突然紧了紧,他转身非常严肃地跟时胤说:“我现在有个办法,你和莫莱就在这里躲起来,不许发出任何声音,等到电锯声远了你们就去地下室把德怀特找上,然后一直往左跑到谷仓背后,那一片草垛和LT很多,我现在要去右边把电锯从小白房吸引走,不然在地下室德怀特必死,我能活下来的话到时候那边见。”
“你……”时胤懵了,紧紧拽着他没放手。
“没时间了!时胤,我爱你。”延凉伸手去抱他,紧接着他就甩开了时胤,一个爆发冲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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