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C你妈?”时胤差点被哽得没说出话,他本能的几乎要跟上去,但他被莫莱拉住了,他回头,后者正无声地看着他,眼神里全是祈求和绝望。
操!时胤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冰冷了,他麻木地蹲在原地,一动不动,毫无表情。
德怀特在看到地下室没人的时候几乎傻了,他颤抖着企图最后一搏,去拿自己的斧头,却发现连斧头都不在,他一下瘫坐在地上,连再次站起来跑出地下室的力气都没有。
他记得时胤说过面对这个屠夫不能跑直线,他左拐右拐,却依然没见它离开,它还是遁着足迹一路跟着他。
好多好多愿望都没有完成,好多罪过也还没有求得宽恕,这样下地狱,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吧。德怀特心想,他跪坐在地下室,仰着头,内心是说不出的绝望和崩溃。
他听到电锯又拉响了,听到沉重、不属于人类的脚步声踏进了小白房,紧接着电锯声高速运转,一瞬间冲了出去。
德怀特闭上眼,往事一幕幕巡回出现。
他的确是一个极其没有魅力却一直妄想成为超级明星的人,加入足球队却被踢出去,篮球队更对他嗤之以鼻,成绩也很差,上班的同事也捉弄他,他还做过很多为人不齿的事,抢过兄弟的女人,背叛过朋友,诬陷过好人,殴打过老人,还染指过亲戚的女儿,她跳楼后一家人都自寻短见了,还有很多,他愿意赎罪,他愿意忏悔,但是他不想死在这里,他……
德怀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跪在地上,而电锯声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周围是死一般的安静。
德怀特动也不敢动,保持了好久,才伸出麻木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温热的触感提醒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紧接着楼上响起了脚步声,他茫然地望向楼梯口,看到了时胤和莫莱急匆匆地下来。
“跟我走!”时胤铁青着脸对他说,然后头也不回地又上去了。
德怀特也不计较了,连忙爬起来,还差点因为腿软又倒下去。他连滚带爬跟着时胤一起上去,确实没有听到电锯的声音了。
时胤的脸色非常不好,可以说是相当不好,几乎毫无血色,他甩开了莫莱因害怕而挽着他的手,独自走在两个人的前面,一言不发。莫莱知道怎么回事,没敢打扰他,德怀特则是还沉浸在刚刚遗留的恐惧中,也没关注他。
时胤的牙咬得很紧,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阻止自己的暴怒。
他讨厌这种感觉,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那个人就走了,就好像他的意见不重要一样,如果他阻止,是不是能成功阻止呢?他想拼了命保护的人,为什么可以完全不管不顾他的感受?这不是平时吵架拌嘴,万一他……他妈的!
时胤走得很快,愤怒代替了大部分恐惧,以至于他们经过谷仓,后面两个人在面对尸体时瑟瑟发抖,而他只是视若无睹地踩着走了过去,然后到达说好的这片草垛。
找了个隐蔽的位置一坐,时胤就感觉自己快要爆发了,他似乎还能听到电锯的声音,可是拉锯的频率明显变低了,不知道那混蛋有没有甩掉它!
延凉是个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极好的人,长跑短跑都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但愿他能留一丝体力回来解释一下今天的行为!
时胤心里的咒骂一直没停下,充满了各种对延凉的批判和憎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愤怒渐渐转变成了担忧,然后变成了祈祷。
他想起了那段日子,那段人生里无比黑暗的日子。
从来没有人肯关注他,最应该求得温暖的地方却一直施加他以冷漠,直到延凉搬进了他的房间,他习惯孤独,但并不是没有尝试过脱离孤独,所以他曾经一直缠着延凉,而后者却比他的家人还冷漠,但持续得并不久,那块冰就融化了,未曾想过要建立深厚的感情,它却发生了。
呆在医院重症病房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面对涂抹着浓厚消毒水味的墙,做了这一生最为虔诚的祷告。害怕失去这个人,以至于将自己活成了玻璃,一碰就碎。
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无以复加永恒的黑夜。
沉默很久之后,时胤开口问莫莱,声音有点沙哑:“你看得到他吗?”
莫莱茫然四顾,摇摇头:“没有,可能太远了,太远了就看不到了。”
时胤闭上眼,像被屠夫追着跑过八万里,心跳紊乱到失去理智。
或许是终于从刚刚的惊险里走出来,德怀特左顾右盼,问到:“延凉不见了?”
时胤捏紧拳头,强忍着才没有说话。
莫莱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刚刚干什么去了!你不是守夜吗!那一声巨大的响动是你干的吧?”她很早就不高兴了,有时候德怀特说话没智商没情商,她都忍了,要是今天延凉没回来,她都无法原谅他!
德怀特也很不高兴,心想:我才经历了这么一遭,你都不知道我差点去世了,不安慰我,还要质问我?!
“是又怎样?不是还活着吗!”德怀特说。
莫莱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什么?既然那么不合群,你讨厌我,讨厌时胤,你那么讨厌我们,就一个人找逃出去的方法啊?为什么还要一直跟着我们?!就想着危险的时候拉我们垫背吗?!”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德怀特也火了,他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莫莱,“要不是我,你们还在那个什么宅邸兜圈子!像现在一样进展这么快?!感谢我吧!”
“什么进展快?是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了还是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了?”莫莱反驳,她怒火中烧,也跟着站了起来,女人一旦愤怒起来,恐惧都得先绕道而行。
德怀特特别想动手揍人,可是对方是个女人,他先暂时忍住了,朝他吼到:“你以为我不想知道这些吗?!我他妈还想活下去呢!呸!”
气得莫莱转身夺过了放在时胤旁边的斧头,调转了头,用斧背往德怀特身上砸去:“你这个混蛋!要不是你搞这么大声响,那个怪物会来吗?!你还往地下室引!要不是延凉帮你把那怪物带走,你早就死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就该去死!去死吧!去死吧!”莫莱情绪崩溃了,他一下一下地打着德怀特。
德怀特挨了几下痛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强行抢了斧头,愤怒地举起斧头拿刀锋对着莫莱,还没有做出下一步,就听到旁边时胤非常冷淡的声音:“再吵,都得死。”
两个人瞬间就安静了,莫莱恢复理智,看着那道马上就要劈下来的锋利,脑子里五光十色,风雨交加。
德怀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多危险,他吹了吹自己的斧头,不自然地垂下手,又小心翼翼地把斧头藏在自己身上,恨了莫莱和时胤两个人一眼,往旁边走了几步才生气地坐下。
莫莱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自己也疯了。她看也没看德怀特一眼,自顾自坐下来。
换做平时的时胤他可能早就站起来把德怀特打得满地找牙了,但现在却没有一点力气管他,满脑子都是延凉,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不知道他甩掉屠夫了吗?受伤了吗?或者……不可能,当年都没有被死神夺走的生命,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结束呢?
烧灼的煎熬,像刚刚才从一片噤若寒蝉的永夜里抽身而出,又回到另一片万籁俱寂的白昼中。
等待本身并不痛苦,害怕的是等待后没有想要的答案。
时胤闭着眼,想去感受一下,却只听到微弱的风声,白骨的哀嚎,万里无言的困扰。
原本该用来安眠的几个小时被一次次惊险恐惧代替,最后又被焦灼难耐的等待霸占,但是时胤毫无困意,他就在一摞草垛后坐着一动不动,等莫莱翻了很多次身才终于睡着,又等德怀特睡眼惺忪地醒来。
“他还没回来?”德怀特问,他根本没睡好,他也想等延凉回来,可是他实在太困了,他撑到实在没有办法,突然眼睛闭上就睡着了。
时胤没回答他,完全没有张嘴的**。
德怀特识趣地四处望了望,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不要回地下室等他啊?”
时胤还是没有回答他。
德怀特:“……好吧。”
都这么久过去了,他到底在哪里?
还是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尽管那个人有时候真的挺欠揍的,也从来不肯好好叫自己的名字,什么“宝贝儿”、“艺术家”,偶尔还跟着别人一起调侃他一声“胤神”,非常不要脸。
……但还是无法想象如果从此以后每天睡前听不到那一句“晚安,梦里有我”该怎么办?
如此多的情绪汹涌而至,没过他建立起来的一道道防线。
直到莫莱也醒了,坐在旁边看时胤看了半天,她很想去跟时胤说说话,她猜,时胤和延凉应该是情侣关系,毕竟她看到了一些……画面,所以时胤现在肯定很难熬,可是她又不敢,不仅仅是怕时胤,她还有一种恐惧如影随形的感觉,是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旁边的两个人都不敢去跟时胤说话,只有干等,偶尔对上眼,还互相瞪对方一下。
实在是忍不住,德怀特主动去跟莫莱说话,语气非常不屑:“喂,你去安慰一下他呗!”
莫莱白了他一眼:“你才该去安慰,延凉是为了救你才……总之,该你去!”
“你是女人!你安慰更有用!”德怀特不服。
莫莱更不服:“你才……”话没说完,突然眼前一亮,所有的怒气瞬间被吞了下去。
她静止了动作,像在确认一条不容出错的信息,然后迅速转身急切地朝时胤喊到:“我看到他了!”
德怀特还愣了一下:“你看到谁了?啊,延凉?”
时胤突然抬头,莫莱看到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站起来,神情庄重严肃地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人,他呼吸有些急促地走近莫莱,低声问:“他在哪?”
莫莱立刻指着一个方向:“他过来了!他在往这边走,走得很慢,好像,好像受伤了?最多一百米!”
话没说完,时胤就抛下两个人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他毫无表情,他冲进玉米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逐渐开始狂奔起来。
隔着几排玉米杆,时胤看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他冷着脸,飞快冲上去,拨开隔开两个人的最后一根玉米杆,看到熟悉的脸以及对方诧异的表情,一颗心落地的同时重重的一拳毫不留情地就揍了过去。
延凉直接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时胤还非常愤怒地往他身上踢了两脚,然后无声蹲下,又将他扶起来,架在自己身上默不作声地往谷仓后面带。
延凉只是太累了,他太累了,但是他不能休息,他要顶着最后一点力气走到约好的集合点,否则他这一休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那回去可能就不是一拳能解决的问题了。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静默,延凉偏过头,看着时胤非常冷漠的神情以及那张一看就没休息嘴唇发紫的脸,笑了下,轻声说:“宝贝儿,我们约定一下,下次动手能不能轻点?电锯杀手都没你狠。”
时胤:“……”
见他不说话,延凉认输:“好了,别这么生气,大艺术家,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时胤根本不理他,只是稳稳地向前走,于是延凉继续说:“事实证明,人皇就是人皇,不管是玩游戏还是被游戏玩,都能把屠夫溜到失智。”
时胤还是不理他,他还在说:“可能下次这电锯看到我就不会再追我了,我觉得他追都追累了。”
一张嘴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时胤忍无可忍,非常冷淡地警告他:“你最好闭嘴。”
延凉闭嘴了。
回到谷仓后面,时胤将延凉安顿靠在草垛上,莫莱立刻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然后松了口气:“没什么大伤,有些淤青,擦伤,还有太累了,休息下就好,我的……啊,我的医疗包在地下室!”
时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延凉,对莫莱说:“要过去拿?”
莫莱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我不敢,它,它它不会回来吧?我怕……”
时胤沉默了一下,说:“我去拿,在这儿等我。”
说完他转身,却突然被延凉拽住了,延凉笑着说:“小伤口。啧,宝贝儿,你最好还是留下陪我一会儿,等我睡着了,你再去拿好了,我现在,比较想跟你单独呆一会儿。”
时胤抿着唇,冷冷地看着他。
莫莱和德怀特识相地自动远离了。
时胤觉得很烦躁,他在延凉旁边坐下,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以及说什么,那颗心终于落下来,一夜未眠的负荷就席卷而来,身体重得动不了。
延凉一手搂过他的肩,一边说:“诶,艺术家,昨晚没睡是不是?在等我?”
时胤冷哼了一声。
“你太冷淡了,早知道我应该休息会儿再回来找你,你这态度,啧。”延凉惋惜道。
时胤本来就有些火,听延凉这么一说,抬出去的拳头还是顿在了延凉眼前,接着他很不高兴地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你最好睡一觉,睡醒了把这事好好给我解释一下,不然咱俩没完。”
延凉微微点头:“我也觉得咱俩最好是没完。”
时胤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恶狠狠地对他说:“你他妈赶紧睡,睡了我还要去小白房!晚安!你这个憨批!最好别梦到我!”
延凉:“……?”
艺术家怎么还骂人了?
延凉醒来的时候身上各处伤口都被清理过而且上过药了,莫莱的医疗箱就摆在旁边。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但肯定十个小时以上,几乎睡到昏迷。延凉站起来动了动身体,酸楚和劳累感还在,但是好多了,于是他看到了旁边熟睡的时胤,睡得很不踏实的样子。
“你醒啦!”莫莱在他身后说到,然后警惕地往周围看了一下,又朝延凉说,“他帮你上好药才睡的,可能还要一会儿才醒。”
“嗯。”延凉没去碰时胤,怕吵到他,往远处走了一段距离,看到德怀特也在这边。
德怀特礼貌性地朝他点了下头,莫莱跟在延凉后面,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小声说:“时胤他,特别担心你,从你走就一直没休息,在等你。”
延凉:“知道了。”
莫莱只要没有听到电锯的声音,好像就会稍微好一点了,不会一直疑神疑鬼,她向延凉抱怨到:“我也觉得你下次不该这么莽撞,或者说你不该为了不值得的人这么做。”
延凉还没开口,德怀特就炸了:“你什么意思?拐着弯骂我?”
莫莱甩了一个白眼:“谁搭话我骂谁。”
延凉还不知道他们怎么突然如此吵起来了,只能头疼地让他们小声,不允许吵到时胤,两个人这才及时停止了争吵。
延凉也没想到这个临时组成的小团队摩擦会这么多,他原本以为在这样一个活了今天没明天的地方,为了生存,所有人都要齐心协力才是,但他还是低估了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感,把个人主义带到必须合作才能活下去的状况里,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看上去,每个人都那么自私,自私不会因为环境改变而改变,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性格,一种自以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认知。
自私是一种极其隐晦的性格,自私地想证明自己的慷慨,然而这标签延凉还没想着往德怀特身上贴,他自己跨出了这一步。
“延凉,我提个建议。”德怀特说。
延凉微微点头示意他说。
德怀特直接指着莫莱就说:“女人根本没有战斗力,一会儿怕这个怕那个,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用资源,你让她走吧。”
旁边的莫莱大惊,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惊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哑口地指着德怀特。
延凉无声笑了下,他搞错了,自私并不只有隐晦的证明,还有公然挑衅,而德怀特就是他自己明知自己自私,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将这份自私完全开诚布公,坦诚得毫无心机。
延凉淡淡地说:“你说得对,德怀特,但你这么快就忘了你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莫莱帮你处理伤口了?”说完他抬了一下手,继续说到,“还有我的伤口。”
德怀特没说出话,后又惊觉自己是不是太偏激,只能泄气地转头生闷气了。
而莫莱对德怀特的警觉却直直飙升到100%。
延凉看着他俩,轻轻地说:“我不想费力气到了这种世界还要调节你们的关系,顾及你们的情绪,现在你们也知道、也遇到了那个怪物一样的东西,你们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生活,我们只要活下去,离开这里。抛弃掉你们在人类世界习惯的安逸,在这里不是活着就是死,好自为之。”
延凉很少会很严肃地说点什么,这使旁边的两个人埋下了头,本以为接下来会是沉默,结果旁边传来了掌声。
时胤:“嗯,我们人皇说得真好。”
延凉:“……”
延凉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了时胤旁边半跪下,担忧地问他:“怎么样?睡好了吗?”
时胤坐起来,觉得头还是有点疼,但他选择先不管这些,而是一把推开了延凉,很冷漠地说:“别跟我扯有的没的,来,先把昨天的事给我解释一下。”
延凉:“……”这是逃不掉了吗?
延凉费尽脑汁想了又想,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去他妈的浮屠,”时胤毫不留情打断他,“重新说!”
延凉觉得自己基本拿时胤是没什么办法的,只能规规矩矩地说:“好了宝贝儿,我真的错了,我当时只想着不能见死不救,你当时……不也奋不顾身去救过莫莱吗?”他去握时胤的手,将它抵在胸口处。
时胤很生气,并且气不打一处来,手感受着延凉的温度以及他的心跳,最后冷冷地说:“下次不许了。”
“是。”延凉抬起时胤的手,在他手背上烙下轻吻。
不许再丢下他而奋不顾身去救别人,即使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本质都是自私,可却无从反驳,站在时胤的立场上,一时的无私于他来说就是背叛。
延凉答应了他,以后绝对不乱来,时胤这才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四个人重新小心翼翼地回了地下室,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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