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呀!延凉哇,你毕业后打算干嘛?”好友付立武,花了好大力气才从这一群人里挤到了延凉旁边,还抱怨了一句,“哇靠这群人都毕业了还供着辅导员当活佛呢!嗯?问你呢,毕业了想干嘛?”
延凉拉起嘴角,顺手同付立武碰了杯,将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好像兴致缺缺道:“还不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你呢?真的要去研究所?”
付立武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他把延凉从人群里拉出来,拉到一个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跟做贼一样小声凑他耳边说:“我这是跨专业考研,本来人专业不要,家里就,塞了点钱嘛嘿嘿,加上人教授看我挺有潜力,就收了。”付立武笑得一脸猥琐。
“噢,挺好,得知你放弃了你的歌手梦,我挺欣慰的。”延凉正色道,立刻收到了来自付立武的怒视。
“卧槽我唱歌不好听吗?你这个人根本就没有音乐细胞的!我偶像都没有说我唱歌不好听,你懂什么?”这是付立武最值得骄傲的事了,他遇到过自己的偶像歌手,还有了一段一起短途旅行的经历,虽然他的偶像当时并不怎么理他,但这件事他可以吹一辈子。
“是吗?”延凉回想了一下,认真道,“虽然你偶像并没有明确表达你唱歌难听,可是你当时在人家那儿录音的时候我看到他在外面震惊的表情了,那大概就是一种——‘我的录音棚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歌声’的表情。”
付立武受不了,大喊:“你闭嘴!我们别说这个了!”
延凉只觉得付立武这专业是选错了,体育生不行,歌手更不行,他就适合去那些化学实验室里做各种各样危险又棘手的实验,但好在他本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除了本专业的课,后来业余时间都花在化学实验上了。
“噢,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实验?发明?”延凉敷衍地问,说话间,他一直在用余光瞟角落的时胤,这眼神又刚过去,却意外看到对方也在看自己,于是延凉微微朝他笑,远处的时胤立刻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付立武完全没注意到两个人的眉来眼去,随手拿过旁边桌上的酒给两人满上,抬杯,一饮而尽,然后笑嘻嘻地凑在延凉旁边说:“别说,还真有,我最近在研制一种气体,无色无味,人如果吸到这种气体,就一口,视线立刻完全扭曲和模糊,反应力极速下降,这种对付什么劫持人质的恐怖分子最有效了,进度一半了吧。”他说着,还一脸骄傲,秉承着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价值观,或许这些小的发明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在最危险的时候扭转局势,也算是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保护好人,惩治恶人,也许有一天就能帮助到最亲近的人。嗯,他是这么想的。
“噢,那挺好,”延凉拍了拍他的肩,见付立武激动地还要说些什么,抢先一步打断了,“等一下再说,你先去跟别的同学聊,我要陪会儿时胤去。”
时胤已经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很久了,尽管他可能并不需要谁来陪,但延凉觉得丢他一个人在那里总不合适。
付立武的眼神鄙夷了一秒,又笑出来:“妈的,又去找你的身体,知道的知道你俩从小玩到大关系超好,不知道的以为你俩基佬谈恋爱呢。”付立武朝他翻了个白眼,并且非常鄙夷他,人家时胤好好的,虽然不是三好学生,也虽然很多人讨厌她,但他从来不主动惹事,结果他在学校每一次打架全跟延凉有关,延凉这家伙从来动口不动手,说起话彬彬有礼十分绅士,一有挑事的全是时胤去摆平,所以才有了那些人说“延凉是时胤的脑子,时胤是延凉的身体”这么一句话,刚好两个人都骂了。
延凉不知道付立武转身后还想了那么多,他深呼吸一口气,穿过人群,慢慢走向时胤。
酒吧内所有喧闹都被阻断在一扇门里,所以听不见外面突如其来一场暴风雨的滂沱,听不见轰鸣的雷声,也听不见无数凌乱的脚步慌神地奔跑。
“喏,派对饰带。”依然热火的酒吧内,延凉笑着说,终于为这冰冷的角落增添一丝温度。他坐去时胤旁边,不等时胤反应就擅自帮他绑在了左手上。
时胤抬手,皱眉:“什么东西?辣条吗?”
延凉看着这颜色的确跟辣条一模一样的饰带,也很无奈:“刚刚你走之后辅导员发的,说这是什么证明大学四年情谊的派对饰带,你看,他们都戴着。”
“丑死了,拿开!”时胤不喜欢,也觉得什么情谊都没必要,更懒得去求证是不是真的每个人都戴了,说着就要去解,被延凉拦下了。
“戴着吧,也就今晚,过了今晚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延凉按着他的手轻声说。
时胤毫无表情地盯着手腕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饰带,片刻,收回视线。
此刻沉默无声蔓延,彼时音乐铺天盖地,半晌,延凉举杯,沉声道:“来吧,毕竟是个狂欢夜,大家都在喝,我也意思意思,就敬我们,二十年的……友谊。”
听闻,时胤望向他,随后少有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他长叹一口气,也给自己满上,主动与延凉碰了杯,开口道:“嗯,敬我们的友谊,干杯。”
“回家之后呢?打算怎么和家人相处?”延凉问了时胤一个他最不想面对的话题。
时胤想起这个就有点烦躁,他紧盯着酒杯,片刻,说到:“我不想回去住,老延,我们出去租房子好不好?”
延凉喝了一口酒:“都听你的。”
时胤松了口气。
“那以后呢?想干什么?”延凉放下酒杯之后问。
时胤摇头:“不知道。”
“继续当艺术家?”延凉说着,忘了掩饰嘴角的笑意。
时胤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冷漠地说:“挖苦我很有成就感?”
“当然,”延凉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因为我没想到你会害怕我给你表白,怕到直接决定出国留学,还是学你完全不感兴趣的美术。”
这段历史可太有意思了,但延凉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自从他搬去和时胤一家人住以后,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一直睡一起,不可避免的也产生了很多不可描述的感情,延凉本人倒是坦坦荡荡接受了,可时胤不,他怕死了,他怕延凉对他的感情,更怕两个人从此分道扬镳,干脆想出了出国留学这一办法,想着远离一段时间双方冷静冷静就好了,紧接着他闭着眼选了一个他压根不会的专业,就这么一个人去了巴黎。
延凉在父母在世时一直被朝着特种兵方向训练,但他最后只随意当了个体育特长生——包括那场车祸后。
最值得玩味的来了,时胤高中毕业没有选择在国外继续读大学,他回国了!还跨专业选了和延凉一样的专业!从一个艺术特长生变成了体育特长生!
对此,时胤的解释是:因为身体会改变思维,所以他决定从改变身体开始。
“承认吧,你根本就是喜欢我。”延凉完全没把时胤那种欲拒还迎的把戏放在眼里,时胤做的所有事的动机只能用“喜欢他”的解释,可时胤也从来没承认过。
“老延,我希望你搞清楚一点,我愿意一直跟你相处,不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凌驾于喜欢之上的感情!大爱,你懂吗?”
“当然,喜欢不等于大爱,但大爱里一定有喜欢。宝贝儿,这一点我才不懂,你为什么一边要坚持你的论点,一边还要用一堆论证来否定你自己的论点?”
我他妈跟你说不清了!时胤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出国学画画”这个问题成了时胤的雷池,也成了延凉偶尔拿来戳一下时胤软肋的小木棍。
此时时胤再次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你确定要讨论这个?”
“不怎么确定,”延凉非常识时务,举起双手做了投降的动作,然后他拉过了时胤的手,轻轻在他手背上贴下一个吻,正经感叹道,“哎,看这个样子,以后我们在一起,家里都得你做主了,你气势比较足,不过没关系,我愿意成为你沙文主义的狂热拥护者。”
时胤飞快抽回自己的手,漠然道:“不可能。”
延凉讶异:“那你想让我做主?还是你觉得你自己不够沙文?”
“我说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时胤非常不满意。
“那希望你忘了这句话,不然这会是你人生中第二个雷池。”延凉认真道。
“去他妈的雷池!”时胤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又想到什么,转头问延凉,“喂,上午就想问你,什么是属灵的普遍冷漠?”
延凉笑了笑,解释到:“放下消耗你的过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时胤盯着他,似懂非懂,片刻,懒得问,扭开了头。
没有过去,他还是现在的时胤吗?他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吗?二十年前他出生了,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否真的愿意来到这个世界,或许他不愿意呢?
他的人生没有目标,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一生。他就是个诅咒,生活在巨大的困境中,也只有延凉向他伸出了手。
付立武把全班同学都喝了个遍之后,终于拿着一瓶新开的啤酒,红着脸醉醺醺地走到了角落两人面前,重重往沙发上一坐,打了个超响的嗝。
“Hello guys!玩得怎么样呀!”
时胤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往延凉这边靠了靠,接着立刻就被付立武抓住了胳膊:“嘿!胤神你为什么要偷偷往那边坐,以为我没看到吗!”
时胤毫无表情,冷漠道:“放开。”
延凉皮笑肉不笑,微微抬了抬手,毫不客气扒开了付立武攀在时胤身上的手,慢悠悠说道:“他喝多了,你别理他。”
“你们两个人,嗝,卧槽你们两个人才喝两瓶,这哪行啊!这六瓶,吹了!”付立武指着桌上还没开的酒。
他算是时胤除了延凉外,在大学最交好的朋友了,但这酒品是认真的不敢恭维,偏偏付立武就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那种人,硬是逼着两个人陪他空了一瓶。
时胤抹了抹嘴角,皱眉道:“差不多了,你别喝了,醉得真难看。”
“日了狗,我们屠皇Cain是在关心我吗?”付立武嘿嘿嘿地笑,他整个人都爬到了沙发上,还往时胤身上爬,时胤毫不留情,直接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嘤!”付立武惨叫了一声。
这几张图片本来是朋友发给付立武的,他从地上爬起来后,就一脸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两个人:“来,胤神你看看这是什么?”
手机递到时胤面前,时胤很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是一张墨渍一样的图,他沉默几秒问:“这什么?”
“Rorschach inkblot test,墨迹测试,一个名叫Hermann Rorschach的瑞士神经病医生创造的心理测试,”付立武笑嘻嘻的,“我一直想知道我们的屠皇到底是不是变态杀人狂,所以你看看,你觉得这图上画了个啥?”
延凉没忍住打断他:“不好意思,麻烦你先分清楚‘精神病医生’和‘神经病医生’。”
付立武大喊:“那根本不重要!”
时胤漫不经心地盯着看了几秒,缓缓地说:“像是一个人在挖另一个人的内脏?”
付立武惊:“?”他怀疑地自己也看了一下图片,懵逼地说:“你确定这不是皮卡丘吗?胤神你果然是个变态杀人狂!天啊!我拒绝和杀人狂做朋友!”
时胤:“……”
外面骤雨初歇。
临近晚上十点,整个狂欢夜的氛围达到顶峰,甚至有同学为了助兴还跑上舞台自嗨一曲,尽管跑调跑到天上,紧接着他们自发组织了一个舞团,只见一群喝高了的人在上面群魔乱舞,大吼大叫,音乐的重低音震得人心神不宁,那些弥漫的烟雾也总感觉别有用心。
很不安,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这种感觉让人惶恐。时胤尽量在感受着危险来临前的气息,却一直没找到方向。
来找延凉聊天喝酒的一个接一个,却并没有人理时胤,好不容易有个人朝时胤举杯了,时胤别开头装没看见。
本来这一切不足以发生成一场战争的,但刚刚找过延凉的那个女生过来了,她捧着酒杯靠近时胤,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埋下头说:“时胤,我喜欢你。”
延凉纯粹在看戏,而时胤看了看那个女生,问到:“你是谁?”
女生:“……”
是他们相处了四年,班里唯一的女生。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我大学四年受够你了!你真他妈是个杂种!”刚刚被时胤忽视的男生忍无可忍拿酒瓶冲上去想要砸时胤的头,而酒瓶被时胤敏捷地夺走,反手砸到了桌上。
“砰”的一声,带着酒泡的液体四散。时胤从来不喜欢主动挑起战争,但他此刻拿着裂开的玻璃的那一面对着他的同学,冷冷地说:“滚!”接着酒瓶调转位置,对着那个女生也是清冷的一句:“你也滚。”
也就五秒的时间,女生抽泣得不成样子,转身就跑了,男生捏着拳头敢怒不敢言,很显然他打不过时胤,也不敢去尝试激怒他,或许时胤真的能把他打死。
酒吧音乐声掩盖了这个角落正发生的事,可周围的人看见这一幕,也没有人站出来,好像此刻“团结就是力量”并不是真理,他们都只是一言难尽地看着时胤,眼神里好像写着:没教养、渣男、杂种、恶心……
时胤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到最后延凉看不下去了,夺过他手里的酒瓶,抱住他,轻声说:“宝贝儿,我们没必要这样好吗?排斥别人从来都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而且,他们不是一开始就对你有恶意的……”
“那你去问问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对我有恶意?”时胤直接推开延凉,很不屑地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延凉看着时胤,其实是很难受的,他没办法在这一点上安慰时胤,因为他知道别人的恶意确实是最开始就存在的,他只能说:“宝贝儿,爱可以改变世界。”
时胤瞥了他一眼,突然笑出来:“说得好,那你去改变吧。”
延凉拿他没办法,低声说:“抱歉宝贝儿,还是把你拉来了,我们回宿舍吧。”
“嗯。”时胤闭上眼,任酒精在身体各处流窜,叫嚣着跳动。
延凉站起来:“等我两分钟,我去下洗手间。”
漫长的无言,这个狂欢夜对于别人来说是狂欢夜,但对于时胤来说不过是换了个吵闹的环境继续安静。
酒是真的不能喝太多,身体会很不舒服,不过应该睡一会儿就好了,睡一会儿就好了,再次醒来时,就都结束了。时胤这么想着,慢慢闭上眼。
延凉把外套披他身上,然后迈着步子转身走向另一处黑暗,完全消失在狂欢里。
这场狂欢确实该结束了,时胤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耳边已经安静下来了,脑子清醒了不少,并且眼前一片漆黑,在他睡过去前,酒吧的射灯闪得他眼前一片五颜六色,此刻倒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黑暗。
所以当他看清自己身处的位置的时候猛地一下就站起来了,醉酒的余韵让他还踉跄了一步,有东西滑落到了地上,时胤伸手去捡,才发现是今天出门时延凉拿的那件外套。
他抱紧外套屏住呼吸,震震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延?”
回答他的是空旷的死寂,一点声音都没有,完全的安静,心惊肉跳。
这是哪?还是酒吧吗?他们都走了吗?狂欢夜结束了吗?他睡过去了吗?为什么延凉没有叫醒他?一时间所有问题一同侵袭过来,而时胤只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地看着这看上去似乎已经停止营业的酒吧现场,手心有些冰凉。
连这种事都能碰上,他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时胤突然有些烦躁,他不觉得“被困”是件让人生气的事,他只觉得延凉竟然不在,竟然没叫他,这才是让他最愤怒的事。
所以,自己的不安,甚至昨晚就开始出现的排斥,是在预示自己即将被困在这里吗?这确实是个合理的解释,果然每次预感有什么好事不一定会发生,坏事倒是准准的来,墨菲定律在他身上简直体现得淋漓尽致。
空气里烟酒的潮湿味道还存在,但射灯都熄灭了,音乐都停止了,桌子椅子好像都做过清洁整齐地摆放好了的样子,就是没有人,一片黑暗,连窗也没有。
时胤走了几步,摸到一扇门前,这里,没记错方位应该就是大门,他尝试拉了几下,果然,被锁了。
这不应该,延凉要是离开了,不可能不叫他的,绝对不可能的,唯一的答案就是他们可能都喝多了,没人叫他们,他俩或许都被锁酒吧里了,而延凉先他一步醒,已经尝试去求救了。
于是时胤喊了几声延凉的名字,意料之外没有听到任何答复,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微弱地回响了一下。他皱起眉,习惯性地去拿自己手机,打开,没电。
“操!”时胤骂了一声,平时都不怎么看手机,需要用到时就没电!
算了,就当倒霉!时胤一个人在酒吧小心翼翼逛了一圈又一圈,没找到谁遗落的充电器,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他走到大门处,用力砸了几下门,大声喊到:“有没有人啊操!!”尝试很多遍,无果。
如果没记错,这酒吧还是在一个商场里。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诞生了,这个念头几乎快要把时胤给气笑。
该不会,整个商场都关门了吧?
孤独站在门口的人,做过清洁的安静的酒吧,门外便是死寂般延伸的走廊,连通着摆满了各种零食商品模特的商场,以及这,黑漆漆的,整栋大楼。
如果连酒吧都关门了,再两三个小时应该就早上了,等商场的人员来上班,他再砸下门,可能才能出去。
早就说过了这什么狂欢夜根本就没必要参加!还不如在宿舍多玩几把黎明杀机,再按时睡觉,现在舒服了,人生中第一次被困。等他回去,非把这姓延的揍一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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