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只是用那双清凌凌的,如潭水般幽深的眸子静静地注视了她许久,好似要将她的一切都刻入脑海里。
然后,她缓缓地往后挪动,慢腾腾地站在了地板上,她步伐僵硬的朝着另一头走去。
爬上旁边的一张床,半湿的头发搭在床头,她躺下了。
寝室没有声音,雨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停了,偶尔才有惊雷闪动。
黎野揉了揉太阳穴,她真的已经快有三天没能睡觉了。她麻溜地往床下一缩,双腿刚踩到水泥地板,就听到安静的蒋蓁开口。
“凌栖,我不会搬走。”
黎野从床上站起来,在她身上攀绕着的触感,依依不舍的拽着她,但最终随着黎野离床越来越远,身上一丝一毫的肌肤都不再接触那张床,那些古怪的、用力的触感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黎野回头望着盛枕梦的床,只一眼就别过了眼去。
“你不怕了?”黎野往旁边几个床位看去,她有些不想睡在盛枕梦的上铺了。
但打眼看去,那些床板上,都生了青黑的青苔。
黎野叹了口气,认命地爬上上铺。虽然床嘎吱作响,破烂得有些不结实,但她的床至少还是好的。
什么设定,什么补齐设定,让她先睡一觉再说吧。再说,盛枕梦都成鬼了,好像也离不开这里了……
大不了她换个宿舍,省得这么折腾,左右盛枕梦又不能说话,她也不知道人有哪里不满,托梦不行,非得给她拽进来。拽进来能有什么用,好像她就能立马搞出一个不一样的故事来似的。
但她刚爬上床,就感觉那熟悉的触感回来了。顺着铁梯,蜿蜒着勾着她的脚踝,跟着她一起钻进了柔软的薄毯。
黎野勾了勾脚。拽不掉。
她疲惫的闭上眼,懒得反抗了。
“我怕。”
刚刚分明已经躺下的蒋蓁,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上了她的床头,她温凉的气息,扫在黎野的眼前。
黎野挣扎了几下,已经懒得睁眼了。拜托,让一个失眠好几天的人,好好睡个觉行吗?
“凌栖,我怕我这一次一走,你就又和盛枕梦成了好朋友。”
蒋蓁伸出手来,摸在黎野的额头,手指挑起她额间的碎发。
“我明明和你住了好几个晚上。”
“凌栖,你明明也怕鬼,为什么不让我和你睡在一起?”
“为什么我一搬走,寝室里就多了一个你的好朋友。”
“你为什么,让她睡你的床。”
蒋蓁趴在她的床头碎碎念个不停。
黎野已经分不出丝毫的心神去应付此时的蒋蓁了,她微微皱眉,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背对着蒋蓁。
蒋蓁伸出的手落空,她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手,微微歪头,眸光清澈不解地道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要偷偷爬上她的床?”
黎野已经听不到了,她完完全全的困死了过去。连攀附缠绕在她身上的那一抹紧密的触感都管不了。
只要没有做太过分的事,她都当被蚊子咬了。
*
翌日。
下了一整晚的暴风雨,二日起来,竟然是一个天蓝日盛的好天气。
但黎野的心情并不怎么美丽。
她坐在教室里,听着耳边枯燥、催眠的读书声,有些想把盛枕梦拽出来商量一下,能不能让她回去,她愿意给她重写一个结尾,也不想上学。
但盛枕梦好像只能待在她的床上,除了动手动脚以外,没有任何能跟她交流的方式。
至于蒋蓁……黎野今早起来就没有看见人。但蒋蓁不想搬走,她已经想搬走了。
白天起来,视线亮堂了,她才看清楚,这间寝室的环境有多么的恶劣。
昨晚上借着台灯微末的光亮,她还觉得至少她的床还算好,不像别的床上都长上了青苔,又湿又潮。
但早上起来一看,才意识到这间寝室有多么的潮湿。
寝室在一楼,窗外长满了杂草,甚至有好些藤蔓类的杂草已经顺着破烂玻璃窗细小的缝隙,要钻入寝室里了。
墙面更是烂得一塌糊涂,踢脚线的地方满是湿润的粘土。混着青黑色的苔藓,黎野感觉自己一呼吸都是泥土灰尘的味道。
补齐设定……
能补齐什么设定?两个在女子中学就读的高三学生,一个乐于助人替人住进了闹鬼的寝室,一个是转校报道来晚的倒霉孩子,只有闹鬼的寝室给她住了。
两人在这间烂得要死的寝室相遇了,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好朋友,因为闹鬼,因为怕鬼,所以在一张床上抱团取暖的挤了挤……
鬼啊鬼啊……闹鬼?
黎野脑子里炸了两下,她猛地想起来了些什么。她在一片朗朗读书声中,扯了扯自己发烫的耳朵。
凌栖和盛枕梦两个在寝室里憋不出一个字的好好学生,不就是被寝室里那只闹腾的鬼,给不可描述的折腾到一起的吗?
黎野睁开眼睛,用力地揉了揉,瞪着眼睛看向面前的语文书,企图将那一个个晦涩难懂的文言文给看进脑子里,将她脑子里那些一下冒出来的不可描述画面都给冲刷干净。
可惜她低估了她这个有事没事就爱想点不可描述小短漫的脑子,只是想起一点曾经画过的香艳画面,她的脑子已经分不出任何的心神,去思考别的东西了。
黎野将书松下来,将头埋进书里。
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脑子里全是些不能播出的画面。
“……”她突然觉得她近日的产出,还是有些不足了,怎么连她好几年前画的都比不上了。
正默默嘀咕着,她的手肘突然被猛地戳了一下。
“喂,班主任来了。”坐在她身旁的,是班长单绡。一个眉尾有颗棕色小痣的冷脸美人。
比冰块还冰,比正直的法官还要不讲情面。
黎野也只在短漫里给她草草留了一笔描述——后来那宿舍里的恶鬼愈发的过分,盛枕梦这个沉闷死板的人实在不能忍受自己对凌栖做这样那样的事,于是她找到刚正不阿的班长,想要换寝室,但不苟言笑的班长,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
并告诉她,在她之前,凌栖已经先过来找过她了,别的寝室空出来的那一张床,已经给凌栖了。而这位冷漠无情的班长,还扎心似的反问:“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她要换寝,你不知道?”
原本还有些自责自己偷偷跑掉的盛枕梦,一下就气了起来。凌栖什么意思?明明呜咽着嗓音,迷离着双眸,拽着她的衣角讨吻时看起来那么兴奋……她怎么、她怎么能比她先要逃?
因着班长单绡的这番话,盛枕梦当天晚自习都没下,就跑去了凌栖新换的寝室,趁着凌栖还没有回来,就把她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上满脸心虚的凌栖,她二话不说,拖着人就往回走,亲起来特别舒服的嘴,此时却吐出一句可怕的话来:“我来接你回去了,我的好、室、友。”
凌栖整个人差点炸起来,想也没想就要挣扎逃跑。
“你敢跑,我就把你晚上怎么求我亲你的事告诉其他人!”
凌栖哑声了。
……
黎野摇了摇自己又想远了的脑子,偏头看了她笔下不苟言笑的正直班长一眼——嗯,她画技真不错。
眉尾那颗痣,恰到好处。
就是面冷,心也冷。和盛枕梦那个闷子是不一样的冷,闷子气急了还会咬人。
“班长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黎野笑得散漫,她把手里的书晃了两下,就扔到桌上,双手环胸,朝前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道,“班主任来就来呗。”
单绡坐得端正,头发梳得整齐,她漫不经心地投下一抹微带厌恶的冷漠视线,很快收回。
“你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黎野刚刚还懒散的坐姿一下端正了,但只端正一秒她就散了下来。凌栖是个孤僻的、喜欢独来独往的学生,开学换寝室,她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的好心,但更多的还是她自己想要一个人住。
她不想要,不需要朋友。
凌栖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的设定里,本就不是个好好学生。
“有吗?班长平时钻研学习,还有闲工夫关注我这样的人?”
单绡不再说话。讲台前,班主任已经走了进来,她捏着一个老旧的小蜜蜂,吹了几口气才开口说话。
“我刚刚过来,就看见几个偷懒的学生。”一贯严厉的语气,一贯熟悉的台词。
“其他同学都在念书,就那几个,自己不读书,还要折腾别人,打扰别人读书!”
班主任季雯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她捏着眼镜腿,眯缝着眼睛努力地往底下的学生看了看。
“那个……凌栖!你刚刚跟班长讲什么话打扰她呢?”
黎野:“……?”
“站起来!”
黎野放下书,站起来的瞬息,轻轻戳了一下身旁的单绡,她压低了声儿:“班长,刚刚好像是你先找我说话的吧?”
单绡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来,把你刚刚对班长说的小话,当大家的面说一下!早上大好的读书时间,你就这样浪费到讲小话上去吗?!”
“不像话!”
黎野迎着一双双朝她投来的视线,她的视线朝身旁坐着的,老气横秋的班长瞄去一眼。
好烦,她真的想换寝室。
怎么办呢?
“怎么?现在不敢说了?”班主任还在讲台前气势汹汹地质问她。
黎野闭了闭眼睛,压了压嗓子,哑着声音开口:“……我,我问班长能不能和我做好朋友。”
声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单绡眉尾那颗痣跳了跳,她僵着脖子,朝黎野偏头看来。冰山似的目光,陡然炙热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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