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后，林霖回到工位，整理着会议记录，却发现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他盯着屏幕上的日语字句，指尖停在键盘上，眼前浮现出那三个人在会议上的姿态。
——冷静得体，滴水不漏。
那是一种“完美职场人”的状态，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被揣测的缝隙。他想起自己在上智读修士时的一门职场文化课，教授曾提到——“在职场里，最安全的方式就是让人抓不住你的破绽。”
可是，林霖始终做不到像他们那般。
青叶怜和Andy，在淡化自己的混血背景时表现得太过自然，仿佛他们从不曾为此困扰——或者说，他们早已习惯了隐藏。他们的“横滨人”身份像是一层保护套，确保自己在任何环境中都不被排斥，也不被区别对待。
可林霖不同。
他的“外国人”身份几乎无法隐藏。他的姓氏，他的履历，他说日语时近乎完美却偶尔稍显僵硬的敬语……这些都在无形中提醒着别人——他来自海的另一边。
他想起刚入职时，陪客户去居酒屋应酬，对方酒过三巡后笑着对他说：“林さん的日语说的很好，完全没有口音。”
那句话本身没有恶意，甚至是夸奖的语气，可当时的他却感到内心发冷，只是笑笑没有接话。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种“没有口音”本身就意味着他们是不同的——如果他真的被视作“自己人”，又何需被指出这一点？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像青叶怜或Andy一样，是混血是否更好？如果不是完全的“外国人”，是否会更易融入一些？
但旋即又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或许，在这个职场里，归属感从来都不是靠“身份”决定的，而是靠适应的能力。
——可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思绪纷繁，Andy不知何时走近工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林。”
林霖猛然回神，下意识抬头。
Andy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手腕。他比林霖矮一些，站在桌旁时，气场却丝毫没有被身高削弱。
林霖总觉得，Andy的眼神带着习惯性的审视，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收敛起所有动作。
“下周的客户会议，你会一起参加吧？”Andy把文件递给他。
林霖点头，接过了文件。还没翻开，Andy已经俯身，低声补充：“青叶也在。”
林霖指尖一顿。
Andy轻轻笑了下，语气平淡：“他对你印象不错。”
林霖怔了一下，心里莫名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无法判断Andy的“印象不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工作还可以？还是觉得他没有威胁？
又或者……只是Andy的随口一说。
他想问清楚，但Andy已经站直身子，淡淡道：“别想太多。”
林霖怔然。
Andy却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身离开了。
——
会议室内，气氛沉静而克制。
林霖低头翻阅着项目资料，指尖轻触着纸页，眼前的日文有些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不够集中，一部分思绪被眼前的工作占据，另一部分却飘向了某个不该想的方向。
从上次交谈后，Andy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改变。
不再是随性的询问，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控制。
不经意间的试探、言语间带着意味深长的暗示，甚至是那些明明只是正常的交谈，却让林霖隐隐感觉到Andy在掌握他的所有动向。
那种感觉，令人有些内心瑟缩。
“林さん。”
青叶怜微哑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霖抬头，正对上青叶怜的目光。
“你觉得这个方案如何？”青叶怜轻轻敲了敲桌面，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文件夹上，动作沉稳。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内敛，语调柔和，却让人无法放松。
林霖迅速整理好头绪，压下心里的紊乱感，轻声回答：“我认为整体结构没有问题，但细节部分可能需要再调整一下，比如这里……”
他拿着笔，指向PPT上某一页的具体内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
“嗯。”青叶怜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微微一笑，“很细心。”
——太细心了，也许是个好事，也许不是。
林霖没有接话，而是垂首盯着屏幕。
坐在对面的板垣静轻轻笑了笑，打破了片刻的沉默：“青叶，别吓他。”
“我没有。”青叶怜笑意未减，目光却淡淡地落在林霖身上，仿佛在观察他的反应。
林霖垂下眼睫，掩饰住自己的不安。
他并不喜欢被这样注视着，尤其是被青叶怜——这位他不愿正视的对象。
他曾暗恋过板垣静，可是现在，他对温柔优雅的室长只剩下死寂的情绪。而青叶怜……他对他从一开始就只有畏惧，也无法揣测对方的真实意图。
“好。”板垣静微微一笑，目光温和，“那今天先到这里吧，剩下的部分，我们回去再调整。”
林霖如释重负地合上文件，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三人都开始收拾文件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Andy：【结束了吗？】
仅有一个问号。
那种感觉再次上涌。
林霖的指尖微微发紧，他明白，自己似乎正在陷入一个新的复杂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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