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密道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比预想还要大的地下空间，虽然很多地方都已经被烟熏火燎成一片焦黑，但还是能看出整个室内都铺满了白色的砖石，目之所及没有光源，却十分明亮，再一细看，正是这些砖石在发光，有人走动过的砖石要比无人触碰到的砖石更明亮些。
看慕容燕一脸好奇，年月来在旁贴心的解答道：“制造时混了萤石粉末的地砖，虽然造价不算贵，但胜在工艺稀奇，全国也只有三个州能做出来。”
“居然用这样稀罕的地砖铺设一个随时可能被抛弃的地下室，不觉得浪费吗？”慕容燕感到疑惑。
年月来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说不定这的主人是个有艺术追求的家伙。”
两人带慕容燕走近一间囚室，在那里她见到了杏娘。
杏娘还活着，除了气色看上去有点差，脸色也有些苍白外并没有明显外伤，几个医官正围着她，似是在做检查。这让慕容燕悬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但这种欣喜并未持续很久，当她走近时，不免注意到杏娘一直用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目光望着一处墙角。
那里躺着一具似是人形的东西，衡妖司的医官已为那东西盖上了白布，正准备抬出去。
她已大致猜到那是什么，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杏姐姐，你没事吧？”慕容燕来到杏娘面前，关切的靠上去询问友人。
“慕容燕，你还活着。”杏娘的注意力终于从墙角的白布上挪开，注意到是慕容燕后她难掩欣喜，“我还以为你已经被那个女人……”
“我没事，饕餮司的人救了我，倒是你们这发生了什么？”
杏娘脸上的欣喜被一扫而空，她闭上眼，缓缓的摇了摇头，努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讲出一句残酷的话：“猫儿死了。”
光是说出这句话就已让她心如刀割，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流泪，而是继续讲了下去。
“最初我们被关在一起，那时她还活着，但状态越来越差，没有多久她就发不出声音了……她是在我怀里死的。”
慕容燕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与猫儿并不认识，先前还劝过杏娘小心对方，但即使如此听到一个生命的消逝还是让人痛心的，她只能伸出手轻轻拍打着杏娘的背，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呢？”杏娘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是谁杀了她呢？”
前一日的回忆涌现了出来，猫儿是前一天晚上从二楼的小窗进来的，见到她的第一刻杏娘险些没有认出来，这还是人类吗？她长出了类似兽的耳朵，手脚裸露的部分布满了的细密的绒毛，记忆中那双明亮的眼睛变得狭长又尖锐，当她张嘴时还能窥见尖锐的牙齿。
就好像一只人不人猫不猫的怪物。
猫儿的精神状态就和她的外貌一样奇怪，行为举止真如野兽一般，似乎也不能正常的说话了，大多数时候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词语。
看见杏娘过来，猫儿眼睛一亮，她“呀！”了一声，然后朝杏娘凑过来，她动作突然又古怪，杏娘却没有躲，因为杏娘能感到猫儿并不想伤害自己，她只是因什么事而感到不安。
杏娘不知道猫儿经历了什么，想趁晚上人少带猫儿去找人看看，可猫儿很抵触离开这里，她一直蜷缩在二楼那扇小窗前，好像全世界只有那里是安全的。见她如此，杏娘也不强迫什么，便抱了被子来和猫儿一起睡在二楼窗边，猫儿也乖的很，蜷缩在杏娘身边就睡下了。
杏娘实在想不出猫儿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难道是那个“赚钱的门路”？
正这么想着，杏娘忽的听见身边有动静，她悄悄掀开被子的一角，便看见猫儿缩成一团，正在抽抽搭搭的掉眼泪。
杏娘叹了口气，她将手放在猫儿的背上缓缓抚摸着，希望这样能稍稍平复这孩子受过的罪。
“别怕，你在这是安全的。”
忽然，猫儿握住了她的手，那孩子颤抖着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谢谢。”
猫儿先前是不认字的，杏娘说反正你每天来窗口找我聊天，那不如也学学读书写字，懂的多点以后出路也多点。猫儿点头称是，她悟性意料之外的好，很快就能写点基础的句子了。
未曾想那时教授的文字竟在这时派上用场。
杏娘微微一笑：“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而已，等明天我就去找人帮你，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行了。”
“怎么回事？”杏娘心下一慌，她赶快用未被握住的那只手去摸猫儿的脉搏，多年前她学过些基本的医术，也懂得把脉，她惊讶的发现，猫儿的脉相非常虚弱，气息也紊乱，几乎感觉不到多少生机，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倒像是**十的老人。
“是这些变化造成的吗？是那些把你变成这样的人做的吗？”
猫儿不应声，只是低头哭泣着，过了一会儿她才再次在杏娘手心写道：“对不起，我太傻了。”
猫儿不再写下去了，她好像已经耗光了大部分力气，只深深的喘息了两声，又闭上眼睛靠着杏娘睡着了。
“……睡吧，睡吧，会有办法的。”杏娘拍着她的头，轻轻的说。
到了第二天，杏娘还未来得及实现她的许诺，那个紫衣女人就怒气冲冲的闯进了小楼，进来就让她交出猫儿。
“是你把她变成这样的吗？”杏娘质问紫衣女人道。
这句话不知是哪里戳中了女人的笑穴，她哈哈笑了起来，歪着头打量着眼前的一人“一猫”，说：“妾身把她变成这样？别说的像是逼迫一样，明明是她为了几两银子自愿的！一个卑贱的妓女，我们还是溢价收购呢。”
“你说什么……”
“倒是你，怎么这么护着一个快死的贱人？她是你什么人？”
“萍水相逢。”
“你也是个怪人，明明可以独善其身，非要卷进麻烦里。”紫衣女人语气中满是讥讽，她又问，“妾身再问一遍，交不交人？”
确实，她为猫儿做的已经够多了，两人不是朋友不是家人，她没有义务一直照顾这孩子。况且，她也没有能力在紫衣女人的攻势下护住这孩子，交不交的差别也不过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只有傻子才看不出哪个更划算。
勇气是与强者绑定的，弱者拥有的被叫愚蠢。
她正欲开口，冥冥中却又有股力量牵引着她，将目光引向在墙上悬挂数年的那柄断剑，因时光长久的侵蚀，布满锈蚀的剑身终是再映照不出她的身影了，她曾认为这柄剑虽然已经断裂，但仍有锋芒，今日一看好像也不是如此。
还以为是宝剑呢，原来只是一块废铁嘛，终于看清这一事实的她忽然释然的笑了。
“你笑什么？”紫衣女人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我这一生已经见过太多死亡，确实是厌烦了。”杏娘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从未有过的坚定，“如果你想带走那孩子，就先杀了我吧。”
意识又回到了当下，明明说了这样的话，可被盖上白布的却是那孩子，自己依然苟活于世。
“……我们回去吧，这一夜也太长了。”她扶着慕容燕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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