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冷了,流民的事情耽搁不得。
这群流民不知京中的气候,如今都还在城外苦熬。当然,便是知道,他们也实在是没有旁的去处。
忠信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只怕说话的功夫就要落雪的。到时候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因也顾不得旁的,快速同新皇商议了细节,便带着人往城外去了。
他自然也是有皇庄的,便直接去了皇庄修整。
他平日虽无心朝政,却不是庸碌之人。他坐着马车过去,心中想着事情,却早就派了人先去外面探听。
好在流民都聚在这一片,种种消息倒是极好打问。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得了详细的消息。
忠信心中有了数,才带着人去了清虚观。
张道士得了消息,忙带着人出来跪迎。忠信扶了张道士起来,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样子。
“你的折子我看了。天道贵生,老神仙矜老恤孤,怜贫悯病,可见大成了。小王多谢老神仙慈心。”
这会子在人前,张道士不好说迎春的名字,只连道“不敢”。亲引着忠信在楼上坐了。
奉了茶,遣了人下去。张道士才行礼:“王爷明鉴。这些俱是弟子劣徒的些微想法。贫道只是代呈给陛下,不敢居功。”
“你倒是乖觉。”忠信玩味一笑。
张道士当然乖觉,迎春虽借着他的名儿,但身后可是贾家!
旁的不说,只看贾赦才升了侯爵,便知贾家定还能辉煌几十年。张道士确实也有些道行,他与贾家亲密,也曾私下掐算过。
之前贾家眼看着气数将尽,已是不中用了。但这几年,不知为何,观其宅邸的方向,竟渐渐有红黄色气运升腾,竟渐渐又好起来了!张道士心中虽觉得奇异,到底于他并无坏处,因也愿意同贾家多些牵扯。
忠信不懂这些。但谁都能看见,贾家同以往已是大不同了,且贾赦又是这位明素真人的亲父。他们虽是出家人,到底也在红尘中打滚,自然不能免俗。
忠信心知肚明,却也不拆穿,“不知明素真人可在观中静修,可愿一见?”
自然是愿意的,“王爷稍后,这就来。”
这几日外面流民纷纷,来往不便。迎春心中记挂着这件事情,便由张道士另拨了一间静室静修,倒是没有回去。
今日忠信前来,迎春也是知道的,心中倒是放下一块大石。
圣人这般重视,想来是愿意的。
因早已换了衣裳,在静室等着召见。
果然,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有人来请。
迎春收敛心神,只带了绣橘并两个婆子,以轻纱覆面,方往主楼而去。
忠信正在上面等着,张道士在一旁陪坐。
迎春微微一顿,便上前行礼。
忠信忙叫了起:“真人切勿多礼。真人心系民生,心怀大爱,小王愧不敢受。”
因又细细问了迎春在庄子上可好,并家中父母安好。
迎春皆一一答了,两人方说起流民一事。
迎春只说这些妇孺:“弟子亦是女子,见此,心中颇为触动,因才有了这般想法。倒累的王爷走一趟,是弟子的不是。”
“无妨。真人乃是为着天下百姓忧心,小王惭愧。”
“不知真人有何高见,能安置这些流民?”
迎春心中早有想法,知道这位忠信王爷便是代表圣人,因便直言:“弟子没见过世面,只是一些空想罢了,上不得台面。成与不成,还请王爷斟酌一二。”
……
同忠信谈完,迎春便松一口气。也不好总在观中住着,便要辞了张道士回去。
忠信也要回去的,便笑言:“小王这些时日也在庄子上修整。外面到底乱一些,不若便由小王护送真人回去罢,倒是也顺路。”
张道士也不放心的。见他们说完了,只觉得烫手的山芋算是交出去了,便也笑的轻松:“如此,有劳王爷了。还请多多看顾才是。”
张道士亦师亦长,倒是做的迎春的主。因他所托,迎春也不扭捏,大方的向忠信道了谢,扶着丫头先去了。
忠信也辞了张道士,安排人同迎春的人交接,以确保两人安全无虞。
庄子离道观不远,又有忠信的侍卫开路,倒是极为顺利。不过盏茶的时间,便已经到了庄子门口。
迎春出来这几日,乃是贾芸带着人在庄子上驻守。封氏同黛玉帮着照管庄子上的事物。
忽闻忠信亲至,贾芸顾不得旁的,忙带着人迎出来。
迎春下了车,带了丫头婆子上前。
虽说今时礼法严苛,但庄子上有贾芸这个本家的爷们儿,又有许多长辈赐下的老仆。且在外面,迎春便代表贾家,倒是不好失了礼数。
“劳动王爷一路护送,弟子不胜感激。外头寒冷,王爷可愿赏脸,进去小坐?”
忠信踌躇一下,见周围仆婢环绕。又有一人在旁边行礼,看着便是贾家的爷们儿,倒也不惧有私。便微微颔首,自己当先走了进去。
贾家这个庄子位置极好,竟是紧邻着他的庄子的。他以往也没有来过,竟不知贾家竟还有这么本事!
不过想想曾经的贾代善,倒也微微释然。祖上的产业,也算正常。只纳罕贾赦竟是个溺爱孩子的,这么个庄子,他看着都眼热,竟也说给就给了。
贾芸同迎春亲自迎了忠信进去,请他在正堂坐了,又命上了好茶。
忠信笑着呷一口,方笑:“真人有慧心,将这庄子打理的极好。”
迎春福身谢过,“王爷过奖了。”
他们这边才寒暄了两句,便见有人匆匆来了前面。
迎春陪着忠信在正堂坐着,院中一切尽收眼底。
却是黛玉。
到底前后消息不便,后面的人只知迎春今儿回来。但忠信突至,下面人心惶惶,竟没有人记得往后面通报一声。
黛玉在后面等得心焦,又看着天上已经开始落了雪珠儿。她自己坐不住,便命人拿了大毛衣裳,带着往前面望候。
谁知,才一出二门,便见前面戒备森严,便知是有事。但那些侍卫已经看见了,黛玉倒是不好就回去的,只能命人进去禀一声。
迎春忙同贾芸一同上前请罪:“舍妹无状,无意间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宽恕。”
忠信忙叫了起,“真人这是做什么,是我不请自来,如何怪得令妹。”忠信不着痕迹的扫一眼外面的姑娘,“天寒地冻的,总不好叫令妹在外面冻着。不若便请进来喝口茶罢。”
迎春踌躇一下,只能答应,“多谢王爷关心。”
因便使了眼色,绣橘忙转身出去了。
待黛玉进来时,面上已罩了轻纱。
“给王爷请安,小女不知王爷在此,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降罪。”
忠信忙叫了起,“姑娘莫要多礼,是小王唐突了姑娘。”
黛玉同迎春不同,迎春到底已经出了家,在礼法上到底宽松一些。但黛玉闺中女子,到底不好多同外男说话的。
忠信这句唐突倒是也没有说错。
好在忠信是个知礼的,也不喜欢以权压人。倒也不同黛玉多说,只赐了座便罢。
只是他本就要回去的,却鬼使神差的又坐实了,“真人莫怪,小王想着,这天越发冷了,且又落了雪。这流民的事情,晚一天,或许就要填进去多少性命的。咱们不若先出一个章程,早些将他们安置了,倒也少些损失。”
迎春看着外面飘飘洋洋的雪花,倒是也担心外面的流民。因也不推辞,便简单的将自己的想法同忠信讲了。
“虽安置不了多少人,但流民中妇孺本就不多,倒是勉强安置的下。”
“只按着这个章程,少不得叫真人亏损了。”
“不瞒王爷,这庄铺本就是家父叫我练手的。这般救人一命,倒也不算埋没。且做生意嘛,哪有不赔的。待过完年天暖和了,这些人便尽可以回乡。若能有一二不愿回去的,再根据她们的性子,重新安置便是。”
“只如今当务之急便是人命,旁的都是小节。且我们做女子生意的,这些南边来的妇女,本就难求。若真有一两个技艺好的愿意留下,便是赚了。”
“真人通透,小王不及。”
迎春略想了想,还是将心中想法说了,“只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王爷可愿一听?”
“哦,你且说来。”
迎春便起身行礼,“还请王爷恕罪,弟子才敢直言。”
忠信却没有立即答应:“你先说,不在不赦之列,我便恕你又何妨!”
迎春又行了礼,这才起身,“去叫焦大来说话。”
外面候着的田平听见了,立即便叫人跑着去了。
不一时,焦大来了。迎春方道:“王爷恕罪,这是我们府中老人儿,以往跟着太爷们在北边的。这个主意,也是听他时常念叨北地军士的艰难才有的。”
焦大以往跟着太爷也是见过世面的,因倒是不算如何慌张。只颤颤巍巍的跪下:“小人焦大,见过王爷。”
虽是个奴才,但能在北地厮杀出来,忠信心中也是敬佩的。忙命身边的人扶起来,又赐了座:“不必多礼。你这般年纪还心系北地,本王感念。”
“只是本王年轻,倒是不知北地的艰难,你可愿同我详细说说?”
焦大不着痕迹的看了田平一眼,便点头,将他以往在战场上的经验尽数说与忠信。
忠信认真听了。又在要紧处问几句,焦大亦一一答了。
忠信略一思考,便知道了,“我听明白了,真人的意思是……”
“这个时候,保证这些人的性命乃是当务之急。只我想着,这些流民得以活命也是因着皇恩浩荡。我私以为,不若叫她们做些军衣军鞋,也算她们心存感激。”
“只是,兹事体大,我见识有限,因求王爷的话。”
这倒是一个好思路,竟与皇兄的意思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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