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消息传得极快。但旁的地方却没有这般便利。
南边自年前甄家突然被封,整个江南的官场都动荡的厉害。甄家在南边这些年,盘根错节,多少官员都是看着甄家的脸色行事。
南北往来不方便,京中的结果也不能及时传回来。纵有新皇的人留在南边,依旧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难办的紧。
尤其是下面的许多小官小吏,无甚见识,却又颇为油滑。
在他们看来,甄家与皇家亲密,既有皇妃又有皇子。便是如今有些子小阻碍,到时候,皇妃一求情,甄家依旧是以前那个甄家。
这个时候,可不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时候。到时候,甄家回来,看着他们得力,手里略微漏一点,也够他们一辈子的了。
因南边着实乱了好一阵子。哪怕那些人打着新皇的旗号,到底山高皇帝远,左右支拙,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直到过完年,京中的邸报传来,江南这边才算慢慢好起来。
忠顺死了,老圣人薨了,就连甄太妃都殉了。以往看着极显赫的甄家一夕间便土崩瓦解。
左不过,以往那些人,也不过是为着自家的前程,才铤而走险,敢与京官作对。如今就连甄家都没了,他们自然极快的缩回去了。
新皇又派了许多心腹梳理江南的官场,或抓或贬,总不是一日之功。且忠顺倒得突然,以往那些追随忠顺的人,多在江南这边。如今正想着法子的寻出路。
到底一代新人换旧人,总要闹腾许久。不说官场,便是民间也各有盘算。
金陵蟠香寺脚下的一处两进的小院里,也有人为生活张罗。
“国丧期间,又不能饮酒作乐。家里眼见的都要揭不开锅了,你不说寻些营生来做,倒是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做什么?”
“你这婆娘,可懂些什么!”一个酒槽鼻的男人端起茶杯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有些嫌弃的放下。
“听说,前儿姐夫升了侯爵,这样大的事情,咱们也该贺一贺。况姑娘这样大了,总是在这里,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人家!我想着,左右咱们无事,不若便往姐姐①家中去,一家子亲香才是。”
这倒是个好办法。先前说话的妇人眼珠子一转,却还是愁,“你前儿死犟的,恶了姐姐。如今再去求,姐姐可能愿意?”
男人一口将杯中的凉茶饮尽,“怕什么!都是一家子骨肉,咱们好好的去贺姐夫升爵。他们高门大户,最要脸面,难道还能将我们赶出去不成!”
“再说,便是姐姐不待见我,侄女儿总是亲的。求她给亲侄女儿说一门亲事,并不阔外吧。”
却是邢德全一家,想着贾家的荣耀,要攀上来的。
他们家中本不富裕,邢夫人嫁入贾家,虽是续弦,却也带了不少嫁妆。虽在贾家不够看,但在邢德全的眼中,便是一笔巨款了。
况他本就不是什么上进的人,成日只知吃酒赌钱。他自己的那份输光了,便觊觎起邢夫人的嫁妆了。
但邢夫人那时候在贾府本就艰难,接济的多了,府中的闲言碎语便要将邢夫人冲垮的。不见就是王熙凤那般的,府中都少不了闲话。因也不敢给他许多。
但邢德全却觉得,贾家家大业大的,邢夫人竟这般吝啬。还要将这些子小钱看在眼里,半点不管这个兄弟的死活。因这些年,他便带着妻女来了南边,也不同邢夫人来往。
只是事关孩子的婚事,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他们虽然拉不下脸,但到时候,将姑娘往前一推便是。难道这邢家的姑太太,贾家的侯夫人,还能认真同他们计较不成!
因两口子细细想定了,便要往京里去。
左右他们贫寒,纵使以前有一些家财,也被邢德全败完了。便是现在的住处也是租的,倒是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因夫妻两个极快的收拾了一些值钱的衣服首饰,只几个包裹而已。带着姑娘,便雇了马车往码头去了。
码头上人挤人的,邢家女儿邢岫烟抱着自己的包袱,缩着脖子,紧紧的跟在后面。纵使再如何小心,也免不了被人冲撞一二。
她死咬着唇,有些难堪,但前面的爹妈却顾不得她。
“叫你平日莫要死吃死赌,你偏不听!如今要去姑太太家里,连包船的钱都没有。我带着女儿,难道还要同人挤着去不成!”
邢德全背着包袱闷头在前面走,他老婆便在后面叨叨。
邢岫烟跟在最后面,紧了紧怀里的包袱。
她不想去京里!
这些年虽颠沛流离,到底还是在自己家里。父母虽不好,好歹也好好的将自己养活了,这些年也有个小丫头伺候。
只是这次为了筹进京的路费,才将人卖了,邢岫烟只能自己抱着包袱。便是这样,邢岫烟也不愿意去京里。
她爹是个只会吃酒赌钱的。她娘没本事,半点管不住。京里的姑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只听说是侯府夫人。
邢岫烟自来没有见过,但她想着,侯府,那是什么样的高门大户!自己这般寒酸,怕是连门都进不去吧!
只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有什么说话的地儿。
她只闷着头跟着前面的爹妈走着。
前面的邢德全似是被他老婆说的烦了,便狠狠的瞪后面的妇人一眼,压低声音斥道:“没见识的婆娘!你知道什么!姐姐如今是什么人。咱们路上哪怕再艰难,见了姐姐哪里不能好起来。便是姐姐手里漏一点,便也够咱们一辈子了!”
两人拌着嘴,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邢德全将母女二人安顿了,便要去前面找船。才走了几步,便听得有人唤他:“前面可是邢家兄弟,这是要往何处去?”
邢德全循声望去,却见一人在码头站着,正往这边看来。邢德全眯眼看了一瞬,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原是王老哥!见过王老哥。老哥来此巡查?”
那位王老爷摆手,指着身后的一艘大船,“我们这边的生意都交给了管事。京里出了点事,我们去京里料理。”
“邢兄弟这是往哪里去?”
邢德全笑着往前凑了凑,“如此,我们倒是一路了。”他指了指后面的妻女,“小女年龄不小了,我想着寻长姐掌掌眼,倒不好耽搁她一辈子的。”
王老爷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果见一位姑娘有些局促的缩在一个妇人身后,心中了然,“邢兄弟可找好船了?若不嫌弃,不若咱们一道儿走便是。”
邢德全自然求之不得,忙千恩万谢的谢过王老爷,心中感激不尽。奉承了多少好话,才过去接了妻女。
这位正是王家大老爷,王熙凤的父亲。也是带着夫人和儿子上京。
王子腾死了,圣人也没有追封,这可不算正常。
王家大房收到的消息自然比旁人早一些。只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他们也不知道。因也不敢就直接进京。
先遣了人同王熙凤通了信,才敢往京里去。
好在这时候河道开化,王家便也走水路上京,不想在这里碰见这人。
他们本没有什么来往,只这邢德全乃是邢夫人嫡亲的兄弟。只是为着王熙凤,王家才待着他们家客气。便是往常,也多有照顾。
他们家大业大,不过稍两个人罢了,不是什么事儿。只有着女眷,王大老爷忙命人上去说一声,好夫人生安排了。邢德全便同王大老爷在一处便是。
一行人也不耽搁,便直接开船,往京里去了。
……
国丧之中,什么宴会梨园皆停了。
男人们每日上衙,回来或看书作画,或赏玩金石,倒还不觉得如何。府里的女人们可就没什么消遣了。
管家理事的倒是还好,里里外外的这些事情,总也能有个忙活的。
但不管家,又没什么爱好的人,可就难熬了。
以往再不济,总能赏个花,听个戏的,觉得时间也过得快些。但这个时候,谁家敢冒天下大不讳做这些,都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窝着。
这每日无所事事,可不就是心里胡乱琢磨了。
贾府里,本身主子并不算多,因个人手里都有事情。便是闲暇时候,也多去贾母房里奉承。或者姐妹们在一处,写个诗做个词的,倒是不觉得如何。
只有王夫人,自那件事后,至今也没人松口叫她管事,她又不认得几个字。
虽说将她放出来了,但贾政却再没有进过她的房里。两人之间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贾政那样端方的一个人,便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宁可自己在书房歇着,都不愿进她房里的。
且她行事狠毒,众人虽看着她是长辈,嘴上不说,心中却也不愿往她跟前凑的。只怕不知哪一句说错了,便叫她记恨上了。
因王夫人现在在府中虽也是个夫人,无人苛待,但心中却不能畅快。
她开始还想着,王子腾显赫。虽说贾赦如今也不错,但到底王子腾有些实权。等他回来了,自是另有一番境况。
哪里料想,王子腾赫赫扬扬了一场,竟连身后哀荣也没有半点。她便不敢再有什么小心思了。
她心中也知道众人的避讳,因也不愿招人嫌。跟着她的老人又被打发了。她便是想说说心里话,都没有合适的人。
因她每日便早早在贾母房里奉承,一直到掌灯的时候,才回去。
①原著中邢岫烟的父亲是邢忠,是邢夫人的兄长,一家子在南边。邢德全是邢夫人另一个兄弟。但原著这两个人交代的有些不清楚,这里直接用了邢德全的人设,没有邢忠这个人了,都是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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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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