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留步。”
“王爷安。不知王爷有何见谕？”却是林海，下朝的时候，被忠信王爷喊住。
林海忙躬身行礼。
只听说这位王爷向来不喜朝政冗杂，只愿骋怀于山水之间。以往便是上朝听政的时候都少，极难见到的。
倒是这段日子却是常见。
林海想着大行皇帝，心中了然。
只是，林家向来同这位王爷没什么交情，却不知他突然叫住自己所为何事？
林海心中万般思量，只面上却半点不敢怠慢。
这忠信倒是平易近人的紧，忙亲手扶了林海起来，“林大人栋梁之臣，不需多礼。”
“多谢王爷。”
林海顺着起身，站在旁边，恭敬等着。半日不见这位说话，林海便疑惑的看过去。
却见这位王爷有些拘谨的搓着手，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海看着他过分年轻的面庞，微微一顿。想起他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便也软了心肠，“王爷可是有难事？直言便是。”
“我…林大人文才惊世，我心中倾慕，只可恨一向无缘得见。”
“王爷谬赞了，林某不敢当。”
“林大人莫要误会，我是真心倾慕大人，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林海虽觉得有些违和，但看他所言也不似有假。且常听闻这位王爷素喜诗书，如此说辞到也算合宜。
因林海倒也没有怀疑，只道：“王爷见谕，本不该推辞。只我如今在内子娘家借住，王爷若不嫌弃……”
忠信听见这话，立刻便高兴了，“无妨！贾家嘛，我知道的，父皇以前常念着的。听说他家有位公子极有造化的，只可惜无缘得见。既如此，还请林大人引见一番。”
“这……”
“林大人，走吧。”那忠信倒是极自来熟，说完便大踏步往宫门外走去。林海无奈，只能跟上。
“如此，容微臣先遣人去府里知会一声儿，免得冲撞了王爷。”
“哎，不需。咱们随意过去便是，不需这般兴师动众。”
林海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贾家空有爵位，却没有实职。虽有贾政贾琏领着差事，只可惜他们官小位卑。今日又不是大朝会，自然也不在。
而贾赦一向是不上朝的，便是升了爵位，也只在大朝会的时候来应个卯。
更何况，前儿在宫中守制，到底是累着了。
他少时在宫中读书，多得大行皇帝庇佑。贾代善常年在外，某种程度上，大行皇帝便如贾赦的父亲一般。
这么一去，贾赦心中多少有些不得劲，正在家中歇着呢。
一时间，林海竟是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就这般一路到了荣府。
这位王爷常年不在人前出现，这会子又着常服。下人们看见，只以为是林海的门生故旧之类的，倒也没有人放在心上。只略微请了安，便各自去忙了。
林海不好明说，只能引这位王爷到书房，“贾侯这会子许是在书房，王爷可要一见？”
“不急，咱们先看看那位公子。”
林海无法，只他是王爷，林海也只能命人请宝玉过来说话。却又被拦住，“咱们过去看看，岂不是更好！”
“王爷，这可不合规矩……”
“无事，过去说话话而已。听说这位公子苦读多年，想来是个有志气的，咱们何必扰了他的心绪。见过贾公子之后，咱们便去见一见贾侯。且贾公功勋卓著，我也要拜见老太君的。”
看起来只是好奇那块玉。
衔玉而生这等奇事，便是林海也是好奇的，只不好意思要看那玉。林海自以为了解了，便也放心带着忠信往宝玉的书房去。
宝玉这会子果然在书房。
今年本是春闱年，贾家也有人要上场的。
本是贾蓉贾蔷两人，只贾蓉领了爵位，便不再去国子监上学了，只余贾蔷一人。他也学了这些年，自觉有些把握，便要上场，试试深浅。
这次之后，不管中与不中。宝玉他们小一些的，便要接着用贾府恩荫的名额，去国子监上学。
谁料恰逢国丧，圣人取消了春闱。贾政也有意要看看他们这些年的成果，因便命宝玉几人参加今年的乡试。若是不成，再用恩荫的名额也不迟。
宝玉几人不敢违拗，倒是每日都在书房苦读。
林海带着忠信过去的时候，书房门开着。正见宝玉在书案后面发呆，只有个小厮在门外候着。
宝玉看见林海带着人进来，忙起身行礼：“姑父来了。”
林海叫他起来，便要介绍忠信，“这位……”
忠信却上前一步，携了宝玉，“这便是那位有造化的哥儿？果然如宝似玉！”
宝玉不知忠信的身份，但看着林海神态恭敬，也知他身份不低。因便上前行礼，“见过阁下。俱是传言，当不得真。”
“我听闻你衔玉而生，不知那宝贝在哪里，可有幸一观？”
宝玉这衔玉而诞的名声传出去了，不管到了哪里，总有要“一观”的人。因宝玉也不觉得如何，便将灵通宝玉自项圈上取下，双手捧着递给忠信。
忠信小心的接了，果见不凡。拿着品评一番，又好生还回去，“开眼了。此等奇物，果然不凡。公子且收好。”
宝玉将玉接过，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仔细整理，便随手放在桌案上。又请了两人上座。
恰是袭人领着人进来上茶，一眼便看见桌上的玉，面色一下子就变了。也不顾还有人在，便两步过去将玉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见没有差错，方要给宝玉带上。
当着林海和这位贵公子的面，宝玉有些不自在，便拂过袭人的手，“无事，我自己来便是。这里有客人，你便下去吧。”
袭人立时面色紫涨。
她这几日本就惶恐，这会子又自觉被宝玉下了面子。且又是当着外男，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眼中便蓄满了泪水，便要抽身回去。
只心中到底害怕王夫人。
她不认得那位公子。但看那位公子年岁不大，又同林海在一处，便猜着必是林海的门生。
她咬牙，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气儿将事情挑破。当着自己学生的面儿，不管林海愿不愿意，总要认了的。这般难得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到时候，只看在自己立了功的面子上，便也能留在宝玉身边。至于以后的事情，自然是以后慢慢筹谋！
她倒是个敢想敢干的，既想定了，便忙将玉好生的收起：“二爷这是做什么！这玉可是不凡，都说木石前缘！二爷这般不上心，叫林姑娘知道了，看要不高兴了！”
她说罢，便要将玉给宝玉带上，却没看见书房里的几人齐齐色变。
林海又惊又气。也顾不得忠信还在，只喘着气瞪宝玉，脸色难看极了。
宝玉却是没想到袭人竟说出这样的话，又见林海脸色不对，哪里还能坐得住。忙一把推开袭人，“你浑说什么！越发没了规矩！”
林海阴沉着脸，在宝玉同那个丫头脸上细细刮过。直看得他们面色苍白，才站起身，不着痕迹的看一眼忠信，“这玉也看了，王爷可还好奇？”
忠信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忙跟着站起来，“没有了，我们便去见贾侯便是。”
说完又转身看着宝玉，“是本王心中好奇这宝贝，才央了林大人带我一观。有唐突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宝玉有些无措的看着林海，心中发急。也知这会子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上前参见，“原是王爷当面，小子眼拙。”
忠信抬手示意宝玉不用多礼，又不着痕迹的看一眼袭人，便跟着林海出去了。
宝玉也顾不得许多，忙跟着出去了。
只留下袭人一人跌坐在书房。
方才那位王爷只轻飘飘的一眼，便叫袭人浑身冰凉。这会子，便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心中只有一个声音，这下子全完了。
实在不能怪袭人鲁莽，在她的世界里，贾家便是极尊贵的存在了。
她家中原也是京里的，虽家贫，却自觉天子脚下，比旁人都尊贵些。
后来家中活不下去，被卖进贾府。先是在贾母房中，又伺候了几年湘云，才被拨到了宝玉身边。
往常在贾母房中伺候的时候，便常听那些嬷嬷们说起贾家的荣耀。
且她以前在家中时，也隐隐绰绰的听说过国公爷。听父亲兄长说，国公爷威风凛凛，同圣人亦情谊深厚，如兄弟一般！
后来又伺候湘云。那也是侯府的嫡女，但口中却也艳羡贾家的富贵。
因在她十多年的认知中，贾家便是顶顶尊贵的了。在这样的人家伺候，她便觉着自己也尊贵起来，哪里还想着出去。更何况又同宝玉成就了好事，自然前途一片光明。
便是看着史大姑娘，后来的林姑娘，也不觉得如何。虽也是府里的表姑娘，却只是来投奔的罢了。
因她便敢自己在心中挑选起宝二奶奶来。自以为只要宝玉愿意，便是公主都可娶的。
后来得知王夫人选了林姑娘，心中还觉得林姑娘不过是小官儿家的姑娘。若不是看着贾母喜欢，怕也是不般配的。
因后来得知王夫人竟要坏林姑娘的名声，她才隐隐有些觉察。或许宝玉并没有她想的这般尊崇。
但这些年根深蒂固的思想，却是没有叫她深思。还要在林姑娘面前争一争姨娘的位置，才因此恶了王夫人。
王夫人的手段，她自是知道的清楚。虽心中也知道不妥，但到底保命要紧！
因今日听茗烟说林老爷带了人来看宝玉，她便自觉是个好机会。因不顾内外有别，亲自带着人来上茶。
却万万没想到，那竟然是王爷！
她便是再如何愚钝，也知道贾家不能同王爷抗衡！
她这才知道后悔。或许，老老实实的伺候，虽没有那些荣耀，好歹能保住性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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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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