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白了他一眼,“你来时没见着?他要应付那么多夫人小姐,哪里有工夫理会我?”
“给他几个胆子,”宝玉笑道:“他不理会便砸了他这庙。”
不想这说话声把那和尚吵醒了,老和尚抹了抹脸,好像把方才的话都听进去了,没好气地说道:“小子隔着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不是,怎识得泰山之巍峨,宇宙之奥妙,难道就没听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
等他把手放下来,两人这才看清他的脸,黢黄发黑的皮肤好像老树皮一般,皱巴巴的,看着倒有些吓人,不过一双眼睛倒是波澜无状,清明的很。
他俩在看和尚,和尚也在看他们,第一眼瞥见宝玉,不由得笑道:“就说这位公子,气宇轩昂,单看面相就知道这辈子富贵无极,那项圈下系着的美玉也是个有来历的。”
黛玉听了这话,越发提起了兴趣,宝玉冷笑一声,道:“你看我这装扮,富贵不用说,这辈子只怕与‘穷酸’二字沾不上边,至于这块破石头,也不过是块石头罢了,即便是个有来历的,那又如何?咱们回去吧。”
黛玉觉得这是个有道行的,没有理会宝玉,开口问道:“你这里没有签筒,我们在前面也并没有摇那签子,你如何解谜?”
老和尚听了,撇撇嘴,从怀里数出九个铜板,“这个也是一样的。”
黛玉将信将疑,只觉得单看阴阳,也比那竹签上的几句诗有意思。宝玉嫌铜板腌臜,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帕子,把铜板一个一个地仔细擦过,“还是我先来,看这老和尚能说出什么花来,若是觉得好,妹妹再来算算不迟。”
说罢,自己把铜板放进龟壳里,虔诚地拜了拜,一掷。老和尚扒拉了一下铜板,道:“公子问什么?”
身后的李嬷嬷立马凑过来,笑道:“我们小爷自然是问仕途的。”
一向厌恶经济仕途的宝玉听了这话,并没有嗤之以鼻,只是静静的看着老和尚。
“公子天庭饱满,乃大富大贵之相,但是这卦象四爻异动,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公子日后仕途必有风波,须谨小慎微,别卷入是非之中才是。”
这话被李嬷嬷听了,好似如临大敌一般,忙问老和尚如何化解。
老和尚含笑不语。
李嬷嬷连忙从荷包里拿出些铜钱放在桌子上,这是家里预备的,好在外出时散与乞丐,好给宝玉积福。
谁知那老和尚看都不看,还是笑着不说话。
李嬷嬷以为他嫌少,正要多拿些铜钱,却被宝玉制止了,看了一眼黛玉,小声问道:“那姻缘呢?”
这句话可是大大的不该,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过问自己的婚事的,即便是被贾母听去,宝玉也是要挨训斥的。
李嬷嬷正要规劝几句,那老和尚笑了笑,开口说道:“公子命里犯桃花,夫妻举案齐眉,一生顺遂,但是所愿非所求,终究是有缘无份。”
“你这混账杀才,满口胡言,”宝玉一时之间想到了梦里迎娶宝姐姐的场景,有些着急,“怎么就有缘无份了呢。”
老和尚撇撇嘴,道:“是你要解的,卦象上就是这么说的,要听好话,找前面那群光头就是。”
宝玉急了,恨不得把摊子都掀了,上去就要理论,李嬷嬷在一旁劝着,“哥儿别信他,就是个坑蒙拐骗的老和尚,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咱们去找主持解卦去。”说着,一半哄一半拉地将人拉走了,就剩了黛玉一个人在这里。
那会儿还是宝玉嫌人多累赘,不让人跟,黛玉也就没叫人,这会子倒只剩她一个了。
老和尚看了看黛玉,伸了个拦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还要算卦吗?”
黛玉没有说话,把铜板一个一个捡起,放在龟壳里晃了晃,也不知自己算出个什么卦象,随意往桌上一掷,其他八个铜板很快就落下了,偏偏最后一个转了半天,老和尚刚开始还神色如常,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和尚也来了兴趣,坐了起来盯着那枚铜板看。
黛玉有些不耐烦,拿着帕子一挥,铜板终于倒下。老和尚‘啧’了一声,顺带着皱眉瞪了黛玉一眼,似乎对她的行为十分不满。
微风轻轻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簌的声响,那九枚铜钱就这样静静的在桌上躺着,黛玉看了看桌上的铜板,又看了一眼一手抱胸,一手捏着下巴的老和尚。
良久过后,还是一言不发,黛玉小心地询问道:“大师,大师?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卦,可不是什么好卦,本是孤星转世,父母缘浅,佳人命薄,一生孤寂之格局,但是......”老和尚神色一松,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故弄玄虚地笑道:“方才小姐那一挥手,这卦便不是你的卦了。”
黛玉听见‘孤星转世’这四个字,心里便不大得意,迅速把铜钱捡回来,道:“那我再掷一次。”
老和尚慢悠悠的闭上眼,又躺了回去,懒洋洋地说道:“罢了罢了,老夫这一生只给一人算一次卦,就只一次。”
黛玉不信,又叫了两声大师,见老和尚真的不再理会,心里叫烦,环顾四周,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更加烦了,左右这会子没人跟着,倒不如自己一个人随意走走,更加自在些。
本是随意走动,也不在乎目的地,黛玉逛啊逛,走着走着,猛然见发现自己好像忘记回去的路了,走到一处空荡荡的殿宇,里面左右两边分别摆着泥塑的四大天王,大约有四人高,看着倒有些吓人,好不庄严巍峨,当中却立着如来佛像,金光灿灿的样子,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众生。
黛玉往四周看了看,大声问道:“可有人在吗,小师傅?可有人吗?”一连问了好几声,都没有人。黛玉本想转身就走的,但是无意间瞥见香案上的竹签,想到方才解了又没解的卦象,黛玉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不如再算一次。黛玉拿着签筒跪在佛祖面前,一边摇晃签筒,一边回想起这一二年间来了京城发生的那么多事,不由得一阵心烦,不想一个用力过猛,一支签子被晃到香案底下去。
这算是自己倒霉吗,算个命而已,一次两次都不顺,这又算什么呢,黛玉认命般的爬到香案底下,梵经做成的桌布挡住了大部分阳光,里面不太看得清,摸索了半天,好容易找到签子,正要出去,就听见脚步声,好像有人进来了。
就这么从桌子底下出来是不是不太雅观,黛玉认真思考的一下,还是决定放弃,大不了就在这里多呆一会儿,顺便暗自祈祷外面的人拜拜就走,可千万别是换香烛的小沙弥,被人发现真的很丢脸的。
谁承想外面的人竟然说起话来,黛玉仔细一听,似乎还跟自己有关。
“好容易空出来一个伴读的位置,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林家那小姑娘夺了去。”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本是我没福气罢了。”
“你又何必这么妄自菲薄,原是你继母偏心,把入选名额给了自己的亲生女,不过古人有句话说的好,‘命里有时终须有’,你那妹妹被刷下来又何尝不是老天有眼?如今好容易有了一次机会,你祖母她老人家不是也进宫求情了吗,皇后娘娘最是心善,肯定会招你入宫的。”
“可惜如今林小姐入宫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听说五公主也很是喜欢她,我又是哪个台面的人物?”
桌子底下的黛玉撇撇嘴,被选为伴读,自己也很意外的好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盯着这个位置?该不会平白无故地招人记恨吧。
正想着呢,就听外面的人轻笑一声,“你别多想,这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听说伴读若是告了病假,长久不去,宫里也是会重新选人的,林家小姐从小就多病。”
“就算多病,宫里太医那边也会记录医治,我等不了这么久,家里母亲正要与父亲商议为我寻一桩婚事。”
“你现在也还未满十五,怎么就这么着急,是谁家?”
“听说是永昌侯家的二公子何文烨。”
“怎么会是他,何二是京城出了名的无赖,他家大公子倒也罢了,听说还未定亲,自古长幼有序,怎么倒是何二先定亲,别是你听错了吧。”
“我也不想相信,可确实是他,还是父亲跟祖母聊天时我听到的,何老侯爷说何大公子已经有了婚约,只是不好明说,二公子年少贪玩了些,想早点成亲,指望能磨磨性子。”
“他要磨练品行,怎么不能磨练?非要成亲磨练,万一不好,岂不是害了你的一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事情定下,我能怎么办呢?”
“倒不如你进宫躲一躲,或者让那何二定不了亲?听和郡主说,过几日万佛节,陛下要带领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们与民同乐,出宫游玩,不仅有法会,晚上还有游街灯节,保不定出点什么事,到时候你......”
外面两人说话声音减小,好像在密谋什么,黛玉想听的更清楚些,尽最大可能凑过去,还是没听清楚说什么,正失悔呢,就听一人道:“这样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成了你就不用嫁给何二了,不成起码不后悔,况且总是要做了才知道的。”
“姐姐都这么为我着想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在说话,难保不被有心人听了去,到时候损害的也是你我的清誉。”
“这有什么,咱们把窗户门都打开,外面有人过来一下就知道,至于这屋子里,藏人的地方就这么几个,转一转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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