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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三人进了院子,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花团锦簇,枝叶繁茂,比外面雅致许多,可见主人家品味之高。妙玉见黛玉右脚有些受伤,先将她引至自己禅房,拿出常备的治跌打损伤的药水,给黛玉揉搓了一会儿,将剩下半瓶都给了她,道:“此药活血化瘀,需得将伤处揉搓开,不出半月便可痊愈。”

黛玉连忙谢过,又借了副拐杖,自己倚着,可慢慢挪动,减轻痛楚。

妙玉引着黛玉去后院一小榭坐下,何文烨早就等在那里,此处视野开阔,四面透风,黛玉略微放了一点心,她虽与何文烨相识,但是究竟也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勉强算上有些交情罢了,到底男女大防,叫外人瞧去了不好。

何文烨见了黛玉这个样子,笑道:“我倒是忘了这茬,早点想起来就直接去路边捡个树枝得了。”

黛玉没好气的撇撇嘴,这厮一路上可没少嫌弃自己走的慢,大不了她自己一个人走就是了,偏偏这人一直跟着,美其名曰担心她路上有危险,呵呵,就是存心看她出丑。

妙玉一面叫人去烹茶,一面开口询问道:“此处本是寺庙后院深处,鲜少有人来此,不知你们二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黛玉生怕她误会,连忙开口解释道:“我本是随母亲来此进香,一时贪玩,不小心扭伤了脚,还好碰见了这位公子,只是两个人都不识得路,误打误撞走到这里,叨扰大师了。我行动不便,还请小师傅相助,派人去通知我家人一声,多谢多谢。”

妙玉没有说话,何文烨不免扶额叹了口气,小丫头说的这话,遮遮掩掩的,听着倒像是话本子里富家小姐出来私会被发现时说的,索性说开了,“我俩本就相识,今日不过是搭把手,小事一桩,待会儿就会离去,只是避免节外生枝,还请师父不要多嘴。”

妙玉斜睨了他一眼,“红尘之事本就与我无关,更何况公子既然如此光明磊落,我相信,还请二位放心,出了这个门,二位于我不过一过客,芸芸众生一员,我没空,也没闲心去管你们的事。”随即就叫人去给黛玉的家人报信,并嘱咐说只告诉黛玉之事,旁的不要提及。

黛玉见她如此磊落,倒显得自己有些小心,讪讪一笑,恰好老姑子烹好了茶,连忙掩饰过去不提,海棠花式雕漆填银牡丹花开的·的小茶盘,两个成窑五彩小盖钟,看妙玉神色自然的样子,如此贵重的茶具视如常物,想来这姑子必然有些来历。

“听师父口音,想必是姑苏人士?”黛玉岔开话题,主动问道。

妙玉答道:“苏州人士,去岁跟着师父来京城观摩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客居在此。”

黛玉眼睛一亮,“可是巧了,我也是祖籍苏州,前年跟随父母一块回京述职,因为一些缘故,留在了京城。”

熟悉的姑苏语调在不经意间拉近两人的距离,妙玉不自觉地就对黛玉亲近起来。茶盏递到跟前,黛玉伸手去接,恰好放在袖中的竹签掉了出来,黛玉原本都忘了这茬,也懒得去捡,但是转念一想,都带到这里来了,不如就带着吧。

妙玉瞧见了,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前面解签之人不少,姑娘还带着,可是这签解的不合意?”

“并不是,”黛玉摇摇头,解释道:“实不相瞒,诺大一个玉佛寺,竟没有一个为我解签之人。”

这话倒是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来了兴趣,要知道不说寺庙门口,便是这里面,有多少和尚靠着给香客解签赚得盆满钵满,在他们眼里,进香的人就相当于一个一个的金元宝,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黛玉解释了一遍,妙玉觉得有趣,接过那签子看了看,念道:“正大有鬼神之助,吉祥成忠厚之报,不怕邪魔小祟,只看秋收冬藏。这是讲唐三藏西天取经的,虽九九八十一难,历经坎坷,但是有诸天神佛相助,也是无碍,姑娘这一签,是个好签。”

“若是好签,就不该历经磨难才是。”一旁的何文烨冷笑一声道。

“人生一世,岂能事事如意,”黛玉看着签文,喃喃道:“玄奘大师一心为求真经,本为金蝉子转世,即便是大罗神仙,亦要忍受人间八苦,可见佛语说得不错,众生皆苦。”

妙玉听出了这话里的颓靡之意,正要开口说话,就听何文烨浅尝了一口茶,十分悠闲地说道:“人家还说了,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日子终究是自己在过的,若是自怨自艾,岂不是天天都是苦日子?”说完,抬头看向黛玉,继续说道:“天地之广,宇宙之大,你我与之相比,虽为沧海一粟,但是也自有属于你我的一番天地。”

妙玉道:“公子心胸宽广,非常人能及。”

何文烨也知道自己扯得有点远,便道:“小时候吃药我总是百般不情愿,那黑不溜秋的汤汤水水苦的要死,喝下去之后恨不得要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个干净,更烦的是一喝最少都是十天半个月,但是喝完之后,家里的仆人总会备上一份糖蜜子,后来我就发现喝完药之后吃的糖蜜子比平时要甜上许多。同样,取经路上总要历经重重磨难,才知道真经可贵,若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只怕与寻常经书无异,谁会珍惜。”

“阿弥陀佛,施主这番见解说的倒是好。”一中年道姑走了过来。

面对突然出现的一个人,黛玉何文烨多少有些意外,但见妙玉十分恭敬地站了起来,“师父不是正在闭关,怎么突然出关?”

青恒笑了笑,道:“今日有有缘人登门,自然改出来见上一见。”

有缘人?黛玉何文烨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

妙玉从中介绍道:“这是我师父,法号青恒。”

黛玉连忙拜见过。

妙玉道:“我师傅精演先天神数,不如让他来看看你这一卦?”

黛玉深信妙玉所言,连忙把手里的签文递给青恒,青恒瞧了瞧,掐指算了算,苦笑着摇了摇头,把签文一扔,道:“这不是施主的卦。”

又是这一句,前面老和尚也是这么说的,黛玉连忙追问其缘故,青恒只说她有贵人相助,命数已改之类的话,到底谁是贵人,命数改成什么样,原先的命数又是怎样的,一概不言。

何文烨看着小姑娘着急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那老道姑摆明了就是要钱,一锭银子砸过去,你看她说不说,眼看在这里待的时间够久了,黛玉在这里想必也是无碍,何文烨问清路线,便起身要告辞,青恒不放心,让一个小道姑跟着,顺便指路。

自打来了京城,黛玉还是第一回碰见老乡,一时忘记时间,两人就着江南旧景,聊了起来,青恒知道自己这徒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难得见她聊得如此投机,也没插话,自己悄悄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贾敏王夫人宝玉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一顶竹轿过来了。

宝玉见黛玉果然在这里,三步并作两步,飞似的跑了过来,拉着黛玉左瞧瞧右看看,告罪赔不是道:“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生气跑开了,倒忘记了妹妹,再转身却是怎么都找不见,听说妹妹崴了脚,这都是我的罪过。”

贾敏拉着黛玉,“出门怎么不叫人跟着,还跑得这么远,真真叫人急死,下回要是再这么着,以后都不许出门了,扭的是哪只脚,疼不疼?快让娘看看。”

黛玉连忙摆摆手,道:“娘别担心,已经好多了,这是妙玉师父,多亏了她报信,又给我上过了药,已经不怎么疼了。”

“家里有上好的药,回头我派人给外甥女送些来。”到底是自己儿子闯了祸,王夫人连忙开口弥补道。

原来宝玉那会子钻了牛角尖,有些魔怔跑开了,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黛玉的身影,想着黛玉可能回去了,便往回走,可能路上就碰见了,等到了才知道黛玉并没有回来,两个人好好地出去,却只有一个人回来,贾敏一听立马急了,连忙打发人去找,碰见报信的小道姑,听见黛玉受伤,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往这里来。

宝玉哪里还顾得其他,嚷嚷着要跟着一块,贾敏都去了,王夫人这个做舅妈的不能没有表示,更何况这里面也有自己儿子的错处,所以才有这一幕。

给妙玉道过谢之后,贾敏还是不放心,摸着黛玉的小脸满是怜惜,立马就让黛玉坐上轿子打道回府。

乌泱泱的一群人‘轰’的一下来,又‘轰’的一下做鸟兽散去。

妙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愈发显得花草繁茂,少了些人气,不免有些落寞,见老道婆收拾茶盏,不免想起方才贾敏黛玉母女情深的场景,眼眶有些微热,连忙打了个佛号,轻念几句清心咒,收拾好心情,前去拜见师傅。

“师父,您曾说苏州是我的出生地,但是京城才是我最终的归宿,今天又提到有缘人,可是与我有什么因果吗?”妙玉开口问道。

“时也,命也,”青恒睁开眼,道:“为师早年曾为你算过一卦,父母缘浅都是应了的,近来再瞧确实有些许不同,为师心中一直有些疑惑,今日见到那位小姐,这一切便都说通了。”

妙玉追问道:“这究竟时怎么一回事?”

青恒却不肯再说,只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二人以后会再见面的。”

妙玉听了,眉头微皱,慢慢低下头去,满心都是疑惑。

青恒见状,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我最后一个徒弟,自小就在身边长大,为师寿数将近,想来最后也是你陪伴在身旁。为师知晓你心中所思所想,劝你一句,一切借由命数,凡是看开些吧。”

妙玉听了,也就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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