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再听到甄英莲的名字,已是几个月之后。
她只记得摘星学堂招生时,有人报过来几个特例请她决断,其中就有一位一心求学,但年纪超了的。
黛玉看了呈上来的材料,虽内容写的平平,但一手簪花小楷十分秀气,英文字母也板板整整,一看就是费了功夫的。黛玉当下便允了,天赋固然重要,“愿意”去做更难得。
只是当时,并未留意学生的名字。
黛玉此回要审阅的,是摘星学堂的“满星”奖。因摘星堂有四门课业,每一门达到优秀,便可获得一颗星星。
若四门均是优秀,便能获得最高荣誉“满星”。
此回满星的只有两人,一人不出意外,是代云舟的妹妹代云裳。
当初代云舟回家便说了此事,一是为了支持哥哥嫂嫂,二是云裳确实对新式的学堂感兴趣,果断地决定做摘星学堂的第一批学生。云裳还试着邀请柳笛一道,上下学路上还有个伴。
可惜柳笛也婉转拒绝了,理由也很充足,王妃给她说了云川当地的大户谢家,且是嫡长子,以后便是当家主母。柳笛虽仍有些不甘心,但谢家长子,已经是云川诸多贵女的如意郎君了。
“云裳妹妹,忠言逆耳,我是做姐姐的,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大家闺秀便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咱们云川虽旁的比不上京城,但却守规矩地多。
将来你也要嫁人,正经人家的婆母,见到儿媳上蹿下跳地不贞静,总会挑剔的...”
谁知柳笛话还没说完,便被云裳打断了:“怎么,你是看不上我嫂嫂还是我母亲?
我嫂嫂京城名门闺秀,为云川女子谋福祉,便是不贞静?我母亲是王妃,都没指摘我嫂嫂什么,照你说的,我家便不是正经人家了?”
云裳说的毫不留情面:“在我面前就罢了,以后你嫁人了,倘若在外面胡说,我们便去母亲和你婆母面前分辩分辩,到底是谁家不正经!”
柳笛气的发昏,但她知道云裳素来吃软不吃硬,又怕她一生气真的去王妃面前告状,便软言软语地道歉。
云裳吓唬柳笛一通,也知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不愿多说此事,顺势揭过不提。
可是令柳笛大为不解且愤怒的是,摘星学堂收的学生,家世参差不齐,但竟然极快地,在云川打响了名号。
最受人瞩目的,便是一些善事。
秋季做了“丰收节”,所谓丰收节,是摘星学堂的学生们为黄发老人并垂髻小儿开设的市集,一个个整齐的摊位,一文钱不收,只要摊主把东西拿过来卖就行。
甚至于卖不出去的,还有摘星学堂给托底包圆。
此时家家户户都有些谋生的手艺,听闻此事,虽将信将疑,但还是有不少人拿了东西来卖,毕竟一文钱不收,试一试罢了。
于是小到家里头做的泡菜、院子里种的小青菜,大到祖传的瓷器、做买卖的招牌好物,都搬到了市集上。
丰收节当日,别人家不知道,就连王府的采买,都去买了不少吃食。
这还没完,学生们还争相帮市集里一些真的好物做“品牌”,据说是她们的功课。谁选的品好,谁选的东西能长久地卖下去,谁就能获得此项任务的甲等。
比如云裳喜欢一家做的口脂,口脂色浅、但香而润泽,据说这方子传了几代,但碍于家贫,没有闲钱做这个生意。云裳既选定,就给这家的口脂起名叫“爱天然”,取其原料天然、涂上自然之意。
云裳又帮着画图,找地方制作,最后竟还进了琼华阁,摆在了亮锃锃的柜台上。
要知道这琼华阁,总店在京城,开到云锦城这大半年,十分火爆。
云裳选些脂粉,便罢了,左不过是女子的物件。可是还有个叫甄英莲的外乡人,选的竟然是...油饼!
一群姑娘家,不知廉耻地在街头,问来买这油饼的客人,好吃在哪里?
柳笛想想那个场面,便喘不过来气。更可气的是,连王府还吃了好几日油饼,她本想冷言冷语两句,可听说王爷吃了都说好,便不敢触霉头了。
当云裳把王爷的这句夸赞告诉了甄英莲,甄英莲竟然把“王爷吃了都说好!”写下来挂在了油饼铺子前,迎风飘扬。
于是这家油饼,便唤作了“王爷油饼”。
就这,王爷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说让做饼的婶子送三日油饼,做什么宣传费。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虽然柳笛有些不解,这世道为何说变就变,但碍不着这摘星学堂的名声越来越好,连带着学堂里女子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一共二十个学生,个个都成了云川的香饽饽。
柳笛未来的小姑子谢蓉还当着婆母的面问过柳笛,这摘星学堂就是世子妃建的,缘何柳笛进不去?
柳笛心里恨恨,面上却说因待嫁,不好出去抛头露面了。
谢蓉不信,只说让柳笛帮忙引荐,她也想进摘星学堂。
柳笛哪敢应,不说她和黛玉关系疏离地很,她拉不下脸来求黛玉。光说这摘星学堂日前的火爆程度,她敢张口,也大概率成不了。
柳笛便像哄云裳一般,夸谢蓉家世好、容貌好、才华好,再加上谢家和王府有亲,明年入学该是板上钉钉的了。
哪知谢蓉的性子并不如云裳软和,闻言只挨在母亲身边,揪着帕子,略带讥讽地说:“行就行,不行便不行,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谢母打断了谢蓉:“蓉儿,不得无礼。”多余的,却一句也没说,没有半分帮柳笛撑腰的样子。
柳笛有些委屈,她想起了王妃之前跟她说的:“谢家权势大,但家里人口复杂,小姑妯娌,无一不难缠,便是谢母,也不是个宽和的。
不如孙家,虽条件没那么好,但孙家公子是嫡幼子,既占了身份,嫁过去又不用操心,更何况孙家公子是王爷看好的,以后必有前途...”
柳笛当时想也没想,便选了谢家,她自认世子是最好的,旁人都比不上。既然嫁给谁都一般无二,自然要选一个家底厚的。
只是此时心头涌上了万般滋味,一时间倒觉得进退不得了。
说回那头,甄英莲与代云裳渐渐熟稔,此回又一同摘得“满星”,虽两人所擅皆不同,但时间久了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英莲自苦于摸不着诗词的窍门,也敢于来请教云裳诗词了。
云裳拿了英莲递过来的纸一看,原来是曹夫子前日的留堂作业——“咏月”。
英莲因不精于诗词,最怕上曹夫子的课,这才来请教云裳。
云裳先赞了一句“好字”,才接着看,只见英莲写道:
“月照中天寒,清辉映团圆。翡翠楼边镜,画栏映星汉。”
云裳笑了一笑,她不太会遮掩,便直说“意象有了,但有些言之无物。看不出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英莲虽是个好学的,但一时也弄不明白这“意象”与“意思”是什么区别,如何才能“言之有物”。
云裳会写诗词,但不擅批诗词,见状便说:“放着现成的曹夫子不问,岂不是暴殄天物?”
英莲与平日的爽快不一样,一反常态,有些退缩:“我写的这些...难入夫子的眼。”
“真是奇了怪了,你英文比这差远了,不也天天跟在密斯艾莉后面问东问西的,怎么到了曹夫子跟前,就忸怩起来了?”
云裳拍手打趣道:“该不会你看上曹夫子了吧?”
英莲一呆,自己还没说什么,云裳看着英莲眉心那粒愈发红艳的胭脂记,倒是正色起来:“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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