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红豆则微愣在原地,不禁深究对方最后那个眼神。
“怎么了?”奉嘉音问她,“仙门弟子性子多古怪,你不必过多在意,他们和我们不会有多干涉的。”
“嗯,我知道。”南红豆抿了下唇。
她心中有诸多疑惑,只是见奉嘉音端着茶水,意态阑珊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打算先不问。
巫成玫走后,茶馆里蓦地变得很是安静。
这种安静不同于以往,因为方才热闹过,此刻突然平静下来,倒让人觉得格外不自在。
尤其是,南红豆听到了许多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后。
她垂了垂眼,盯着自己手腕上这串圆润光滑的红豆手链怔怔打量着,心里不免有些急切。
她有点担心,自己会融不进红门的生活。
“今日如何?可还忙得过来?”奉嘉音问她,“接下来几日我都要出去,你要是哪里不懂,随时都可以问我。”
南红豆犹豫片刻,慢慢吐出两字:“手机。”
“什么?”反应过来后,奉嘉音有些好笑的,“你是指,手机这东西你很不理解是吗?”
南红豆点点头。
这物甚是稀罕,不同于别的,它常常被来喝茶的客人捏在手里,寸步不离,谈话间经常提及它。
而且,奉嘉音也是如此。
“那倒是有点头疼。”奉嘉音无奈地笑了一笑,“我要和你说清楚这些,也是困难。不如这样,等明天去市里,我给你带个手机回来,再教你怎么上网,时间长了,你自然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给我也带一个?”
“当然。哦,还有你的身份信息。”奉嘉音微微叹道,“也得托人办一办,得让你落户,有的忙了。”
她感慨完,喝了口有些凉下来的茶水,借着这个动作,不经意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南红豆。
对方眉眼低敛,显然也是在苦恼自己的事。
又细细观其面相,脸廓上庭略长,下庭略短,双眼内外眼角都很尖,并不狭长,反而浑圆饱满,加之鼻翼窄小的挺翘鼻子,故而整个人看起来,必定是比她生前真实年纪要小的。
种种迹象表明,她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女子。
那么她生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到死后魂灵飘荡近百年,漫漫无所归呢?
若是怨恨,她又在怨谁?
而且,这近百年来,居然直到现在,才有红门将她吸引到此处。
奉嘉音这样想着,难免迷惑不解。
她在红门侍魂这么久,遇到的阴客大多是近期逝世的。
像南红豆这样死了那么久的,委实不多见。
她囫囵将茶水咽下,眼里多了几分思量。
两人各怀心思,坐在原位上,静等其他阴客登门。
此夜她们一如既往守到鸡鸣。
茶水喝完,南红豆便去了后厨清洗茶杯。
说来奇怪,店内的红光纵然黯淡,看东西却是一清二楚。
正洗着,茶溜儿不知从何处窜进后厨,呜呜低吼。
它一天到晚都是四处乱窜,没个消停。
反正不是寻常小兽,南红豆完全不担心它会被别人捉去。
洗完茶杯,她现在胆子大了很多,也敢伸出手去抱它了。
掀开布帘子出了后厨,却见奉嘉音正站在门口,靠在门框那目光深幽地望着天空。
南红豆觉着好奇,也过去看了看。
可外面雨点淅沥,天色阴沉晦暗,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了?”她见奉嘉音看得专注,不免好奇,“是瞧见了什么吗?”
奉嘉音闻言,凉凉地勾了一勾唇:“我看见……天有异象,要死很多人了。”
南红豆顿住。
“真是没个消停。”奉嘉音低喃,转身又回了大堂,语气也跟着脸上表情变得轻飘飘的,“我可没精力再去管这些闲事了。”
她这话别有深意,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南红豆站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再往外看去,外头仍是风雨晦暝,云沉雾重。
倒是店门口的那条黑嘉河,在这风雨中,河面上时不时映出几道亮光。
*
“看那个同城热搜了吗?新安江中游那里听说河水暴涨,都快超过警戒线了。”今儿茶馆算热闹,杯盏勺筷的声音叮叮当当,“真奇怪,昨天的雨也不是很大,下到今早就停了,水位线怎么涨了那么多。”
“我表叔在那里的,说河水都变成土黄色了,感觉有点像发洪水之前的颜色。”
“这么快吗?台风都还没来呢。”
“这季节雨就是多,没事啦……”
南红豆听着客人们之间的谈话,安安静静地站在茶台后面温杯沏茶。
今日大早,奉嘉音又开车去了市里。
临走前对她说:“既然你不敢用煤气,那我就给你点份外卖吧。到时候有人会送过来,你拿着吃就是了。”
至于外卖具体是什么,如何操作。
南红豆不想再盘根问底地深究,她只用知道,今天的午饭有着落就是了。
有客人在时不时谈论着昨日的大雨。
南红豆想起奉嘉音说过的那句“天有异象”,默然。
端茶给点单的客人,照例被问了几句。
问得最多的,还是奉嘉音怎么又不在店里一事。
南红豆只道:“她有事,过几天会在。”
客人笑说:“不过现在她在不在都没事,反正你手脚勤快,看样子也忙得过来。”
南红豆却是无奈。
她是被奉嘉音“招”进来的,勤快是应该的,但她总怕忙里出错,所以动作并不算快。
客人们对她满意,还是因为先前奉嘉音太过懒散懈怠了些。
而奉嘉音这边,已经驶进了泸州市区的某条中心街道。
虽然提前说好了,但进了办公大楼,秘书还是让她在楼层等候区静等。
奉嘉音也不急,随意挑了个灰岩色的沙发坐下,将墨镜别在了衣领处。
见旁边铁艺书架上搁着新刊杂志,便拿了一本翻开来看。
面上虽看着杂志,心神却在这层大厅里的方方面面。
四面都是玻璃结构,整座办公大楼犹如一只飞落的透明纸鸢,向左/倾斜,几何线条分明流畅。
坐在楼层大厅里往下远眺,可窥见半座城市风貌。
“奉小姐。”这秘书新来的,不认识她,故而目光止不住往她身上打量,“袁总说,你可以进去了,请跟我这边来。”
奉嘉音放下杂志,跟着秘书去了走廊中间那间办公室。
秘书敲门进去,恭敬道:“袁总,人来了。”
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报纸的男人闻言,放下报纸,微微颔首说:“好了,你下去吧。记住,这位小姐没出来前,不许任何人过来敲门打扰。”
“是。”秘书显然是有些惊奇,但并不敢多问。
门在奉嘉音身后被轻轻关上,办公室里隔音很好,关上门后,这儿蓦地成了另一个世界。
而那沙发上的男人表情没怎么变,只是坐得更端正了些。
“袁总,别来无恙啊。”奉嘉音笑着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一别数月,您老人家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袁士望苦笑一声:“您可别埋汰我了,奉老板。这次特意前来是有什么事吗?您直说就是了。”
“嗯,在电话里一时半会讲不清楚,还是面对面说比较好。”奉嘉音说着,将一张纸放在了袁士望面前的茶几上,“上面写有身份信息,我这次来,是希望你想办法把他的骨灰拿到。”
袁士望低头看看这张纸,面色一凝:“他的骨灰?”
“他是死刑犯,枪决后骨灰无人认领,应该是被相关机关记录在宗后送去哪家殡仪馆存放了。”奉嘉音身子微斜,半躺在沙发上,“袁总人脉广布,应该可以帮我打听到并取回来吧?”
“这样的事,找我哥……”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下,接着轻叹,“算了,我会帮你打听的。”
奉嘉音没有漏掉他那声“哥”,但没说什么,只笑了一下。
袁家祖上承蒙红门庇佑,每代都是大富大贵。
但这大富大贵,也是有代价的。
他们便是红门在人间的手和嘴,有需要时,就要为红门诸位阴师跑腿办事。
这样的世家,除了袁家,还有很多。
然而这样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久了,有些人难免有心思。
袁士望他哥哥如今在警界里平步青云,却与红门这儿的人联系越来越少,似乎是想将他们家和红门的关系断个精光。
如今袁家里,唯有袁士望这人牢记他爷爷教诲,一直在兢兢业业地为红门办事。
也正是因为他识相,红门众阴师才对袁家某些人的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一件事。”奉嘉音拿了别在衣领处的墨镜在手中把玩片刻后,戴上,“有个人需要你帮忙落户一下,待会儿我会把她的身份信息发给你,还需什么,你再说就是。”
“……人?”袁士望不确定的,“什么人?”
奉嘉音笑笑:“你只要知道,她是红门里的人就够了。”
袁士望顿时了然:“我明白了。”
奉嘉音这才站起,理了理衣服:“等你的消息,希望越快越好。”
从办公大楼里出来,见时辰尚早,奉嘉音便驱车上了高速,一路飞驰至了广田县福裕村。
这座村庄四面环山,唯有一条公路连接外界,确实是够偏僻的。
她没再去找村民询问情况,而是将车子开到了后山,埋着朱盈彩骨灰的那座山下。
行至半山腰,看来昨夜那场大雨范围很大,福裕村估计也下了,现在山路泥泞湿滑,不是很好走。
奉嘉音一个脚印一个坑,等到了朱盈彩坟前,高帮帆布鞋上全是杂草和黄泥。
她撇撇嘴,拔了一簇附近的龙须草将鞋底黄泥擦尽后,这才折了一根树枝,俯身,开始画唤魂阵。
她这次上山,并不准备再同龙旺海一起唤魂,甚至连红英八宝盒都放在车上,没有带在身边。
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如果只有她一人在墓前,这朱盈彩是否愿意出来。
画阵念咒,不过须臾,狂风大起。
墓地上方隐隐有乌云蔽日,此方地界倏然变得晦暗阴森。
“……刍生于彼,当之于归。”奉嘉音随意望了眼天色后,对着墓碑继续低叹,“既已知我在此等候,何不出来见一见?”
四下静默一霎,她又道,“他的的确确不在,只有我一个人,出来吧。”
此话一落,像是试探一般,墓碑上有水痕滑过。
极浅极轻几道痕迹,那筑碑用的青石因着这几道水痕,颜色变得更深了些。
很快,一缕白烟飘过,而奉嘉音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位中年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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