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南红豆才从混沌的感觉中脱力出来,叫了一声,“嘉音。”
奉嘉音松了口气:“都不知道你要昏到什么时候,幸好醒了。”
她们现在已不在山底下,而是在南屿宗搭在山冲口的帐篷里面。
显眼的橘红色,顶部支架上垂下一枚钨丝灯泡,有蚊虫飞绕,怪晃眼的。
帐篷里很宽敞,摆着不少东西,里面还铺着一张灰色羊毛混纺的毯子,此刻南红豆就躺在上面,被她半抱在怀里。
“感觉还好吗?”奉嘉音探了探她颈部的脉搏,平稳有力,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被那东西拖下去后都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南红豆清醒过来听见这句后默了默,神情有些晦涩:“嗯。”
“你看见了什么?”
“被拖下去后我就没什么意识了。”南红豆坐起身,眉心微蹙,“但隐隐约约,进了某个场景。那个场景很熟悉,我觉得,应该是我还活着的时候经历的事情。”
奉嘉音一愣,这确实是她意想之外的:“这个场景是什么?”
“我在一个宅院里走,心情很沉闷,然后进了某个院子后,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南红豆捂了下心口,那种钝痛撕裂般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这,“那个名字叫‘沈秋白’,我也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写。”
她说着,摊开奉嘉音的手心,用温热的指尖轻轻写下了这三个字——“沈秋白”。
奉嘉音拢起手心,皱眉。好端端的,对方怎么会突然看见生前的场景呢?
南红豆对此则更是不解,但她面色还是很镇定的,即使刚从鬼门关那走了一趟回来,也没有丝毫慌乱的感觉,就是有点发懵。
奉嘉音沉吟片刻,忍不住将她仔细打量好几遍。
除了衣服变得脏兮兮的,头发微乱外,看上去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异样。
“沈秋白。”她低喃一遍这个名字,问她,“你一想就想起这个名字,这名字的主人肯定是对你很重要了。你觉得这会是谁?亲人,爱人,还是挚友?”
南红豆想了想,笑道:“也有可能是仇敌吧。”
“为什么这么说?”
南红豆却是不答,只抬头,幽幽望向了头顶那盏炽亮的钨丝灯。
当时她念着这个名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如果是爱人,估计也是恨之切吧。
“感觉,很恨这个人。”南红豆轻语道,回忆着那个时候的感觉,不知为何感到疲惫起来。
奉嘉音深深看了她一眼,叹道:“如果是恨,就不要想了吧。想起来会很痛苦的。”
南红豆点了点头。
她身子还挨着奉嘉音,两人离得近,说话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两人还是进山时的穿着,经历了这么一遭,难免都有些凌乱。
兴许是嫌热,现在帐篷里又只有她们两个,奉嘉音身上那件轻薄的黑色衬衣领口扣子被解了三颗散热,南红豆一低头,就能看见对方透白肌肤上的薄汗和红印,还有若隐若现的黑色胸衣。
鼻尖有股淡淡的熏香,是茶馆里常年熏着的香气,像雅柏、沉香和蒿本捣碎混杂起来的味道,又掺有茶叶苦甜青涩的气息。
南红豆鼻翼不自觉翕合两下。
这是奉嘉音身上独有的味道,现在离得近,闻久了竟觉得飘飘然。
“……对了,我们是怎么上来的。”南红豆轻咳一声,突然问她,“炽夭呢?”
奉嘉音还在想着她突然经历生前场景的事,闻言,只好回神,轻叹道:“我们在你被那东西拖走之后,跟着追了过去。因为你体内有我的血,所以我还是能感应到你的存在的。你被拖到了炽夭那里,你知道吗?”
“……”南红豆微愣,摇了摇头,“一开始我眼前就是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除了经历了一遍生前那个场景,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要赶过去的时候,突然出现一道阵界把我们挡住,然后炽夭又从远处跑出来,好像是想跑出这个阵界,结果撞上边缘,竟然化成了石头。”
奉嘉音微微吸了口气,有点好笑的,“现在下面就是普通洞穴的样子,没任何稀奇的,不过那炽夭模样的石头还杵在原地,看样子是真成了石头。”
“它变成石头后,阵界也消失了,我们再往前走,就在一块巨石上找到了你,把你给带了上来。上来的通道都塌了一半,我们被堵在半路上的时候,南屿宗的那些人正好重新打通下来,本来是来救人的,结果都傻眼了。现在他们都在地底下查看情况呢。”
南红豆听完,表情也是一变:“所以炽夭……”
“没了。”奉嘉音耸了下肩,“就这么没了。”
南红豆不免哑然,嘴唇张了又张,才憋出一句:“没了就好。”
奉嘉音笑笑:“没了是好,但这件事全程都有蹊跷,太古怪了。不过你没事就好,炽夭已死,再蹊跷也是他们的事了。”
“嗯,我还想起了生前的一些事,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南红豆见她终于笑了,心里也跟着轻松些,瞥见奉嘉音右手手指上有道疤,忍不住握起她手仔细看了看,“这是怎么回事?”
“哦,被那阵界弄的。”奉嘉音微微垂眼,语气轻描淡写的,“本来下去的时候,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了。没想到炽夭没伤到我半分,碰了下这莫名其妙跑出来的阵界就把我烫伤了。”
她说到这,想起自己眼睛的刺痛和流下的两行血泪,不免顿了顿。
在地底下擦拭这两行血泪时,秋泰华曾面色复杂地对她道:“家师和我讲过一个传说,在远古,凡人如果直视神祇,就会流下两行血泪。”
唐沙月等人听见这话,表情也是莫测。
如果非要解释这诡异的一切,最大可能性会做这一切的,就是化古成这座山的神明了。
神明不在,神识却有可能尚存。
有言,灵山有余神。
或许是这位神明残存的神识不愿炽夭祸及八方,才出手清理的呢?
但南红豆为什么会被奇怪的东西拖走,这点实在是不好猜测。
帐篷外常有人声和脚步声,漫长悠远,比起夜里的紧迫,此刻倒显得宁静许多。
南红豆半躺片刻,觉得脑子没那么懵了,这才起身往外走。
拉开帐篷的门帘探出头去,正好望见远处山头有一轮橙红早日慢慢升起,启明星渐渐隐去,已是破晓。
“天亮了。”南红豆轻轻舒出一口气,回头,奉嘉音仍坐在那张羊毛毯子上,很放松的姿势,眉眼慵懒,这一夜她是累坏了。
“休息一会儿,天再亮一点我们就回去吧。”奉嘉音和她对视一眼,道,“接下来的事让他们处理,我们再插手,他们肯定会觉得不高兴。”
南红豆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吹了声口哨。
不知从哪儿倏地窜出一团毛球,直直朝她扑来。
茶溜儿又变回了小兽模样,只是这么一扑,南红豆衣服上大半都是泥屑了。
奉嘉音在里面休息,她则抱着茶溜儿,在外面小走了一圈。
人比印象里少了很多,应该都是去底下查看情况了。
而极目远眺,入眼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附近山面应该都是经历了滑坡,山脚下到处堆积着石块和裹挟在泥流里的树木。
而她们来时跨过的河水,此时也是浑浊涛涛,尽是脏泥。
扎着帐篷的地方正对着旭日,南红豆微微眯眼,面色苍白,恹恹的。
“南小姐。”
突然听见这声,她也没有被惊到,只是略感疲惫地朝说话的人点了点头。
巫成玫站在不远处,她那处光线晦暗,大半个身体都隐藏在黑暗里,只有一只眼睛映出四周灯光和愈渐明亮的天光,深邃清明。
“刚刚地底下的事,我都听说了。”她语气很是复杂的,“你……没事吧?”
南红豆笑了笑:“还好。”
“那就好。”巫成玫轻叹,“你们下去不久后,也有人打算跟着下去看看,结果突然就又地震了……这次地震蛮严重的,附近的村镇估计受损也不小。”
南红豆想起昨夜的场景,抿了下唇,问她:“你师兄师姐呢?就是唐沙月他们。”
“在旁边那顶帐篷里,和秋泰华一起正在静养。”巫成玫说着微微抽了抽嘴角,“本来你们是在一起的,但是奉老板说,不喜欢人多,闷得慌,就你们俩单独在一顶帐篷里了。”
南红豆知道奉嘉音的脾性,只笑一笑,又问:“他们没事吧?唐小姐在底下的时候还晕过一次。”
见巫成玫独自站在角落里,不免觉得奇怪,“你不去照顾他们吗?”
“没事。”巫成玫淡淡的,“没什么大碍,就是这几天可能会气虚。”
“好吧。”南红豆朝她走近,见她脚边的红泥里插着几枚近乎透明的玉片,脚步微顿,“你在忙什么呢?”
“占卜。”巫成玫不慌不忙的俯下.身子,拾起一枚玉片握在手中,“可惜,没有什么结果。”
南红豆侧了下头。
他们说话都是神神叨叨的,她听不明白,只能默然。
“红豆,干嘛呢?”奉嘉音不知何时从帐篷里出来,嗓音微哑的叫了她一声,“过来,收拾收拾回去了。”
“啊,这么快?”南红豆呐呐的,“那巫小姐她……”
她还记得不久前,唐沙月说过的要让巫成玫留在这里的话。
“不管她。”奉嘉音对此一概置之身外,“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南红豆看看巫成玫,再看看她,还是来到了她身边。
奉嘉音还是单肩背着那个黑色背包,拉的衬衣领子往一边倾斜,颇有几分落拓不羁的味道。
她取了南红豆手上还戴着的玉扳指,接着转身去了另一顶帐篷里,不过很快又出来了。
“还了东西,又给秋泰华留了我的手机号,有事他会联系我的。”奉嘉音出来后解释道,“走吧,沿着原路回去,天都快亮了,路不会难走。”
南红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她拽着往来时的路走,路过巫成玫时,她还是礼貌的道了别。
晨光熹微,天色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山林里树可遮天,光影斑驳,寂静空明,时不时有山雀的叫声传来,又很快消失在朦胧的晨雾里。
回去的路上,借着天光,清晰可辨路上景致的不同。
前半条路两侧皆是芭蕉、藤蔓和龙脑树,甚至还有猪笼草,活像是生活在密集的雨林里,后半条路却和这儿其他的山林景色没什么两样。
奉嘉音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昨日看见的一掠而过的怪鸟,轻轻挑了下眉。
南红豆就在她边上,见状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这地方还有多少古怪。”奉嘉音拨开眼前杂草,语气慢悠悠的,“不过偶尔来这山里走一走还蛮有意思的——你看,那里有只松鼠。”
南红豆跟着望去,果然看见红松树枝上蹲着一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尾大手短,怯生生的。
“真可爱。”她忍不住笑了笑。
奉嘉音打趣:“比茶溜儿还可爱?”
南红豆便低头看一眼怀里的茶溜儿,它正闭眼小憩,累坏了似的,轻轻打着鼾。
想起不久前的遭遇,她也暗暗惊叹,这么一只小兽,本事却不小。
“红门的守门人,都会有一只茶溜儿吗?”南红豆抬眼看她,“算是守护兽之类的?”
“你说阴兽辟尧?”
“嗯。”
“不,这世上仅剩这么一只了。”奉嘉音漫不经心回道,“它之前是一直跟着顾莫宁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很黏我,就跟着我了。顾莫宁说,它会自己认主,只有认定你了,才会跟着你的。至于辟尧究竟是什么玩意,我说不清楚,顾莫宁也说不清楚,但它和红门密切相关,会的东西说不定比我还多呢。”
一不留心,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脚,奉嘉音轻咳一声,又说,“天都亮了,本来还以为这件事要弄上好几天,没想到一晚上就没事了。这次地震估计影响很大,不知道附近怎么样了。”
回去比来时轻快些,两人很快到了昨晚的入山口,越过野田,遥遥就看见奉嘉音那辆白色的SUV还停在公路边。
从背包里拿出车钥匙开了门锁,驾驶座上堆着一堆衣物和零碎物品,这些都是准备在附近度假村里住下才带过来的,没想到事情解决得那么快,东西倒是都白带了。
奉嘉音懒得收拾,连同背包一起全部扔到后车座上,驱车开回了嘉河古镇。
她们猜测得没错,昨夜炽夭的动静确实给附近村镇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屋歪楼斜,水管爆裂,连公路路面都开裂狼藉,路灯都倒了不少。
在地底下时没觉得那炽夭有多厉害,但带来的灾害威力却很是棘手。
一直开到嘉河古镇里,受损情况才稍稍没那么夸张。
不过街上人来人往,救护车、消防车和警车停了一路,有不少记者正面对着摄像机播报受灾情况。
奉嘉音连上车载蓝牙,点开同城热搜的新闻报道后继续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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