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本台记者报道,泸州市海崖区嘉河古镇一带发生了5.1级地震,震源深度约10千米。地震发生在26日晚上凌晨两点左右,数百座房屋受损严重,目前已造成两人轻伤,直接经济损失……”
播报的女声严肃微沉,这样的语气南红豆也常听。
每每在公寓里吃早饭时,奉嘉音就会把电视打开,调到某个台跟她说:“多看看新闻,听不懂的就问我。”
耳濡目染下,南红豆渐渐明白了这个时代的许多事。
奉嘉音在专心开车,只是指尖时不时摩挲一下方向盘,眉头微皱,有点烦闷的样子。
南红豆偏过头去看车窗外,往日繁华热闹的街道上此刻乱糟糟的,被逐渐升起的暑气一蒸,更显得人没精打采。
“估计两周之内,镇上都没游客敢来玩了。”奉嘉音微微叹道,“想也是,时不时这么给人震一下,确实蛮吓人的。这几天茶馆里肯定都很清闲,没什么要忙的。”
南红豆坐车还是头晕,不想多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奉嘉音见了笑说:“我先送你去公寓那,你睡会儿。”
“那你呢?”
“我还得去茶馆处理些事情。”奉嘉音有点无奈的,“忘记和你说了,昨夜有阴客上门,是个小女孩呢。”
南红豆一愣:“可是你……”
奉嘉音面上虽还是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眉眼间却是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倦怠。
她犹豫片刻,劝道:“休息会儿吧,你一晚上都在忙,这种事不是很耗精力的吗?”
“再耗精力,耗的也是红门的。”说话间,已经开到了公寓旁的露天停车场里,奉嘉音找好位置停好车后,松开了手刹,懒懒看了一眼南红豆,淡笑说,“不过今天镇上不太平,白天就不做生意了。我处理完小女孩的事,就回来和你一起休息。”
南红豆听到“一起”二字,微微垂眼:“那,你回来给我发个消息,我给你做些东西吃。”
她的手机一般不带在身上,出发去清平山前,手机放在了公寓的卧室里。
“好。”奉嘉音小小打了个哈欠,“等着你犒劳我呢。”
南红豆抱着茶溜儿下了车,将后车座上堆着的一堆东西又塞回了背包里,背着它上了楼。
刚刚一路走来,看见不少楼屋出现裂痕,但她们住着的这片区域的房屋却安然无恙,似乎都没遭到什么破坏。
进了楼,迎面走来一个留着长卷发的女人,手里拎着两袋垃圾。
她化着很浓的妆,戴有一顶棕色格纹的贝雷帽,唇膏涂得太重,唇角都漾开了。
见了南红豆,侧一侧身子,让她从狭窄的楼梯过去。
然而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你那个姐姐呢?”
南红豆微顿。这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和她搭话实在是莫名其妙。
想了想,只简言意骇地一句带过:“她在店里忙。”
“现在停水停电,有什么好忙的。”女人叹了口气,“这地震来得莫名其妙,听说是百年难遇,你看看我们这运气,什么难遇遇什么的。”
说着斜了下眼珠子,笑吟吟地瞅着她,“小姑娘,看你年纪这么小,还在读书吧?”
南红豆说:“没读了。”
女人有点吃惊的:“怎么不读了?”
自己的身世,南红豆先前给自己编过,毕竟在茶馆忙活头两日,客人常爱打听这个。
“家里没什么钱,高中读完就不读了。”她说话语气不紧不慢,听不出任何撒谎的意思,“现在来嘉音姐的店里帮忙,赚赚生活费挺好的。”
女人听完,模样却很伤神:“我看你像个很会读书的样子,怎么就不读了呢……算了,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等你以后赚了钱再去读书也不迟。”
南红豆微笑听着,别人说什么,她就点点头,只管先糊弄过去就好。
“对了,我叫陈苏荷,你呢?”
“南红豆。”
“‘红豆生南国’的红豆?”陈苏荷挑了下眉,目光不经意间往她腕上的红豆手链一扫,又笑道,“记下了,我就住你们楼上。现在镇子上停水停电,我看你们昨晚没回来吧?”
“……嗯,有事。”
“没水去房东那取,他储了。”陈苏荷说着往楼下走,“估计下午才来电来水。”
南红豆一一记下,接着上楼去了。
一夜未归,屋里清冷得很。
奉嘉音大半时间都耗在茶馆里,所以这个“家”就纯粹当个住的地方。
屋子里添的陈设不多,窗帘又经常紧紧关着,南红豆乍一进屋,只觉得阴森森的。
茶溜儿还在怀里熟睡,她怕把它的窝和沙发弄脏,想来想去,还是先将其放在了地毯上。
困意是没有多少,但腹中却很饥饿。
南红豆去厨房把冰箱打开,里面全是因停电而化的水,闷闷的,闻起来很是咸腥。
上层是冷藏层,有三层玻璃搁架和一个果蔬箱。奉嘉音不吃隔夜菜,玻璃搁架上并无剩菜,有的都是些七零八落的土豆、芹菜之类的菜蔬,还有酸奶和果汁等饮品,而果蔬箱里,装的则都是水果。
南红豆挑了颗苹果,削完皮后潦草吃了,又去自己的卧房把手机拿出来。
电还有大半,她不怎么玩手机,这手机没电了也都是奉嘉音给她充的。
思忖片刻,点进“短信”,一板一眼地调出键盘,手写道:你在干什么呢?
再点下绿色的发送键,这条消息便发送给了她手机里的唯一联系人。
很快,她便收到了奉嘉音的回信。
奉嘉音:刚进店,你快睡觉。
南红豆情不自禁地勾了下唇,没再打扰她。
不过她也没在卧室睡,而是去了沙发那儿,边听着茶溜儿的鼾声,边蜷在沙发上小憩。
然而迷迷糊糊的刚入睡,耳边那隐隐约约的猫呼噜声渐渐变成了细微的、噼里啪啦的烧火声。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哀嚎如呜咽。她像是站在火堆旁,能感受到刺痛皮肤的灼烧感。
短暂的混沌中,忽然感觉脖颈一阵剧烈的疼痛,有人在拿刀,慢慢划开她的喉咙。
动作用力而缓慢,清晰到,几乎能感受到那冰冷且锋利的刀刃。
南红豆在这毛骨悚然的痛疼感中惊醒,呼吸都是急促紊乱的。
有好长一段时间里,她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回神,像是被水淹没一般,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直到手心一阵湿润,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原来是茶溜儿在舔她的手。
南红豆慢慢吐出一口气,苦笑了下。
手机就在她手边,打开看看,奉嘉音在两分钟前发来了消息,道:要回来了。
她该起来做吃的了。
走到厨房时才想起来停水了,只好去楼下房东家。然而到了人门口,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理,估计是出去了。
南红豆抿了下唇,有点丧气,但转念想起之前和她说话的女子,她家里,应该是有水的吧?
她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往五楼去了。
*
一路上都闹哄哄的,奉嘉音下车的时候,对面还有人高声和她打招呼。
是旁边几家店面的老板,他们现在没生意,就聚在门口各自闲聊。
她懒散地一一回应,顶着大太阳眯起眼睛回到了店里。
里面一切如常,甚至那串风铃都还本本分分地挂在店门口。
奉嘉音随手把风铃取下,边晃着,边来到了某张桌子边。
桌脚旁,她的相儡已经变回了那个无脸的陶瓷娃娃,掉落在地上,被一根红线胡乱缠绕着,看着还怪可怜的。
奉嘉音挑了下眉,捡起陶瓷娃娃,闭眼凝神少顷,又将其和风铃一起放回了桌面上。
那儿还放着一个镌刻着阴文的白瓷茶杯,杯底晕着一层浅褐的茶水。
昨晚,她分了心神操纵相儡接待阴客,不过可惜,对方是个七/八岁左右小女孩的魂灵,懂得不是很多,所以一晚上得出的信息不多,只知道,小女孩是怎么死的。
奉嘉音想到这,轻轻皱了下眉,用手指蘸了冰凉的茶水,在桌面上缓缓画出一块土坑。
短短一块,很深,正是女孩的葬身地。
她躺在里面,眼睁睁看着泥土簌簌落下,随后便不见天日。
奉嘉音静站许久,叹了口气,将东西收拾好后,便又出了店门,顺带给南红豆发了条消息。
从昨夜到现在,她耗了不少精力,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回到公寓,门是虚掩着的。她有点奇怪,进屋后四下转了一圈,哪里都没看见南红豆的身影。
她挑了下眉,感应片刻后,也往五楼去了。
楼上有一住户,叫陈苏荷。这人她知道一二,去年搬进来的,听说是个美院毕业的学生,在附近的设计公司上班,人很懒散,周末或假期就没怎么见她出过门。
奉嘉音和她说过几次话,但不熟,对方家里更是第一次来。
不过此时屋门紧闭,楼道里冷冷清清的。
她目光落在屋门上,微顿。
这栋老公寓到处都是灰扑扑的,不起眼,连门也是如此。
住户大门统一都是一道褐青色的铁门,上半部分两侧雕刻了玉米叶的图案,中间则镂空,装了一小面模模糊糊的毛玻璃。
印象里,每一层都是这样。
而陈苏荷的屋门却别出心裁,用涂料在门板上画了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明明是向日而生色彩艳丽的向日葵,底下却是一片空旷无望的黑色土地,枯枝散落,尖锐如爪。
而向日葵中间,晕开一点显眼的红色。
奉嘉音用手指轻轻拂过那点红,接着面色淡淡地敲了敲门。
屋里的人没留神,她敲了三下,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陈苏荷见了她,恍然道:“哎呀,你是来找红豆的吧?”
“嗯。”
陈苏荷便转头叫了一声:“红豆,你姐姐来了。”
南红豆就站在不远处,此时正端详着手里的一本画册,闻言,总算分了些心神过来,有点吃惊的:“嘉音?”
奉嘉音没进去,就站在门口:“走吧,回去了。”
南红豆只好把画册还给了陈苏荷,跟她道了谢,提起脚边的桶来到奉嘉音旁边。
里面装着大半桶水,奉嘉音只扫了一眼,就明白南红豆过来是干嘛的了。
镇子上停水停电,她们也没储水。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陈苏荷笑眯眯的。
奉嘉音只和她说过几句话,故而态度略显冷淡:“猜的。”
“好吧。”陈苏荷又看向南红豆,语气熟稔,“下次再来玩呀,我还有其他东西给你看呢。”
南红豆没开口,倒是奉嘉音不咸不淡地笑回一句:“再说。”
她接过南红豆手里的水桶,率先下了楼。两人又在身后闲聊两句,奉嘉音这才听见关门的声音。
直到回到自己屋里,她把水桶一放,终于开口问道:“怎么就和她混熟了?”
“熟?”南红豆温温笑说,“我们不熟啊。”
“那你们相谈甚欢?”
“今天上楼时遇见她,就和她说了说话,后来要做饭,没水,去房东那要水,他人不在,我只好去了她家借水……”南红豆说到这顿一顿,有些心虚的,“嗯,取完水后又和她说了会儿话,她给我看了很多东西,一不留神,就忘了时间。”
奉嘉音见状笑笑:“忘了就忘了,我又不是饿得要死了,不至于回来吃不到东西就生气。你刚刚看什么那么入神呢?”
“一本画册。”南红豆试着描述了下,“上面的画很稀奇,不多见,大多是线条和方块组成,色彩用的也很鲜艳大胆。”
“应该是抽象派的画作。”奉嘉音了然,不以为意,“你要是喜欢,我也能找几幅来给你欣赏欣赏。”
借来的水看着多,实则煮个饭洗个碗就没剩多少了。
奉嘉音手机电量没多少了,在它关机罢工前,她又试着给顾莫宁打了通电话。
嘟嘟两声,仍是关机状态。
估计人真死在琼州那了。
奉嘉音“啧”一声,把手机一抛,又拿过南红豆的手机来玩。
她们此刻就坐在沙发上打发时间,说是回来休息,谁也没回卧室正经睡一觉。
可能是坐着玩累了,奉嘉音直接侧躺下来,将头靠在了南红豆腿上。
她在搜最近的新闻报道,看看有没有小女孩陈尸户外的新闻。
南红豆则在看书。她学得快,识现在的字已经不费力了。
手上这本是关于国家城市的介绍,上面许多地方她都略有模糊的印象,似有耳闻,但具体是哪里,又说不清楚。
奉嘉音乍躺下来时,她身子还有些僵硬,但很快适应过来,放松了许多,只是不免被打乱了心神,时不时往枕在她膝上的奉嘉音脸上瞥去。
突然和奉嘉音目光正对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对方却坦然,笑问:“看到哪个地方了?”
“苏州。”南红豆说到这,沉默片刻,又道,“‘三吴风景,姑苏台榭,牢落暮霭初收’,这地方我去过。”
语气听着很肯定。
奉嘉音不免追问:“你有印象?”
南红豆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轻叹道:“一点点,转瞬即逝,但我知道那个画面就是苏州。”
她说完又开始出神,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了。
奉嘉音等了片刻,见她不开口,只好继续看向手机屏幕。
无奈换了好几个平台,都搜不出关于这个小女孩的只言片语。
她看得累了,索性不管,把南红豆的手机也放到一边后,将手背盖在眼睛上,就这么准备休息一会儿。
而南红豆呢,也不催促她回房去睡,就让她在自己膝盖上躺着。双腿渐渐发麻发酸,她却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有种荒唐的熟悉感。
仿佛这样的事,这样的场景,她们已经经历过无数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并非无情物2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