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光昏暗,蔡泱一脸愁容的凝着屋外的阴雨天,琉霜走过去看蔡泱绣了一半的帕子。
这针脚和花样相较于魏时崇身上穿的那件袍子上的要好很多。
她见蔡泱心绪似是不佳,便欣然的来哄她:“殿下,这花样绣的真是卓然,比前段日子的好太多了!我家殿下真是心思巧、聪慧非常,才过了多少时日便有这般大的进步......啧啧啧,奴婢什么时候有这这般聪慧的头脑便好了。”
小丫头咂舌撇嘴,面上出着样子,十分滑稽。
蔡泱闭了闭眼。
“殿下可否教教奴婢这花瓣的绣法呀?奴婢真是喜欢的紧,不如就送给奴婢吧?”
琉霜左一句右一句,跟只喜鹊似得叽叽喳喳。
“好了好了,”蔡泱扶额,勉强自嘴角挤出一丝笑来:“本宫送你便是。”
琉霜笑。
蔡泱撇过头,琉霜的绣工不知要比蔡泱好出多少倍来,这些蔡泱都知道,只是琉霜有意要逗她笑,她又不能不给面子还要甩脸子给她看。
小丫头心肠好,这些年来在她身边也是十分尽心。
琉霜看见蔡泱脸上的阴霾没了,揪着的心放下一些。
“殿下可是思念故居了?”琉霜小心翼翼轻声问道。
闻言,蔡泱一愣。
恍惚忆起,往年在东辰这个时节,民间多忙于桑蚕农耕之事,宫里丝艺坊也该着手裁剪新的衣裳,雨季逼近,人们也开始修缮房屋、疏通排水渠道。她记得到了这个时候,宫里上下都会忙作一团,热热闹闹的。
她舒了一口气,摇头:“只是有些胸闷罢了。”
琉霜关切的安慰着:“大抵是孕中火气大,奴婢去叫医师来给殿下请个平安脉。”
“不必,”她扶着胸口,眉心微拧:“先退下吧,本宫要歇息了。”
琉霜是知道她的,心里堵着什么事不想张口说,便是再劝也无用。
可身子还是主要的啊,现在柔伊的天虽已回温,可蔡泱这般身子骨柔弱的、还怀着身孕的人断然要好生看护着。
“哎,”蔡泱忽的抬手招呼着琉霜过来:“本宫算着时日,端午佳节也要到了,本宫一直疏于与柔伊功勋贵族结交,便趁此机会宴请众人。”
琉霜若有所思的颔首,不解:“可您现在已主掌朝政,何须看那些人的脸色,,,,,,”
蔡泱摇头,沉声:“我于柔伊来说终究是外人而已,只有虚名不够,若是想实打实得些助力,还需花些心思。”
她从东辰这样的富庶地来,带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这些身外之物,可最不同的还是文化典籍、绫罗绸缎这些稀罕物件,她打算设宴当众展示东辰特色,择一些送给众人,也好笼络人心。
夫妻一体,她总不能不替魏时崇谋划,就算不是为了他......也为了她的孩儿。
蔡泱闭了闭眼,这么想着,便吩咐琉霜着手准备。
“将本宫自东辰带来的舞姬备歌舞,菜色上也不要只用柔伊的厨子,让东辰那些个来的厨子做些东辰的糕饼,此外,本宫带来的黑茶也要拿出来供他们享用。”
闻言琉霜瞪大了眼睛。
那黑茶有越陈越香的特质,公主带来的自是最好的,一方面考虑长途跋涉好储存,一方面也是公主自己喜爱,如此珍贵之物,给他们柔伊人喝岂不是暴殄天物?
她试着劝阻:“殿下,柔伊人喜喝马奶酒,只准备这些便罢了,何苦还要搭上您上好的黑茶?”
又撇嘴嘟囔着:“他们又喝不明白,岂不是暴殄天物......”
蔡泱扶额。
看着琉霜不满的样子,却也不认苛责,罢了,不过是个小丫头。
她只能耐心教导她:“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虽置身异乡,却也要有气度,因着本宫不只是柔伊的王后,更是东辰的长公主,一行一举都是我东辰的脸面。”
“奴婢是替您不值……”琉霜咬唇,嗫嚅道:“公主为柔伊付出甚多,东西给了秘方教了,桑蚕之事还需您亲自操劳,上次黎月那档子事,更是没人站出来替您说几句公道话!他们如此待您,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
琉霜腮帮子气得圆鼓鼓,一脸愤懑。
蔡泱为难的看着她,没辙,只能轻笑。
将琉霜的手拉过来握在掌心,缓声:“本宫知道你做什么都是替本宫想着的,本宫不会过多苛责你,你一直都懂本宫想的是什么,所以在这些事上,本宫是身不由己,本宫希望你要明白……”
“与人相处,总归要以诚相待。”
蔡泱抬眸,眸中似是一泓秋水。
琉霜一愣,又抿唇。
身不由己。
是啊,自从离开东辰,她们就身不由己了。
再也不是当年主仆两人在沁芳宫肆意欢闹的日子了。她记得殿下总是不喜言笑,沾了落花的秋千上总能看见她抱了一本古书小憩。这些安稳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嗯。”她低声应下,算是知晓。
蔡泱放下心来。
忽然,心口又是骤然一疼,她的眉重重拧在了一起,似是有刀舔舐心口,片着肉生疼。
她咬唇,抓着胸脯前一团衣裳料子。
琉霜蹙起眉赶忙给蔡泱顺气。
“奴婢方才瞧您气色就不对,只觉您是因为忧心事烦闷了些,现下奴婢可不能再顺着您了,奴婢这便去叫医师来……”
说着她径直往外跑去。
蔡泱没精力再阻拦,眼眶子里不知怎的就积满了泪水,朦胧中她仿佛看见那个平日平日糙里糙气的男人正面露苦色、双唇苍白的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毯,额上满是虚汗。
谌梵昇说,近日他将凶星入命宫……
这般想着,她心口越来越疼。
他定是要出事了。
她咬着唇猜想,越想越怕。
琉霜将东辰跟随蔡泱来的医师赵逸带了过来,赵逸已过中年,是在东辰时专门给蔡泱配药调养身子的,两鬓都已生着白发,起初蔡泱派琉霜特意去劝阻他过不必跟来,可赵逸非是不听,声称一定跟在公主左右。
一看来人,蔡泱还有些诧异。
赵逸躬了躬身:“殿下。”
蔡泱颔首,叫他过来诊脉。
赵逸诊着脉,不语。
确实有些凝重。
他这个人一向谨慎稳重,从无误诊,这一脸庄重的神色倒是将蔡泱吓得不轻。
她忍不住问:“赵医师,莫非本宫……”
赵逸诊罢移开手,回禀道:“殿下,并无大碍。”
蔡泱松了口气。
“只是……”他蹙眉。
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老臣之前配的药房子殿下不必再吃了,如今殿下怀有身孕,还是莫要用药的好,方才臣为殿下诊脉,发觉腹中胎儿不大活动,殿下最急可是忧心烦闷?”
闻言,蔡泱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小腹。
心绪不佳也会影响到孩儿吗?她倒是真的不知晓。
“怪本宫……”她咬唇。
可说到底还是它爹不让人省心。若不是担心魏时崇的安慰,她又何须苦闷心口发疼。
“赵医师,不瞒你说,本宫现下却有一桩不顺心的事。”
她低声道,有些难以启齿。
“心病还需心药医,殿下若是不解决这桩苦恼之事,恐会纠缠殿下多日。”赵逸平静道。
他说的对,心病还需心药医,旁的药石是无用的。
鬓角一律墨发垂下来,搭在她瘦削的肩头,她抿唇不语,心里却满是方才看到的那个满面愁容/紧闭双眼的男人。
赵逸似是看出她的为难,于是轻叹一声,缓声劝慰道:“殿下才能出众,却也要知晓己身无非就是一孱弱的女子罢了,何必将所有烦心事都往自己肩上揽?”
“在东辰时,殿下就为了文墨之学废寝忘食,熬坏了身子得不偿失,现在到了异乡,公主明知无论怎样都不会真正融入,又何必……”他顿了顿,有些不忍,却还是将话说完:“自取其辱呢?”
蔡泱也算是他在东辰宫中看着长起来的,当年先帝将他派进沁芳宫专门为公主配药诊治,多年来,帝位更迭,不变的却是他在沁芳宫日复一日的相伴。
琉霜蹙眉:“医师这话,僭越了些……”
蔡泱低眸,眼泪打转。
赵逸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这些本宫岂能不知,可本宫若是不靠自己在柔伊闯出一条路来,那日后必定祸患无穷,”她抹了一把眼泪,蹙眉道:“所以医师不必再劝本宫,本宫定会好好的。”
她不仅要促成两国和睦,更要将这来之不易的和睦流传的久一些。
所以,现下所有的苦难她都受得。
赵逸愣了愣 ,半刻后拧眉,叹了口气。
罢了。
商道的气候要比王都一带要干燥不少,到了夜里却冷得彻骨。
隼不言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看着榻上不省人事的魏时崇,心口揪着坐下去搅合药汁。
“都说你力大如牛,身子跟钢板似的无病无痛,着不照样躺下来了。”他撇嘴喃喃。
他不知道的是,魏时崇在王都为了能让身子弱的妻子少些操劳,一个人扛下了多少事。
朝堂上的人与他作对,绝不同意外乡女子把控朝政,变着法儿的给他施压。
司衣局的人手头懈怠,在蔡泱看不见的地方可劲喊苦喊难,若是没了他日日督促,恐怕柔伊还不能这么早制出这么些丝绸锦缎。
他知道,蔡泱是真心要助他。
倘若他多做些,她也就能少些烦闷。
《诗经·小雅·鹤鸣》:“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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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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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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