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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昭昭其文

隆冬时节,鹅毛大雪翩然下落,六出飞花入户,细碎的琼瑶铺满西京。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更早,暮色沉沉,昼漏已尽,顺天门夜鼓声乘着寒风飘散在银装素裹的长安城,击鼓人不慢不紧地保持着固定节奏,路上的行人听来像是悬在头顶随时砸下来的榔头,随着鼓声渐增加快了步子。除了避免一不小心犯了宵禁被金吾卫拖出去打二十大板,选择大冷天在外头转悠也实属不明智。

武周迁都洛阳的这些年,长安城休养生息得到了恢复,物资供给足够抵御这个冬季,城内条件较为宽裕的人家早已备好了过冬的木炭,拮据点的为了熬过寒冬也早早地储存了柴火,家里总归比外头暖和。

群贤坊东南隅,一处僻静的五间七架的宅邸内,前堂屋脊两端鸱鸟尾状装饰为落雪所掩,廊下坠了几串冰柱,白雪覆盖住亭台水榭斋舍,更显清冷。

一行衣饰华贵之人穿过前堂,顺着廊房行至内宅。宅院的主人平日会客从不在内宅,换作平日宅内仆从定会上前劝阻,只是见了为首的貂皮大氅女子,连忙慌忙跪拜行礼,那女子随意甩袖屏退众人,轻车熟路地穿过几条回廊,径直走向书斋。

带着些许抱怨推开书斋的门,虽是抱怨声音却是带着悦耳的愉悦:“一到雨雪天,这路就湿滑得很,改明儿吾要好好问问工部,修路的钱都花到哪去了。”

书斋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打开,寒风钻进屋内。

上官婉儿正伏案急书,被冷风激得瑟缩了一下,不禁横眉看向来人,书斋是她宅院中最费心思和钱财打造之地,练字写奏报都在书斋里,没有她的允许,宅内外任何人都不许进,连贴身伺候的青衿也不敢动写了字的纸。

抬眉却见雍容华贵的人儿裹在纯黑貂皮大氅里朝她笑得无辜又爽朗。

只不过凡事都有例外,眼前这个“硬闯”她书斋,她还得哄着的人就是例外。

婉儿揉着额间一点梅红起身行礼道:“不知公主凤鸾驾到,未曾扫雪以待,请公主恕臣失礼。”

镇国长公主摆手免了她的礼,径直取了进门处搁在衣架上的狐裘大衣披在她身上,寒气瞬间就被隔绝了,身后一群侍女趁机架着刚燃起的炭盆鱼贯而入,麻利地换走了角落的尚有余热的炭火。

“今年的瑞炭到了,我带了些过来。”

“以臣的品级,这是僭越,公主不必如此。”上官婉儿摇头道。

西凉国瑞炭是上好的贡炭,每次所贡仅有百余条,青色如墨长尺余,坚硬如磐石,燃烧一条可供取暖十日,有光无烟热量充足,很适合有咳疾之人使用。

每每到了冬日,冰冷的四肢、隐隐作痛的肩膀、止不住的咳嗽,都能提醒上官婉儿掖庭的冬天有多难熬。

自幼戴罪没入在皇宫里最卑贱的地方,经层层盘剥缺衣少粮是常态,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没有裘衣蔽体、炭火取暖,还得干脏活累活,任凭如何聪慧,年幼体弱的她也极易折在寒冬。阿娘郑氏会自己着单衣,将能取暖的物什都用来为她取暖,却从不让她放松习字学经,她满腹的诗书,是阿娘在掖庭能为她谋出的最好本钱。

婉儿爱书,藏书极多,如今的书斋里垒满卷轴册子,还有些古旧的竹简,冬日取暖总怕炭火烧得太旺一不留神书斋走水,或者烟熏火燎的伤了心爱的藏书,书斋中炭火通常烧得并不旺盛。

自破先例以女子之身出仕为官,便失了往日内庭昭容的优待,一应待遇均按四品门下侍郎发放,这瑞炭自是无权再用。

在她看来,烧炭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值得计较。

“哎呀,又不是拿来给上官馆主用的,吾冒着寒风而来,自然是要自己住得暖和点。”

太平熟稔地自斟自饮了一杯热茶,滚烫的茶水下肚,四肢都活络了不少,皱眉道:“前两日才给你带了一瓮南庄梅园新采的天水,怎的还不用,我今日讲了大半天的话,可是茶都没用一口就出宫往这来。”

她放下茶瓯,继续抱怨,“第二轮顺天鼓敲完了,坊门也关了,这儿离公主府那么远,上官馆主总不至不许留宿,狠心让我冒狂风骤雪回府。”

婉儿知道今日是太平按惯例进宫与内命妇们闲话家常日子,便只是笑道:“寒舍水不够甘醇,地方也不够宽敞,公主还非要往我这小院挤。”

还踩着宵禁点,下人更不敢不开门。

“婉儿不往大宅子去,建了好好的暖阁也不用,非待这样冷冰冰的书斋,那就只得我屈尊过来。”太平回得理直气壮,反正卡着时辰挤过来为的就是留宿。

见书案上黄檗纸被风吹乱,她顺手抚平了卷角,纸上露出几行上官婉儿洒脱俊雅的章草,随口念出。

“……荷陛下之误恩,擢付昭文馆,已及期年,功化以就,今岁试毕……婉儿在写昭文馆的岁末奏报?”

婉儿上书奏请昭文馆广开生源,不限于京籍。而昭文馆历来只收京籍学生,皇城脚下的学生多是资荫旺族、皇亲贵胄,即便不读书亦有似锦前程,使得馆内学风十分松散浮躁。

虽和太学一样学习明经、进士两科内容,但对所习功课只求读文精熟、粗通文义,策论只求文体准确、文章扣题。授课学士碍于学生身份,旬试岁试走个形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送走一批学生。久而久之,增进学识被抛诸脑后,昭文馆俨然成为京城公子哥儿们交流相约打马斗蛐的最佳掩护场所。

“是,岁试结果已经报来,勉强称得上小有成果。”许是木炭终于被烧得渐入佳境,婉儿感到室内温度回暖升高,便除去身上的狐裘搭在小臂,又伸手替太平脱掉貂皮披风。

太平微抬下颌。

婉儿默契地去寻脖颈的系带解开,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绸缎系带间,弯曲指骨不经意擦过掩在大氅下的锁骨外侧端,太平身子微微一颤,觑眼扫过对方低垂的纤细眉眼,状似漫不经心问道:“可堵得住馆里那群老家伙的嘴?”

“洛阳招来学生不差,拉高了整体水准,堪堪过关。”婉儿替太平抚平衣襟,又垂手理了理腰间略微缠绕的赤黄缥绀配,走到衣架前,把两人的裘衣整齐地挂在一起。

“总算没白费功夫,说服那群摆着京官谱的老顽固真难为你了。本来只是寻个由头让皇兄把你从皇陵‘请’出来,昭文馆生徒一贯那个德行,哪个大儒来都没用,婉儿较真要大改,我们就得另做打算。”

生徒铨选授官归吏部管理,洛阳生徒参加铨选,必然得吏部点头,吏部还没有完全拿捏在手里就要推新政,吏部尚书宋璟又是李隆基的人,自然是困难重重。

太平退了臃肿的防寒衣物,露出一身大红色圆领襟袍,她微提襕杉下摆在软塌上落座,襟袍上蹙金凤绣纹在摇曳的烛影下熠熠生辉。

“昭文馆学生课业那般惨不忍睹,太学那边如何。”

婉儿摇头道:“太学不一样,课业要求比昭文馆要严格许多,出不了大岔子。昭文馆的问题出在教习内容。以前我在馆内主掌校勘图籍、参议朝制礼仪,无需管教学生课业,这次接手才发现馆中学生功课之差,教习内容之粗浅。”

“以这些人的出身,哪条路不比来苦读得舒服,进太学也好,入昭文馆也罢,图的无非是一个正大光明结交的理由和场所,既然昭文馆课业轻松,那肯定是选昭文馆。”太平嗤笑,“想些法子整顿整顿他们也不错。”

她身为最受宠的大唐公主,从小见多了绣花枕头,识多了银样蜡枪头,昭文馆的情况没有太过出乎意料。

婉儿坐回书案,重新蘸饱墨汁,边听太平说话边提笔继续写被打断的奏报。

“悬梁刺股考科举是寒门才走的道。贵胄子孙或举荐授官,或袭爵受封当个闲散富贵宗室,若非心有所求者,大多图昭文馆学生的虚名。你看姚相长孙,入馆近九载,依旧四书不通五经不晓,来年便要应生举出馆得铨选。”

“有洛阳送至昭文馆的生徒掺和,姚闳生举排不上资优,即使吏部掌铨选也不能安排好差事。况且那日宣政殿上,婉儿将京籍学生考卷分发给王公大臣传阅,他阿翁姚相那个脸色,啧啧。你拦了他孙子的前途,还让他丢了老脸,少不得一通鸡飞狗跳。”

那日以后,姚崇明里暗里时不时给婉儿使小绊子,虽被婉儿一一化解,太平旁观看得颇为头大。

“不过也跳不了多久了,他和宋璟替平王担挑拨宗室的责任,就只能请他二人去地方当再历练历练。”太平多少有些惋惜,“阿娘看人的眼光很准,姚宋二相皆有实干,可惜择错主。两位前脚碍着圣人改昭文馆,后脚就一起上书要求我移居东都,反对平王巡边,倒也尽职尽责。”

姚崇宋璟赞同立太子立“贤”,对李隆基国丧期弄出个孩子的事,不管知情与否,两人都是反对让李隆基巡边的,可谓尽心。

结果李隆基要离开长安,怕李旦疑心进一步加重,在紫宸殿被她引导李旦质问了几句,就把逼长公主迁居的责任推给姚宋二人,迫使二人不得不远离长安,去地方当刺史。

当真凉薄。

婉儿笔下不停,只淡淡回道:“婉儿所行之事,所进之言,并非刻意针对姚相,乃忧虑发自肺腑。昭文馆不比太学,生徒依仗父辈荫庇,将来或为一城之首,或掌决狱断案,或管国库钱粮,手握权柄无德无能,乃百姓社稷之祸。儿郎譬诸此类,社稷之业如何交儿郎。现下若不治学,待到将来亡羊补牢怕是为时已晚,为君者当知晓,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再附带一点试探朝中各人立场的效果。

这话不用说出来,两个人默契地心知肚明。

太平点头赞扬,“婉儿向来举策为国,令人敬佩。”

“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太平转而用探寻的目光打量婉儿,笑眯眯地道:“明明宣政殿上会将考卷传阅,婉儿何故带考卷去官署批阅。譬如门下侍中家小郎鬼画符的书道,礼部郎中家二郎文理不通的策论,诸如此类暴露无遗,仿若戏耍。因这事丢脸丢得我为首,诸公没少来抱怨婉儿不务正业,费了我不少口舌应付。”

还得打发武攸暨的抱怨,他那个傻儿子狗屁不通的策论声名远播,她这个当嫡母也逃不过在外人面前丢脸。

婉儿坦荡地直视太平探究的眼神,一本正经回答道:“殿下,此言差矣,臣怎会有意戏弄诸公,只因旬试成绩实在太差,疑心是学士们批改太严,便将卷子收了重新评阅。又因公务繁忙不得已才带到公署,这才引诸公误会。”

太平与她亲密无间多年,没放过她眸光里一闪而过的得色,佯作认同地点头称赞道:“婉儿一边处理门下省公务,一边改进课程,亲自授课,堪称一日万机,确实颇耗心力。”

“臣既虚担称量天下之名,应对天下士尽责。”婉儿言辞如往常般谦虚,回看太平的眼神却透着炽热,隐隐多了几分掩盖不住的倨傲。诗文是她苦难幼年时期的一束光,这束光指引她走入天后的视线,又领着她撷取了大唐最娇艳牡丹花。

这让她如何不骄傲。

平日如玉簪花般淡雅持重,只要谈及文学之事,便显现出可乘青云之姿,无疑是大唐文坛最耀眼的启明星。女子无法从戎,从文亦是艰难,她却以文为剑劈开僵局,以墨为锋拓宽战场,引导着更多女子加入战局。

太平便是被她这样的风姿迷得移不开眼。

“能得婉儿亲授课业,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若还固守优越感,必然是心怀偏见、眼界狭窄之人。”

当今天下文人士子更是唯上官婉儿马首是瞻。婉儿亲自授课的机会是鱼饵,非京籍和寒门出身官员便是愿者上钩的鱼,起了心思就会加入婉儿阵营与京籍官员的论战。

太平位高权重又被婉儿逼得丢了颜面,以往她二人政见上针锋相对颇多,自然被京籍官员拱起来,站在了反对派阵营,她也乐得当这个空靶子,做做反驳的样子,反正她们在外人面前关系也不一直交好。

听得太平夸自己,失了颜面之事也不抱怨,婉儿心中暗笑,却只是弯了弯嘴角,随即沉声道:“今上这次可将分寸拿捏得准,‘昭文馆学子乃良才之子,亦未来之栋梁。洛阳乃国之下都,当同入馆学。’若非丰年,长安朝廷少不得去东都就食。诏书将范围划在东都,京籍官员大半吃过洛阳的米,拉不下脸面反驳,非京籍人士见规矩有所松动,也有了盼头。”

虽说则天皇帝时期昭文馆在洛阳亦有别馆,但还政李家后,大唐的中心不可避免的回归长安。

对洛阳这地方,李唐又怕又不能舍。

这也是为何婉儿一开始提出要彻底打开昭文馆生源。

以李旦的稀泥的性子。不开,婉儿是他请回昭文馆的不同意实在打脸。全开,又实在挨不住京籍人士天天车轱辘话上书。

东都洛阳是半个朝廷。开一半,是最好的折衷方案。

那日朝会上,以自己为首的一派官员与太平为首京籍官员唇枪舌剑,李旦任由他们争吵,最后如料想般限定洛阳籍官员后代同等条件入昭文馆。

“拿捏得再好也在婉儿的预料之中,”太平顺着夸了夸婉儿,“婉儿算无遗策,这做法符合四兄的性子,习惯明哲保身和躲在幕后,不然也不会屡次推三郎替他主事。”

提到这个侄子,太平声音依旧轻柔,却陡然升起寒意。

“臣以往久居深宫,不曾与平王深交,近些日子偶有与之共事,少年英武确如传言,处事果决狠厉,一身傲气,与陛下大不相同,此次能代陛下巡边,若有机会与突厥一战,也算全了他的热血男儿荣耀。”说话间婉儿已写完奏报,起身从书案走向软榻,紫毫笔被她投入翠色笔洗,清澈的洗笔水随即侵染出墨黑色。

“好一个男儿荣耀。”太平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着这四个字,对着婉儿将手递过去。

“平王曾说过,战场应当是男儿们的天下,就如同针黹纺绩是女儿们的战场。”婉儿自然地接住太平的手,淡淡地复述了一遍李隆基的话。

“哦?”太平略抬高了音调,扬眉问道,“婉儿如何回的?”

“怠于与他多言,只是念了句道德经。”婉儿故作沉思状似是回忆,旋即笑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故钗裙一二可齐家。”

太平不由得拍案大笑:“若让其他朝臣听见,朝会上又得多几个参你一本的人。”

婉儿见太平笑得明媚,也觉得心情畅快,轻笑道:“若是参婉儿的多了,参公主的只会更多。”

“见怪不怪,迟早让他们一个个闭嘴。”太平满不在乎地伸出一根食指在婉儿眼前晃了两下,表示无所谓,“巡边想来也正称了男人们的心意,不枉陛下圣裁。”

婉儿捏了捏太平柔软温暖的掌心,朝她莞尔一笑:“平王自幼长在长安,此去路途遥远苦寒,怕是不能适应。”

太平被她蹭得掌心发痒,干脆反握婉儿手腕,将她略带凉意的掌心贴上自己的脸颊摩挲着,向她扬起舒适的笑容,眼波生辉。

“婉儿心善体贴,会以己度人。三郎虽然是锦衣玉食的皇孙,打小却意外地皮糙肉厚耐敲打,不过毕竟是绫罗绸缎养大的,打马球摔马摔疼了还是会哭鼻子,可惜他娘走得早也没个人安慰。现在长大了,有能力做了骠骑大将军,奉旨巡边,我这个做姑母的,定会好好教他断了玉帐貂鼠衣杯酒看雪飞的不良嗜好,只有这样才扛得住北方的霜冻。”

婉儿拾得太平笑眸底下散落的点点幽芒,执起太平另一只手,在掌心落下发烫的一吻,俯身在太平耳畔细语。

“但愿鸷鸟潜藏,熊罴窟栖,殿下的侄儿莫遇上大雪封山,殿下的教导早出成果。”

注:1.配绶:《旧唐书 舆服志》载:“亲王朱绶,四彩,赤、黄,缥、绀。

2.姚闳:姚崇孙子,宰相牛仙客重病时,逼着牛仙客写仪表,让他推举叔叔姚弈做宰相,事发后被玄宗赐死。

姚崇儿子们不太行,贪污行贿买卖官职,什么都来。

3.生举:即弘文崇文生举。唐代弘文馆及崇文馆学生获得出身的考试。

4.铨选:唐制,弘文馆、崇文馆之学生可不参加贡举,而通过本馆学士的考试,便可获得出身,参加铨选。

弘文馆避讳李弘,改昭文馆。

5.天水:雨水,雪水,露水。

6.史载姚宋二人因奏请令公主出居东都洛阳,太平公主指责李隆基,李隆基上奏皇帝,称姚崇离间宗室,被贬为刺史。

7.其实,婉儿是出山改革大唐教育部来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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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昭昭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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