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凛彻没说可与不可,只用行动表示,微蹲下身方便她趴伏在他背上。洛瑜环住他的脖颈,下颌轻轻搭在他肩头。他的肩膀结实宽阔,步伐稳当,轻松地背着她朝熙止院走去。
两人一时安静无话。馥郁清香的丹桂乘风而来,驱散鼻尖的血腥味。
洛瑜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响的心跳声,她小心翼翼地侧眸向左看去。入目是轮廓锋利的侧脸,挺拔深邃的眉眼。他的正脸一眼看去长得很凶,这会儿虽离得近,但不用与他对视,害怕的情绪反倒减弱几分。
卫老夫人让他送她回熙止院,可话里的重点,实则是叫他宿在院里。洛瑜万般纠结,既不想卫老夫人为此忧虑操心,又不想祁凛彻为难。
反复思量一阵后,她正要开口,身子一轻,已被他放下,坐在了榻上。他身高腿长,走得快,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进了内院。
“多谢……夫君。”后两个字含糊从嘴里划过,洛瑜险些咬掉自己舌头。她悄悄抬眼,只看到他匆忙转身的背影。
以为他这就要离开,洛瑜脱口而出再次唤了一声“夫君”,面前的背影僵停片刻后,回头朝她看过来,眸色漆黑深沉。
“你今日差事忙吗?若不忙的话,不妨歇在院里。”洛瑜环顾内室,这才发现全是她的用物。他不宿府中,连随身衣裳都没有一套。
她忙又补道:“我叫云萝再添些物件……你若是不喜,我们也可分、分房睡……”
洛瑜想着,他若偶尔回府一趟也行,卫老夫人就不必再处处挂心他夫妻二人了。
祁凛彻捏了捏眉心,深深看了眼她,没有开口,而是抬脚朝外走去。洛瑜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安,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这门婚事完全是由卫老夫人做主定下。成婚前,他们两人甚至从未说过一句话。她不熟悉他的性情,他亦不知她喜好。
想必他对婚事不满意、对她不喜,也是正常吧?
洛瑜并非想插手、干涉他的私事或是公事,她觉得如今这般就很好:他继续宿在刑部;卫老夫人了却一桩心事——她终于嫁人,有了小家;而她则能专心学习医理,治好卫老夫人的头疾,以报答她的恩情,闲时还可去药铺问问诊。
可当看到卫老夫人仍旧操心他二人的婚后事儿,本已好转些了的头疾症近日犯得又频繁了起来,洛瑜心底焦急、也愈加过意不去。卫老夫人善心仁厚,是念在洛瑜母亲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怜惜她孤苦无依,才答应照拂她。洛瑜心里清楚,卫老夫人是担心自己故去后,她又成了飘零的孤儿,这才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洛瑜心中感激,不愿卫老夫人再为了她的婚事操劳忧思,才想同祁凛彻商量一番,却没料到,他径直离开了。
这一刻,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然而还没等她尝出来,那道高大的身影又迈进来了。
左手上,拿着一只鞋。
很是眼熟。
洛瑜先是一惊,忽然后知后觉右脚心发凉——她的鞋,何时掉落的?
所以,他方才是出去给她找鞋去了?
祁凛彻神色仍旧淡漠冷肃,走至近前,半蹲下来替她重新穿上,动作小心而笨拙。洛瑜既羞又窘,白皙的脸瞬时烧得一片绯红。他的掌心无比灼热滚烫,分明没有碰到她的脚,她却仿若置身火炉,浑身发烫。
“多谢……”
祁凛彻从未做过这事儿,耐着性子给她穿上。在明善堂时,他就已看穿了祖母此次唤他回府的目的。此前虽对这门婚事不喜,但她既已是他的妻子,何况他也不想每回都要应付祖母的敲打——这竟比破案缉凶更棘手。
他抬起头看她,“这几日忙。”
这是在回答她方才的话。
如此近的距离,洛瑜头一次看清他的正脸。他脸部轮廓硬朗,剑眉入鬓,凤眸深邃,眉眼间沉沉凝着一道肃杀之气,不怒而威,令人生畏。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口,洛瑜才回过神来,吓得赶紧顺了顺胸口,深呼吸几口气。
继而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这几日”忙完后,是不是就住回熙止院了?
可他还没回答,是否要分房睡啊……
*
一晃几日过去,洛瑜腿上伤势也将养好了,她同卫老夫人说起祁凛彻忙完这阵后会回府住,卫老夫人欣慰非常,面上愁容终于淡去,胃口也跟着好了不少。
卫老夫人因着头疾的缘故,多年前就免了各房的请安,很少过问府中事,小辈里也就洛瑜和四郎常来明善堂。
侯府如今是长房掌家,季氏是个外强中干的性子,中馈权迟迟不愿交到世子妃手中,只把一些个琐碎繁杂之事交由她去办。
昨日郡主府递来帖子,十日后云阳郡主在景芳园设赏菊宴,广邀京中夫人、姑娘。此类宴多是贵戚联络感情、亦或是世家夫人争相攀比的场合,但听闻,这回的宴会,郡主还邀请了不少郎君。
因着秋闱结束,放榜在即,众人不免猜测郡主此番用意,想必是为家中小辈提前“相看”才学出众、品貌端行的青年郎君,才以赏菊为由头设这么个宴会。
一些心思活泛的人品出其中门道,已早早做起准备来。
“……这回可不许马虎!听见没?郡主邀请的都是刚参加完秋闱的青年才俊,你可得上点心,借此机会好生相看,若遇着心仪的郎君,且再看他家世、才情……”
“哎呀知道了!阿娘!赏菊宴十日后才开始呢,您都叨叨一天了!再说,郡主设宴,是给自家小辈相看,哪儿能轮得到我?”
梁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祁卉嘉的额头:“所以才要主动啊!你这几日不许再出门去,把心思好好收拢收拢,明年可是一十八的姑娘了,自个儿竟还不着急自个儿的婚事!”
祁卉圆不解道:“阿娘,我不需要相看,为何大嫂也叫我一并去?”
梁氏喝口茶,润了润喉,心下也不禁生出一丝纳闷来,这些人情往来的走动,向来是季氏操办,这回怎么交由方敏如来负责?
二房与长房明面上和谐,暗地里则处处较着劲,方敏如何时变得这般好心,竟还特意过来“透露”消息?这是其一,其二,三房的洛瑜,方敏如让她也一道去赏菊宴。
这倒教梁氏有些猜不透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既有这机会,你也跟着去瞧瞧看,省得跟你阿姐一样,到时蹉跎着嫁不出去。”
“阿娘,阿姐才不是嫁不出去,她是不愿嫁。也不知宴会上有甚么好吃的没有?可不能都是菊花罢?”
梁氏气得心口疼:“就知道吃!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
熙止院。
云萝:“娘子,您要去吗?世子妃这回倒是奇怪,非要拉上您一道儿去赏菊宴。”
洛瑜也正想着这事儿。若照往常,因着她是寄住在侯府的表姑娘,方敏如甚至不会与她提及有宴会的事儿,况且,她与方敏如,关系素来也不亲近。
她从未参加过京中此类宴会,对此兴致缺缺。
“再看罢。”
总归还有十日,洛瑜心道,到时扯个借口不去便是。
“三夫人——”小厮急声通报:“澄仁药铺派了人过来,说是有急事找您!”
洛瑜心下一紧,她这几日都不曾出府,不知药铺发生了何事。她忙起身朝外走,云萝则赶紧去准备车马。洛瑜边走边问:“可有说是为何事?”
“回三夫人,小的不知。来人一脸急切和慌张,只说要找您。”
“好。”
马车一路驶到澄仁药铺,徐掌柜焦灼地在门口来回踱步,见到她来,仿佛见到了主心骨,忙上前来迎她进去。一面把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与她听:“三夫人,病人姓郭,病症是晚上睡觉时,双腿便会抽筋。”
“嗯。”洛瑜略微思索一阵,道:“许是血不荣筋之故,可针刺双侧承山穴、真溜穴,柔筋活络即可。”
“已试过,可病人夜里仍抽筋不止。前日他过来,我又在其阳陵泉穴针灸两次,病人症状却仍不见好。他今日来药铺大吵大闹,非说咱们施错了针,才害得他病情加重。”
洛瑜微蹙起眉,问道:“人呢?带我去看看。”
“就在内堂东间。”
进了屋,一名小伙计正躬身好声好气地劝解病人。病人年逾五旬,脸上一片怒容,坐在椅上,把桌面拍得震天响。
“……竟是个黑心的药铺!今日你们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定要去衙门报官,告你们……哼,就告你们草菅人命!”
徐掌柜挥手让小伙计退下,洛瑜的目光落在病人挽起的裤脚上,其脚踝处暗黄发紫。郭顺乍然见到掌柜领了个年轻美貌的妇人进来,嚷嚷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防备地看着二人:“你们、你们想做甚!”
洛瑜也不废话,一边吩咐徐掌柜取针来,一边道:“给你治病。”
“你你你!”郭顺瞪大眼:“你们是同伙!谋财害命!”说着,就要朝门外跑去。
“哎哎——”徐掌柜连忙拦住他,又是解释,又是抱歉地说了一番话,把他按回椅子上,指着洛瑜介绍道:“这位夫人的针灸之术炉火纯青,您且放心,她定能将您的病症治好。”
“我凭甚信你……啊嗷——”
趁着郭顺说话的功夫,洛瑜朝徐掌柜递了个眼色,徐掌柜立马按住郭顺,她眼疾手快地朝病人的双侧昆仑穴刺去。
郭顺挣开徐掌柜,就要去拔掉银针,洛瑜不紧不慢道:“需得留针两刻钟,你若是此时拔掉,恐会当即丧命。”她故意将后果说得极重。
“……”
郭顺的手颤颤巍巍,见这年轻妇人气定神闲,他一时还真不敢去拔,怒瞪着两人,恶狠狠威胁:“你们且等着,倘或我有个三长两短,定叫你们去吃牢饭!”
“是是是……”
徐掌柜抬袖抹去满额头的冷汗,唤来小伙计负责盯着,他领着洛瑜去了外堂。方才见她利索地行了针,徐掌柜陡然松了口气,又不禁暗生佩服,“多亏夫人。”
洛瑜谦逊一声,将方才行针的思路说与他听。随后,又细细查阅了问诊日志,见无甚问题,与徐掌柜重重道了声辛苦,徐掌柜忙说不敢当。
“娘子,”云萝凑近过来,低声道:“外头阴沉沉的,恐会下雨,若您已完事,咱们早些回府罢?”
“好。”
洛瑜把事都交代完毕后,又叮嘱徐掌柜将方才那病人的情况记录在册,“若有何问题,可及时派人去侯府寻我。”徐掌柜颔首应好。
秋日的天阴晴不定,洛瑜抬头一望,果见黑云涌聚。
正欲上马车时,忽听一阵脚步声急追上来。
“瑜丫头?!果真是你!可叫叔父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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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万般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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