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心道，当然是您亲口告诉我的。
前世，她还是成国公府的丫鬟，被老夫人调去照顾残废瘫痪在床的小公爷，那时前来诊治的正是洪大夫。
她照料了足足一年，洪大夫也传授了她一些医术，见她悟性高，便权当收了半个弟子。
某日，见洪大夫一身酒气前来看诊，她多问了两句，于是洪大夫和盘托出。
原来他于五年前偷改药方敛财，供养那京中名妓妙人，为了迎娶那女子，不惜与原配夫人和离，甚至将一双儿女弃置不顾。
谁料这五年来，妙人心有所属的是另一男子，如今见他动了真格要给自己赎身，才说出真相。
洪大夫自然大受打击，可他不知道，更加打击的还在后面。
明珠没有回答，只是安慰道：“及时抽身，便还不算大损失。”
如今洪大夫与那妙人感情还没有五年后那么深厚，自然也没有朝那妙人抖落太多秘密。
一切尚可以挽回。
洪大夫眼眸逐渐清明，“你说的对，此番多谢姑娘，就是不知我有什么能帮姑娘的。”
见洪大夫似有想开的意思，明珠没再多说，而是轻声问道：“大夫妙手回春，在京中名声甚好，不少达官显贵都找您求医问诊，不知道，这其中可有安远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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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与洪大夫一同出来：“有劳洪大夫了，我们一家都下榻在鸿福客栈，若有事，你便去那寻我。”
史父则是朝洪大夫千恩万谢，弄的洪大夫有些不好意思，又送了些调理的药材。
望着父女两离去的背影，朝一旁伙计道：“下午，随我一同去安远侯府，给老夫人把个平安脉。”
这是债，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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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午后，蝉鸣不断。
安远侯府后院抄手回廊的石榴花树荫下，两三个丫鬟正歪坐着，手里拿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回廊屋檐下挂着三五只红嘴虎皮鹦鹉，察觉到远处声音，在笼中蹦跳叫道：“有人来！有人来！”
屋外的小丫头见洪大夫和提着药箱的小药童来了，忙朝里屋通报。
“是大夫来了。”
“快请进来。”
洪大夫和药童入了大厅，只见老太太并一容妈妈正端坐在塌上。
见洪大夫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老太太笑道：“有劳大夫了，大热暑天的，还跑这一趟。”
“不劳烦。”
洪大夫心想，谁让他欠别人人情呢。
说来也奇怪，那个叫明珠的小丫头，似乎对他十分了解，他这人，向来不爱欠人人情，一旦欠了，必须还。
昨日喝了酒，为免酒气让人闻到，特意在热水里蒸了两三遍，才更衣过来，可不汗涔涔的。
洪大夫凝神把脉，末了，道：“老太太身体保养得当，没什么大碍，不过大暑天，冰饮倒是不吃为好。”
闻言，容妈妈与老太太对视一眼，笑了，“我就说，什么都瞒不过洪大夫的医术，是方才我那孙女，在我这屋里午睡，醒来闹着要吃冰，老身看着嘴馋，也就吃了一碗。”
容妈妈在一旁嗔怪道：“拦也拦不住，还得大夫说话管用。”
洪大夫笑笑，正想着怎么完成某人交代的任务。
容妈妈又道：“前些日子，洪大夫您送来的人参，我已命小厨房蒸了，老太太服用后，当晚食欲大开，睡得也十分安稳，如今已经吃完了，大夫可多开几支，让药童去账上支银子便是。”
老太太也频频点头，想来对那人参是极为满意。
这下洪大夫一时间真有些冷汗连连，顿了片刻，才道：“人参是滋补之物，老太太目前身体强健，若强行进补，反而不妥，近日天气燥热，稍后我给老夫人开些清热的方子。”
老太太点头，“一切依大夫所言便是。”
把完了平安脉，按理来说该告退了，毕竟从前的洪大夫雷厉风行，从不久待，不过今日他有事在身，只得端起茶水，慢慢地饮起来，又歉意道：“这天实在太热了，不知老夫人这屋为何比外面要凉爽许多。”
老太太亦是点头，“冬日里存了冰，现拿出来用刚好，大夫若无其他要事，在老身这坐坐再走也不迟。”
“那就叨扰老夫人了。”洪大夫又喝了一杯茶，算是镇定下来了，笑道：“左右无事，不如跟老太太讲讲我看诊时的趣事，不知道老夫人可有兴趣听听。”
自从老侯爷去世后，二十年来，老太太是几乎未出府，听到有趣事，不由来了兴致，命人送来点心茶果，支起身子，细细听来。
“这件事就发生在这两日，一位姑娘，年方十五，祖籍在苏州府南浔县。”
“苏州府南浔县？”
老太太不由将这个地名重复了一遍，朝容妈妈道：“好生耳熟。”
“回老夫人，前夫人好似就是苏州人。”时间有些久，容妈妈记得也不太清楚。
老夫人陷入回忆，呢喃道：“是呀，真巧”
洪大夫心底微惊，面色如常，附和着：“是呀，今年多地突发灾情，京城多了许多外地人，连我那医馆多了许多生面孔，那姑娘便是其中最怪的。”
老夫人好奇问这怪在何处，洪大夫继续道：“那姑娘姓史，父亲本在南浔县儒学堂做一夫子，小门小户，本来日子也简单，不料端阳节前，突发了怪病，竟是请遍所有大夫，都查不出个所以然”
老太太被吸引，凝神往下听。
“这史家一家人虽然没什么钱，但是对这女儿却是爱如掌上明珠，到处寻医问药，只想把女儿救好，所幸，他们有一邻居，恰好与我是旧相识，因此，不远千里，从南浔坐船来到京城，找我治病。”
洪大夫说完，又擦了擦汗，虽然已经打过好几遍腹稿，但他此番说出口，仍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观察老夫人的神情。
老太太念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小户人家，为了救女儿，来京城寻医，那少女可治好了？”
洪大夫连忙道：“治好了，那少女的病在南浔县的大夫看来许是疑难杂症，其实好治，就是所需药材有些难寻，不过我那恰好有。”
这话半真半假，他老年确实爱收集珍稀药材，可那丫头压根没病，当然好治。
“据说，此番上京，已经花费了许多家资，还好，这史家人在京城有门亲戚，也是姓史，还在翰林院做官……”
听到翰林院，老太太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可一时间洪大夫卡了壳，“是个什么官来着……”
“翰林院检讨罢！”
老太太冷不丁接过话，洪大夫颇为惊诧地抬头：“老太太怎得知？”
老太太没说话，一旁的容妈妈解释：“我们先夫人的祖籍也是南浔。”
老太太叹一口气，“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说着，又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洪大夫道：“有劳大夫，这史家家人姓名你可知？”
洪大夫心里暗暗惊奇，那丫头嘴上说是试探，让他只需当故事讲完，起初他还觉的乱来，现在看来那丫头比嘴上说的要有把握的多。
他忙回：“记得，她父亲名叫史芳春。”又试探性问道：“老夫人，您与这史家，相识？”
老太太念道“史芳春，史芳蕊，是了，没错。”又扭头对洪大夫道：“这可真是巧了，若不是你今日来侯府一趟，我也不会知道，我这个儿媳妇，还有亲人进京，容妈妈，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侯爷吧。”
“是。”
容妈妈领命后又迟疑：“老太太，那太太那里……”
“她那里，就由侯爷自己去说。”老夫人想了想，又问洪大夫，“不知大夫可知道，这史家人如今落塌在何处？”
“知晓，人现在就在鸿福客栈。”
容妈妈领命去禀报侯爷了。
洪大夫思忖一下，不管后续如何，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便要起身要告辞。
老太太却开口：“大夫且略坐一坐，今日想必你也不是专程来替老身看脉的，不妨待侯爷来了问完，再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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