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卷经书被展示在内殿上,后六卷的墨迹在烛火下闪着金光,吉庆祥瑞,正适合在此冬至时节奉上。
“秋少将军听闻臣妾在朝露殿中替太后抄写经书,便带着北疆特有的金墨交给臣妾,希望用此吉物为太后抄经,且为表诚心,特嘱托臣妾不要透露墨的来处。”
那日秋少将军离开朝露殿后,云柔哲让郁雾悄悄回福宁宫将他从北疆带回的金墨取来,加到了瑞妃给的墨水里。
“若非迫不得已,臣妾本应替秋少将军保密。不过还多亏了瑞妃所赠极易凝固的墨锭,让金墨中的金光更加清晰夺目,臣妾想这正昭示着太后金星高照,福泽绵长,也不算辜负少将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心意。”
言毕,云柔哲与秋清晏一同深拜,引得殿中众人也连连附和。
卓公公悄悄在皇上身边耳语了几句,君珩本已由阴转晴的神色越发心花怒放起来。
“甚好,如今看来这墨迹确实比朕书房里用的金墨更为闪耀,想来是秋少将军对母后的一片孝心。”
如今真相如何已不重要,关键是递向太后的台阶已搭好。
“秋少将军这等玲珑心思,哀家可承受不起。”
看来太后不愿就此息事宁人。
“那朕还准备了更多好消息,母后见了一定满意。”
君珩眼色示意,卓公公立刻对着殿外高举双手轻轻击掌。
“捷报——秋少将军率三万军大破十万敌军,收复五十里!”
“捷报——秋家军于辽州大败敌军,令北疆敌族后退边境线八十里!”
“捷报——秋将军父子率军攻破敌营,收复北州十八城!”
嘹亮的捷报声此起彼伏,十余个遍体鳞伤的斥候整齐跪列于殿上,将手中的战书高高举起,骄傲地奉于帝王眼下。
秋家父子自请戍守北疆以来,一开始偶有捷报传来,后来却渐无声息,先帝驾崩后更是音讯全无。
君珩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将因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被扣押在大理寺的捷子一一释出,此刻昭然殿上,众人皆了然冬家为弹压秋家权势、挫杀新帝威望,用了多少腌臜手段。
若非太后突然发难,君珩本打算当朝问责于冬国公,如今也只好先解眼下之局。
太后于此应当并不知情,惊讶中也颇有些欣慰。
“此番秋家军大胜敌军,屏退敌族百余里,收复失城数十座,一举令北疆部族俯首称臣,缴纳岁贡,十年内不得再靠近边境,功绩甚伟,早当嘉奖。”
皇上并未转头看太后的脸色,直接大行封赏。
“秋国公秋凛拜柱国大将军,加封镇国公,赐丹书铁券,黄金万两,其余将士皆由其论功行赏。”
“少将军秋清晏拜骠骑将军,加爵一等,赐尚方宝剑,允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秋国公之妻秋宁娥,追封一等诰命夫人。”
秋清晏接过卓公公递来的圣旨,上面的墨迹早已干透,心下明了君珩的良苦用心,恭敬叩谢领赏。
殿内众人见此盛况,皆举杯庆贺,口中高呼“皇上万岁,国泰民安”。
只有太后不动声色,半晌缓缓开口。
“皇帝论功行赏自是应当,只是冲锋杀敌本属秋家分内之责,此番封赏过甚,未免助长气焰,易生功高盖主之患。”
“母后说的是,京中盛传朕与秋将军乃同父所出,不若今日朕便与秋将军结为异姓兄弟,此后秋家军便是朕的皇卫亲兵了。”
“皇帝,你怎可如此儿戏?”太后面色铁青,并未料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如今已有这等手腕。
“秘密难免滋生阴谋。阴谋之所以为阴,是因为见不得光。然而纸包不住火,若行事坦荡,处处有光,则阴谋不攻自灭。”
君珩面露笑意,视线从太后一侧转而俯视着殿下。
“朕希望后宫前朝,从此一片明亮。”
太后恍然明白君珩的用意:血浓于水,令天下皆知秋家与皇室为亲,则从此兵权稳固,秋家忠诚,再无后患。
皇上徐徐走下殿,在云柔哲身前附下身来。
“多亏柔儿帮朕拖延时间,快先起来。”
前半句只有秋清晏所在的距离能够听到,他见皇帝握住云柔哲的双手欲将她牵起,却碍于她跪了太久已失去知觉的双腿,刚要勉强站起又顿摔下去。
下意识伸出手想扶住她的手臂,在空中悬置了半晌,又默默收了回去。
因为皇帝已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横腰抱起,在满座妃嫔酸涩的眼神中轻轻放到座椅上。
“照顾好蕙妃。”
未等皇帝下令,松萝和郁雾赶忙扶住云柔哲,让她安稳坐下。
随后君珩又转头示意秋清晏平身,卓公公带人端上一案台,台上放置一浅坛,满盛清酒。
“朕自七岁起失去兄长,此后再无亲弟,如今得与秋将军结为昆仲,也算圆了朕的手足之憾。今日皇亲国戚俱在,也请母后做个见证。”
皇帝率先拿起桌上的利刃,在手指上划出小口,将血滴入酒坛中。
一国之主竟为与将军结拜而自伤龙体,满座皆哗然惊叹。
只有云柔哲明白,君珩终于找到了将秋清晏留在身边最好的办法。
虽然秋家从此也将与朝堂争斗再脱不开干系。
两人之血在坛中悬浮着,并不相融。
特别用了白瓷坛,满殿均看得真切。
太后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此招既解了太后疑虑,平了秋家冤屈,又能集兵权与皇权一体,实在是一举多得。
云柔哲也暗自惊叹于君珩的城府。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秋清晏刚坐回宴席,太后似乎不甘赔了夫人又折兵。
“秋将军既已为皇亲,那擅闯后宫之责便罢了。但蕙妃作为后宫嫔妃却频频游移于你们二人之间,干涉朝政,不能就这样算了。”
太后慧眼如炬,多少看出这桩桩件件背后都有云柔哲的手笔,故而向皇帝语重心长,神态平缓却带着压迫感。
“母后息怒,原是朕和秋将军连累了蕙妃受苦,怎能再加惩处?”
君珩知道太后看出云柔哲帮着二人谋划夺权,担心后宫干政,当着满席皇亲国戚的面,必得杀鸡儆猴。
云柔哲想到科举主事权还在自己父亲身上,怕是注定要受些委屈,只得又在殿中跪下,示意听从发落。
“那便收回其父的科举主事权。”
经此一事,秋家必然势大,冬家便必须拿下科举的主动权。
太后料到皇帝刚违逆硬抬了秋清晏,此刻不便再过于强势,索性直接挑明。
“臣妾愿意受罚。”
见君珩踌躇,云柔哲在提醒他权衡利弊,科举事宜关乎民生社稷,自是更加重要。
“既然蕙妃如此说,那便即刻关押,打入冷宫去!”
瑞妃本就眼热皇上方才对蕙妃的种种柔情,加之已有七八分醉,此刻愈发大胆起来。
“谁敢!”
君珩双手撑着宴桌站起,担心方才不听他令的侍卫又会入殿生事。
殿上众人皆敛了声息望向殿门,只有一面目清秀、神色冷峻的戎装男子在秋清晏面前半膝跪地,双手奉上兵符。
“末将来迟,宫中禁军皆已听命整顿。”
“来得正好,乔深。”
原来是乔副将,此刻从北部秋国公遣回接应之人那里取了兵符,将冬家安插在禁中的兵力尽数瓦解。
“有功夫在这里对付宫中女眷,不如去前线多杀几个敌军吧。”
秋清晏俯身护在云柔哲面前,手握住剑柄。
“太后和瑞妃娘娘莫不是以为,世间女子皆以入宫侍君为荣,以争权斗利为乐?”
秋清晏笑着直视太后,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我娘如此,蕙妃如此,若非被搅入宫廷浑水,此刻她们本应拥有好过宫里千百倍的生活。”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殿中女子皆低头不语,连瑞妃都苦笑着又添了杯酒。
容妃则露出赞赏之色。
若非担心连累家人,云柔哲倒真希望自己干脆被贬为庶人逐出宫去。
“太后当年一念之差让母亲殒命宫墙,今日又要重蹈覆辙吗?这便是逼着微臣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难得他肯用刚到手的权力为云柔哲出头,此刻故作有恃无恐,想必深谙权浅被人欺,权盛万人捧的道理。
云柔哲望着那利剑即将出鞘,立刻双手按住剑柄,并对回过头来的秋清晏蹙眉警示。
即便君珩没能顺利封赏,这恐怕也是他本来的计划。
秋清晏本是如此,为挚爱的母亲和心上人杀出一条血路,又何所惜。
但君珩尚且根基未稳,此番行事太过冒险,好在云柔哲按住了他。
“秋将军莫要忘了,你的荣耀来自战功,而蕙妃和云家倚仗的却是皇恩。若她只是个庶人,也值得你这般自毁前程吗?”
太后料定秋清晏并非嗜血杀戮之人,此刻语气和缓,面不改色。
“她若愿意,随时可做将军夫人,她若不愿,我便随她四海为家又有何妨。”
他回过头来,眼眸低垂而温柔地望着身侧的人儿,杏眸中清波盈动,让云柔哲渐渐松了按住剑柄的双手。
她知道那是秋清晏的真心话。若不松手,两人的距离过近,脸颊又要不自觉红起来。
“清晏,休要胡闹。” 君珩低沉而略带不满的声音自殿上传来,不怒自威。
“前朝旧怨一笔勾销,谁都不许再提。”
这是要让秋家与太后和解,也是彻底与皇室再无嫌隙。
“科举事宜由云大学士主理,后宫不得再干涉内政。”
瑞妃欲再争取,但君珩的语气不容置疑。
“至于蕙妃……”
太后紧盯着君珩,恐怕方才未出言质疑便是在等此刻对云柔哲的发落。
以瑞妃的后宫权换云父的前朝权,这恐怕已是太后最后的让步了。
云柔哲与君珩对视的瞬间,轻轻摇了摇头。
眼下不能丢了朝堂重获光明的希望。
“蕙妃禁足福宁宫,非召不得出。”
大家放心,禁足不会很久的(一两章就能放出来内种
悄悄加一句:秋将军好帅[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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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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