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烟火盛放,热闹非凡;院内却是昏天黑地,冷冷清清。
一连折腾数日,赵念曦只觉心神俱疲。径自卸了钗环,忽见紫苏捧了几朵红艳的山茶进来,仰脸笑道:“我瞧这花儿开得正好,便顺手掐了几朵,姑娘看看可有喜欢的,一会儿我替姑娘簪上。”
鲜红的花瓣堆叠在纤细的嫩枝上,莹润可爱。
赵念曦怔了怔,纤指抚上清瘦的面颊,眸光渐而暗淡。
从前,她也喜欢这些娇颜靓丽的饰物,而今……面容枯瘦,形容憔悴,簪了花,不仅不伦不类,更似曲意逢迎一般,平白招人笑话。
默默垂眸,淡声道:“你们自己拿去玩儿罢。”
“姑娘也别不好意思了。”
宋嬷嬷抬手接过花枝,一面笑道,“今日,是庆功宴。不光诸位夫人姑娘,便是底下丫鬟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别提多好看了。”
说着,径自挑了两支颜色不浓不淡,形态又正好的花枝递至赵念曦面前,“我瞧这个就很好,姑娘再挑两支步摇……”
“不必了。”
随手放下木梳,赵念曦径自起身,“我累了,早点歇着罢。”
几人面面相觑,不得不作罢。
珠帘轻响,有人进来传话,“赵姑娘,侯爷来了。”
夜宴在即,他多半为此而来。
赵念曦默了默,随口回道:“就说我已睡下了。”
“可是……”
来人瞥一眼帘外,面露难色。
察觉异样,赵念曦怔怔回眸,接着便见一抹魁伟的暗影掀帘进来,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猫儿,还不及他巴掌大小,掐在手中,仿佛随时都会没命。
便是从前他也未曾这般不经下人通传便直闯后院,今日却这样冒失,与他往日行事大相径庭。
皱了皱眉,赵念曦缓缓起身行至窗边矮几旁坐下。
夜君慎见状,长腿一迈,亦跟着往外间去。
清峻的眸光从面前人松散的发髻转至月白色寝衣上,他闲闲问道:“怎不去玩儿?”
茶水尚有余温,赵念曦随手斟一盏茶,一面淡声道,
“有话直说。”
夜君慎丝毫不介意这般怠慢之举,一手托起怀中雪白的小毛团,他道:“路上碰见只野猫儿,受了伤,便顺道带回来给你瞧瞧。”
赵念曦闻言,微微抬眸。清润的目光掠过眼前琥珀色的眼瞳,握着茶盏的手忽然顿住。
夜君慎并未察觉异样,修长的指撸着小奶猫儿细软的毛发,他淡淡一笑,献宝一般,“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些小东西的。”
“喵呜~”
小奶猫儿软声叫着,伸着爪子东张西望。
四目相对,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赵念曦微微蹙眉,眼见那人还要挨近过来,红润的唇轻抿一口手中浓茶,目光冷沉,
“拿走。”
厌恶之色溢于言表,夜君慎怔了怔,转身将手中雪白的小毛团递给一旁的宋嬷嬷,而后低声吩咐,“下去吧。”
“是。”
几人躬身应着,垂首退下。
屋门合上,夜君慎这才往矮几另一侧坐下。冷峻的眸光瞥一眼乌黑发髻上两支单薄的素色银簪,他挽了挽衣袖,亲手给自己斟一盏茶,一面漫不经心道:
“你托我照拂的那对母子,我已遣了人照料,你大可放心。”
赵念曦闻言,暗暗皱眉。
李承孝安全无虞,原该高兴,只是,为免夜君慎在此事上过多留意,遂只点了点头,而后垂眸饮茶。
气氛凝滞,夜君慎抿了抿唇,不得不再次开口打破沉默。轻嘬一口手中浓茶,他漫不经心道:
“那位揭榜的张先生,你可曾听说过?”
张……世泽?
凝眉细想片刻,赵念曦隐约忆起堂前那位李大夫提过的“状元”、“丞相”等语……而她又实在不曾结识过这等厉害人物,默了默,淡声道:“不曾。”
“哦?”
缓缓放下茶盏,夜君慎凝眉道,“据我所知,赵姑娘所用之毒与此人同出一脉,原还以为你二人或有渊源。”
赵念曦闻言,神色一滞。冷沉的目光觑向面前魁伟的身影,面露不耐,
“侯爷若有要事,还请明言;否则,实不宜在女眷院里久留。”
赶客的意思如此明了,夜君慎皱了皱眉,终于说起正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他道:
“张先生托我传话,道有事请教。”
赵念曦闻言,微微抬眸,迟疑的目光轻扫一眼雪白信封上苍劲的笔墨,眸光陡然一跳。
那字迹,有些眼熟……
像是,师傅的笔墨。但落款处,却又写着“张世泽”几字。
难道……
那位“张先生”,竟是——师父?!
略一思量,她便打消了心中猜疑。
天下能人众多,有字迹相似者并不稀奇。就像,李茂荣的字便与师父有几分相似。
默默收回视线,赵念曦淡声道:“民女才疏学浅,不敢谈指教!”
“嗯。”
夜君慎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信笺轻搁在矮几上,缓缓起身,他道:
“话我已带到,至于见或不见,你说了算。”
烟火闪烁,窗前摇曳的树影明明灭灭。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赵念曦终于伸手捡起案上的信笺。纤长的指轻轻打开,待见了里面物事,眸光陡然一颤。
只见泛黄的纸张上写着一份药方,是她亲笔所书。字里行间,另有圈改的痕迹。
是……师父留下的批注!
迟疑的目光再次落向信笺上笔力苍劲的“张世泽”几字,赵念曦怔了怔,忽而想到什么,清冷的眸子里陡然划过一抹异色……
“来人,更衣!”
*
将军府,花厅
灯烛潋滟,觥筹交错,丝竹之声透过莹白的珠帘传来,万分悦耳。
“赵姑娘!”
将进花厅便有一众女眷围上前来见礼,赵念曦微微蹙眉,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便见一抹鹅黄的身影疾步行至身前。
“莲娘,你来了。”
“嗯。”
轻轻颔首,赵念曦打量一眼面前人目光炯炯,满面欣喜的模样,随即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云舒一把揽过赵念曦,而后兴冲冲道:“听李将军说,夜袭西锦王宫时,你曾救过侯爷,立了大功!是不是?”
李振?
赵念曦闻言,暗暗皱眉。
中毒的事还未清算,她不信此人如此轻易便摒弃前嫌,当众替她说话!
略一想便知这人多半受了夜君慎胁迫,往后,只怕那些人更恨她入骨了。
怔怔想着,忽闻一阵低呼,
“魏夫人!”
“快看!是魏夫人来了!”
面前人影一哄而散,接着纷纷拿出备好的瓜果美酒、珠钗宝玉涌向那位新到的“魏夫人”身前,或自报家门,或嘘寒问暖……
“呵!这些人……”
云舒正欲吐槽,赵念曦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咱们先入座吧。”
有侍从迎上前来,恭敬道:“赵姑娘,这边请。”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左侧第一个席位。赵念曦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拒绝便已被云舒拉着坐下。
浅尝一口切得齐整的金黄蜜瓜,云舒一面夸赞一面絮叨,“好不容易碰上这样热闹的晚宴,错过了多可惜!莲娘,还好你来了。”
“左右睡不着,便来瞧瞧热闹。”
赵念曦轻轻颔首,忽抬眸看向面前人,抿了抿唇,她迟疑问道:“李承孝……可还好?”
话未完已被云舒接过话头,“他呀,好着呢!方才玩儿得甭提有多开心了,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没事就好。
赵念曦微微垂眸,暗松一口气。
似想起什么,云舒忽然抬手指了指珠帘对面,而后俯身过来悄悄道,“我哥也在。”
隔了层层帘幕,只瞧见几道模糊的暗影。赵念曦不动声色打量一圈,却并未发现师父的身影。
缓缓收回视线,只觉心绪不宁。
眼下,不论那位“张世泽”先生是不是师父已然不重要了,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自那张药方出现在夜君慎之手,便已暴露了师父行踪。
若将师父也牵扯进来,不仅愧对他老人家的潺潺教诲,更恐连累他获罪。
琉璃盏里盛满了沁人心脾的葡萄美酒,赵念曦抿唇浅尝一口,只觉一抹苦涩涌上心头。
一步错,满盘皆输。
那人威名赫赫,权势滔天;而她,家道衰败,势单力薄,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曦儿……”
怔忪之际,忽闻一声惊呼,赵念曦皱了皱眉,冷然抬眸,只见一抹婀娜的身影立在面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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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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