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五日。
贺钰的父亲不在家中,贺钰的长兄贺昌吉负责接待李霁两人。
贺昌吉对这两人观感都不好。在他眼里,卫明展一个私生子,不过运气好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至于李霁,一个郡主去当了道士,还成天向皇上进献莫名其妙的丹药,简直是哗众取宠的骗子。
尽管如此,他还是拿出待客之道,尽量和气地问:“两位到访府中所为何事?”
卫明展先问江家姐妹的事情:“贺大人还记得江恪一家吗?”
贺昌吉点头:“江家从前就住在隔壁。”
“你对江家姐妹了解有多少?”
“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和她们没有往来。只记得照月妹妹顽皮,令真妹妹机敏,两个人关系似乎还不错。”
贺昌吉倒是没因为江家被贬的事情而避嫌:“那时我们两家的孩子常常一块玩耍。我和令真的关系最好。父亲和江大人酒后还开过玩笑,要给我和令真定亲。当时江家去了荔山,我见不到令真,还因此大哭几日。”
“可惜啊......”贺昌吉想起江家姐妹回到都城后的际遇,只觉得造化弄人:“照月和令真,本该有更好的去处。”
贺昌吉是个文官,以古板刻薄、清高自傲而闻名。李霁本以为他会对江家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恶评一番,此刻却看见他难得真情流露。
卫明展接着问:“你的弟弟妹妹呢?他们和江家姐妹的关系怎么样?”
贺昌吉:“小时候关系都不错。”
“江家回了都城,你们家还有没有人和他们有往来?”
“据我所知,没有。”
李霁问:“贺大人可有听闻平康侯府近日的事情?”
“当然。”
贺昌吉反应过来:“你们怀疑照月和令真?这不可能......她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卫明展说:“我们还在调查。”
卫明展随即扯到另一个话题:“对了,听说你弟弟贺钰,前几个月犯了事?”
贺昌吉听到这个名字,嘴角一沉:“他不配当我的弟弟,不配做贺家人。”
“他母亲是娼妓,生下来的是不是贺家的儿子都两说。我父亲不过心善,才把这个私生子从外头领回来。他犯下那样的事情,我也不意外。现今贺家族谱上已经没有他的名字。”
卫明展也是私生子,他的母亲也曾在青楼中卖艺为生。李霁用余光观察着卫明展,他倒没有特别的情绪。
卫明展无所谓。这些话他都听得多了,没一点新意。
他问贺昌吉:“贺钰生前的东西,你们还留着吗?”
贺昌吉黑着一张脸:“都烧了。”
出了贺家,卫明展说:“贺家不知道贺钰和江家有往来。所以,要么是贺昌吉撒谎,要么是贺钰从没把他想求娶江令真的事情告诉家里。”
李霁道:“贺昌吉为人老派顽固,却从不说假话。”
“贺钰心思确实不正”,他接着说:“走吧。我还知道有一个人,他能帮助我们更了解贺钰。”
*
袁府。
管家给李霁和卫明展斟茶,告知他们家主刚从练武场上回来,正在沐浴,请他们稍等片刻。
袁府主人是袁吕庆,出身充州,早年投军,随军驻扎南疆边境,后来被编入朝廷派遣的剿匪大军,又因剿匪有功,获封四品宣威将军,是当朝新贵。
袁吕庆曾是贺钰的上司,之后也协助调查贺钰冒领军功的案子,格外了解贺钰。
卫明展和他因一起案子结识,略有一些交情。早些时候,他已经给袁吕庆传信说自己会登门拜访。
“卫老弟!”袁吕庆爽朗的声音很快传来。
袁吕庆身高八尺,壮硕有力,此时只下身围了条布,上半身则......赤条条。
他开怀的笑容在见到李霁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眼睛瞪大,连着单睑都被撑着暂时变重睑,他惊慌地大叫管家的名字:“阿仁,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有女客!”
袁吕庆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相同穿着的年轻男子,他见到李霁,却面色不悦,还很奇怪地冷哼了一声。
李霁也看着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表现。
卫明展没注意这两人的你来我往,反而少见地贴心,一个箭步挡在了李霁跟前,隔绝了她的视线和这两具古铜色的健壮身体。他想,非礼勿视,可不能让郡主的眼睛看到这些......东西。
年轻男子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
袁吕庆则尴尬一笑:“对不住啊.....那个,你们再喝两杯,我们去换个衣服。”
他说完就飞快地拉着年轻男子跑出正堂,管家跟在身后。
李霁摇头轻笑:“是穿上衣服才对。”
卫明展转身看她:“郡主你......你......你说话还是得注意点啊......”
李霁说:“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以免损害他们的名声。”
卫明展脑子转不动。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确实应该是袁吕庆他们得担心自己的名声。
他又问:“另一个男的是谁?他和袁哥一起沐浴吗?不会是......”
看着卫明展想入非非,李霁说道:“那是黄宗将军的幼子黄之烜。听说两人交好,常往来练武场互相切磋。”
哦......不是男宠啊。卫明展想着,那这两人从练武场回来,大汗淋漓,沐浴也很正常。
他问:“你认识他?”
李霁:“是。”
何止是认识,皇帝还给她和黄之烜赐过婚。
袁吕庆很快穿戴整齐,举止小心翼翼,到李霁跟前还给她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微臣参见郡主。”
李霁连忙扶他起来:“袁将军不必多礼。”
袁吕庆抹了一把冷汗:“多谢郡主。刚才的事......微臣在这里向您赔罪。”
李霁说:“无妨。袁将军性情真率,我觉得很有趣。”
袁吕庆这才放下心来。他生在农民家庭,从小兵一路拼到现在的位置,在战场上的经验充足,但和都城这些权贵打交道,他还是个新手。而且这件事要传出去,他的心上人恐怕会不高兴。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黄之烜,想着,这位小将军今天真是犯病。
今日他在练武场得知卫明展要来访,于是想着早些回府。但黄之烜听了,居然要跟着他回家。到了之后,黄之烜又嫌弃身上有汗,要借袁吕庆的地方沐浴,还要袁吕庆也沐浴干净。这是上司的儿子,袁吕庆有什么办法?没想到,等卫明展到了,黄之烜更犯病,说都是男的,不避讳这些,接着居然就急匆匆拉着袁吕庆直接出去。这下好了,冲撞了郡主。还好郡主不在意。
黄之烜坐下,仍旧是一言不发,也没有礼貌的微笑。
卫明展则想,此人居然比他还要不通人情世故,真是不同凡响。
袁吕庆又开始出汗,小将军在干什么?平时他不这样啊。袁吕庆只好硬着头皮介绍:“卫老弟,郡主,这是定远将军黄之烜。少将军,这是大理寺寺正卫大人,那位是......”
黄之烜忽然打断他:“夷安郡主。”
李霁仍旧笑着:“之烜,别来无恙。”
袁吕庆一愣。这两人是老相识?
黄之烜听见李霁这样称呼他,冷漠的神色松动,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得李霁一点都不想与他闲聊。
她很快看向了袁吕庆,问:“袁将军,此番我们前来,是想和你了解一些和贺钰有关的事情。”
“他啊”,袁吕庆的心思回到正事上来:“在牢里自杀了。这种对同伴下手的人,该下油锅地狱。”
卫明展接着问:“案卷里写,此案的证据都是贺钰的口供,有找到其他证据吗?”
袁吕庆说:“几个月过去,谢录都成白骨了,能找到什么证据?能让贺钰那小子吐出东西来,就很不容易了。”
“哎,你别这么看我,我可没用刑。我找了个人让他假装是谢录的鬼魂,贺钰见到之后,吓得脸都白了,没一会就吐豆子一样什么都说出来。以前总听话本里的官都这么干,没想到真有用。”
袁吕庆还加了两句:“这查案也不难嘛。卫老弟你的官,说不定我也能当一当。”
李霁反倒笑了:“袁将军确实这方面的潜质。”
啊......?这两人认真的吗?卫明展沉默了。
黄之烜则完全插不上话,只好暗暗捏紧拳头。
卫明展把话题拉回来:“那贺钰受审期间有没有说过特殊的话?”
袁吕庆仔细想了想:“他刚进去的时候,对隔壁牢房的犯人说过,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他上头有人,很快就能出去。”
卫明展接话:“‘有人’指的是他的爹和哥哥?”
“大概是。不然还能有谁。至于说他在军中认识的人脉,也就是黄头儿了。但黄头儿觉得贺钰做人不实诚,不太喜欢他。”
黄头儿指的是黄宗将军,黄之烜和黄芝霖的父亲。
李霁疑问:“被害者谢录的父亲是中书令,权势远非贺家能及。贺钰怎么会认为贺家有能力帮他脱困?”
袁吕庆:“哎,郡主这么一说,是挺奇怪啊。贺钰这杀千刀的,难道还攀上了其他人?”
卫明展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我记得贺钰做过你的属下吧?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是”,袁吕庆说:“贺钰一开始表现得很好。又能干、性格又好,还很会喝酒。和其他人都处得来。后来我慢慢发现他不对劲,总是表面一套,背面有一套。”
“我记得有一回出去侦查,到林子里迷路了。走了两天没走出去,到了晚上,队里有人的干粮少了一半,最开始也没当回事。第三晚,又有人发现自己的干粮又丢了。这就不对劲了,我没声张,在第四天秘密观察,最后发现是贺钰这小子动的手。他怕我们真走不出去,但他不想死,所以提前做准备。”
“做准备?做什么准备?这才到几天啊,他自私的鬼样子就藏不住了。我一点都不怀疑他最后为了活命,能提前对我们下死手,然后吃了我们。”
“我就受不了这种人。当场我把他打了一顿。后来脱困回到营地,我就把他丢出了我的队伍。”
“现在想想,还是对他太好了。就应该把他送回都城,或许这样谢录还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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