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冷水泼在身上,躺在地上的人缓缓睁了眼。他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极俊美,却极冷漠的公子,身着美饰华服,旁边还站着一个凶戾的侍卫。
“大人,我犯了何罪?为何我在这里?”
酆栎半蹲身子,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你杀了人。”
地上的人慌起来:“这不可能。小人老老实实,平日连杀鸡都不忍心,怎会去杀人?”
不想和他费时间,酆栎交给了冷锋去审问,自己坐到了刑部大牢的外间。很快,冷锋出来了。
“侯爷,此人名叫张冠,玉城的一个普通小贩,据他自己说,是喝了酒后,不知怎么就失去了记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酒在哪买的?”
“依然是醉芳菲。”
酆栎眉头紧皱:“又是这家店。看来这里必有蹊跷,我得要亲自去一趟。”
从刑部出来,天色近晚,晚霞如烈火通红。酆栎正要坐轿回府,却见柳莲满脸焦急奔过来找他。
“哥哥,大事不好了。”
酆栎听完她的话,神色一凛:“立即回府。”
从刑部到侯府平日里至少要一炷香的功夫,可在酆栎的催促下,不过一刻多钟就到了。
下了轿,酆栎大跨步去了栖霞轩,见闻氏正和陈芬儿坐着喝茶。
闻氏看到酆栎突然来了自己的院里看她,很是高兴:“栎儿,你怎么比平日回得早了?我这就命人催促庖厨那边快些动作做晚膳。”
陈芬儿也起身向酆栎行礼,可他却根本没看自己。陈芬儿闹了个没脸,笑容僵在了脸上,窘迫不堪。
酆栎凝视着闻氏,盯得她背上发毛。
“栎儿,你有事?”
“我听闻姨母因为换亲的事今日闹上了秦府?”
“嗐,原来为的这事。栎儿,不是姨母说你,你这次的事情实在做得不太明智。我已经知晓了你在明隐寺的事情,这说不定就是秦家那个庶女为了嫁你布的局,你何必为了这种人污了自己?我今日已经上了秦府发了通火,提出退亲,秦家的主母周氏倒也通情达理,同意了,到时你写个休妻书休了秦妙苏便罢。”
叹口气,她又道:“想来想去,这事也怨我粗心了。想当初和秦家定亲,我这人不太爱走动,加上毕竟也不是你真正的母亲,和城里的贵族不亲近,对他们不熟悉。我只听人说秦家的嫡女是个贤淑貌美的,也只是远远瞧过一眼,这才没认得出弄错了人。否则,我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嫁进侯府的。”
酆栎负手站着,等她把话说完才道:“我不退亲,且这件事和秦妙苏并无关系,她是无辜的。”
闻氏只当秦妙苏是个不起眼的庶女,这件事又不能怪侯府做错了,亲事不般配,退了便是。可她没想到酆栎拒绝了她。
“这是为何?难不成你还看上了这个庶女?”
“既然已经成亲,她又无错,随意退婚岂不玷污了威远侯府的清誉?再者,秦妙苏也好,秦妙琼也罢,对侄儿来说也无大差别,何必还多一事,换来换去。”
闻氏不甘心,言辞激切:“怎么没有区别?那个秦妙苏是个不得宠的庶女,秦家根本不看重她,你又刚回朝不久,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娶她对你毫无帮助。况我瞧她行止粗浅,胸无点墨,在贵女们的宴集上屡屡闹笑话,她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起侯府?其它的事姨母都能顺你的意思,唯独这件我不同意,婚事关乎一辈子,我不能眼瞧着你往火坑跳。”
“知秋知姨母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恩情如同亲生父母,可婚事也是我自己的事,我有自己的考量,还望姨母莫要继续阻我。”
见他是铁了心了,闻氏只觉得胸口火气喷涌,直冲喉咙大咳起来。
“栎儿,你这是要气死姨母吗?”
陈芬儿忙过去给她拍背顺气,也劝道:“侯爷,姨母她最近身子不好,还请谨言体谅,莫气着她了。”
咳喘了一会,闻氏道:“今日你必须把休书写了,不然我今日干脆就舍了命在这算了。若是姐姐她知道我让她唯一的儿子娶了这样的女人,她在九泉之下还不知怎么怨我呢。”说完,闻氏哭起来。
酆栎的脸上显出一丝烦恼之色。每次闻氏要逼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要搬出母亲来压他。但是闻氏的性子他虽不喜,养育他的恩情却是真的,他也不能完全弃她不顾。
正在烦恼间,祖母颤着身子来了。她看到闻氏满脸泪痕,冷声道:“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改改招数?”
酆栎忙过去扶她,闻氏也立即恭敬起来,起身去扶祖母。
“您老还特地为小辈的事跑一趟,折煞我了,这件事我们处理就好。”
酆栎也道:“是啊,祖母,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祖母摸了摸酆栎的脸:“好孩子,我知你自己能解决,可祖母今日特地过来,也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意思罢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决断。”
说完,她看向闻氏:“我只问你,苏苏她嫁过来后可有过错?”
闻氏哼了一声:“她瞒骗众人身份还不算过么?”
酆栎掀起眼皮:“她不说是遵了我的意思。”
闻氏语噎,一时无话。
祖母又道:“既然是孙儿的意思,那便不算她的过错。除此之外呢?休妻至少也要找个理由,若你认定了明隐寺的事是她做的,因而怪罪到她头上,你可有证据?”
“我...”
“你根本没有证据,因她是庶女的身份对她有偏见,胡乱猜的罢了。庶女又怎样?同是父母生养的,我见过许多嫡子为非作歹,也见过许多庶子厚德有为,我们侯府从不理会这些尊卑地位之事。所以,停了你这套腐朽愚昧的做派,别辱了我们家的门风。”
闻氏被她讽得脸红阵白阵,一口郁结之气堵在心里,险些没吐血。
这些年她担着主母之责,可又不能算侯府的主母,说到底,老祖母才是一家之主,她只能算个管事的罢了,如何能和她对着干?
闻氏哭丧着脸:“就算其余的我想错了,可秦妙苏在府上不得宠是实,她在玉京中也没有结交高门贵戚。这样的人又如何帮得栎儿?”
酆栎沉声道:“姨母多虑了,堂堂男儿,若还需要倚仗女人的势力才能立足,我岂不成了废人?”
祖母道:“听到没?还是我的孙儿有志气,妻家的势力终究是个虚的,若自身实力强盛,何须要从妻子身上打主意?”
被驳了个没脸,闻氏只能讷讷不语。
扶着祖母从栖霞轩出来,酆栎道:“多谢祖母解围,不然照姨母的性子,孙儿今日恐怕要费好些力气才能脱身。”
祖母笑着拍拍他的手:“她年岁大,却不懂事,压根不会相人。苏苏她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莫辜负了。”
酆栎颔首:“知道了,祖母。”
送走了祖母,酆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柳莲突然从一条小路窜出来与他同行。
“哥哥可是要去救嫂嫂?”
“嗯。”
“我与哥哥一起去,母亲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怎么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待在那种黑漆漆又阴气森森的地方?”
很快,两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屋。这里是一处老旧的小房子,是府上用作停灵的地方,往往府里若死了下人,就将灵柩暂放在这,等待他们的家人来领。
不过府中一向清平,十分偶尔才会发生下人突发病症失了性命的事情,导致这处房子结蛛网落尘灰,肮脏破败。
酆栎打开锁,将门踢开。屋里没有灯,漆黑一片,他借着一点月色才看清秦妙苏孤零零坐在一个角落,头埋进膝里缩成小小一团,显得人更加单薄了。
秦妙苏听到声音头也未抬,细柔带着抽噎的声音传来:“我同意和离,只要让我走。”
“是我。”
酆栎十五岁时就投了军营,从此刀光剑影,金戈铁马,只与杀戮作伴。在记忆中,上一次见到姑娘家的柔软细腻是非常久以前的事了。
那件事回想起来,仍有隐痛感,可时间过得太久,终也缥缈起来,看不清影了。
而眼前的这个人,又勾起了他藏在意识深处的某些莫名的触动,直达他的心底。她的身看上去是这样的柔软、瘦弱,激起他莫名的怜爱,好像一片羽毛在他心里轻轻拂了一下。
不过这些感觉在听到她的话的一刹那,消失殆尽。
柳莲蹲在秦妙苏面前道:“嫂嫂,是我们,我们来接你了。”
秦妙苏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斑斑泪痕,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她看到酆栎撇过头不看她,又望了望柳莲,扶住她的手从地上起来。
“怎么是你们?我还以为是秦家的人来了。”
酆栎道:“若想回去,我现在可以去通知他们。”
柳莲怨怪地睨他一眼,悄悄摇了摇头,又对秦妙苏道:“嫂嫂莫担心,没人要你回去。我们送你回屋吧。”
几人到了屋里,柳莲不便再叨扰,便将酆栎拉到一边:“哥哥,收收你的脾气罢,嫂嫂受了委屈,好些哄她。一定一定啊。”
哄她?她刚才口口声声说要合离,这会反而要自己去哄她?
再说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常年混迹在军营,也只和男人打交道,压根不懂怎么哄女人。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不远处的女子,她还在擦泪,水光潋滟,娇中带憨,委屈包的模样。他的心里不禁又软了下来。
关在黑屋里一整日,秦妙苏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回到屋里后身体都止不住颤抖。
香巧心疼地不停抚着她的背:“夫人,我们先去沐浴吧,也去去晦气。”
秦妙苏点点头,经过酆栎身边时她的脚不小心崴了一下,就在要跌倒时,她感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扶住了自己,夏日她的衣衫薄,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他手上厚厚的茧子。
她抬起眼对上他的眸子,见他眼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担忧,可酆栎很快松了手,眼里的情绪也转瞬即逝。
秦妙苏以为他是厌憎自己,也无多话,道了声谢便和香巧去了净室。
香巧将浴桶里倒了驱除疲乏的精油,还撒了许多花瓣,秦妙苏躺进去后,闻着花香味,恰好的水温宜人舒心,她才总算静下心,白日里的恐惧渐渐在消弭。
她趴在浴桶的边沿发呆了半晌,道:“香巧,过几日我们将东西收拾好,出府吧。”
香巧点点头:“嗯,夫人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沐浴完后,秦妙苏回房看到酆栎不在屋里,猜想两人的夫妻情义到了尽头,他也确实没必要再继续应付自己。
她默默来到梳妆台前擦头发,可没多久,看到两个丫鬟进来往桌上摆了好些吃食。
丫鬟道:“侯爷说不知您爱吃什么口味的菜,便叫庖厨那边每样做了一些送来。然后侯爷还说,夫人今日累了,早些休息,想睡哪都行,他要去公署有点事,今晚就不回来睡了。”
秦妙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酆栎的意思是,他不仅让人给自己备了菜,还默许了她可以今晚睡床上?
他这是良心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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