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佳金找工作的第七天，七是他的幸运数字。
头几天战果无存，网络招聘软件一点不靠谱，写着五千，到场打个对折，两千五。
这合理吗，这是人拿的工资吗，咱这可是省会，就算租个套房里的小单间也花六百五的。
今天的HR是个穿着时髦，但死鱼脸，没化妆的女人。草草讲了两句：“职位呢，就是工厂里的资料员，办理工人入离职信息和人员调动。”
“嗯，好。”宋佳金说。
“但是省内的资料员饱和了，得去外省，能适应吗？”女人说。
适不适应都再说，宋佳金自知皮糙肉厚的没什么不能克服，可同一个坑，不能掉两次吧。
宋佳金不想吵，二话不说，拔腿走人。身后的HR也就平静将他的简历扔进垃圾桶。
破烂大楼的破烂电梯簌簌簌下到一楼，宋佳金在迎客大厅点一杯咖啡，摸出手机开始喷人，先发给钟琪，再一键转发多人。其中甚至包括他远在家乡务工的母亲宋丽。
【总会发光】－SB公司
【总会发光】－这HR也是真人才，为了凑业绩，啥缺德事都干
【总会发光】－老子也是善良，跋山涉水过来浪费两分钟，简直耶稣再世
袁志向来秒回能手。
【一百袁】－呵呵，也是长脑子了，没再坐四十小时大巴去工厂考察半个月，又是体检又是工前培训，最后扣除社保宿舍水电押金，荣获日薪80
【一百袁】－挺好挺好，值得表扬
呵呵。
今天天气好，紫外线强烈，宋佳金的嘴又干裂了。他掏出润唇膏，厚厚抹了一层。
一天面试一家足够了，反正再勤快也捞不着好。
宋佳金三两下嘬完热美式，打算去那家书店待会儿。
不想回家，出租屋逼仄，不透气。
停放了共享单车，宋佳金被迎面而来的小猫吸引住。
“小咪。”
炯炯有神的圆眼睛好奇盯住发声源，登时后缩了一下。嚯，以为哪家小孩呢，结果愣高一条人。
宋佳金不动，小咪也不动，宋佳金一动，小咪跑三跑。
宋佳金抽出咖啡吸管逗它。小咪随指挥棒一蹦一蹦又一蹦。
他反应快，小咪露出遇到对手的表情。
“你哪家的？叫富贵还是旺财啊？”宋佳金问它。
“富贵。”
“wo槽，”宋佳金冷不防吓一跳，往旁边一看，台阶上站个人，腿挡在花坛后边，跟踩着祥云一样，“我还以为成精了。”
那人笑，抱起手臂，很悠闲的样子，更显得目空一切：“真叫富贵，挂着牌儿呢，你看它脖子上那块儿金牌，背面还有电话号，你要是闲，可以打过去确认一下。”
“我有病吧我确认。”宋佳金笑着，却手捉了那牌子看，惹得小咪降龙十八掌。
宋佳金嗷嗷着，连忙躲，还是被抓出几条红印来。
那人笑得更欢了：“必须有，这反应速度，没有可说不过去。”
“你——”宋佳金猛一抬头，要站直身理论，却一眼望见了那人身后的招聘启事。
“老板，你们这儿还招人吗？”宋佳金问。这人闲得过路的都聊两句，这工作指定清闲。而且这条街是旅游景点，对面全是酒吧，这边卖咖啡，可谓日夜生意兴隆，不愁倒闭。再打眼一看这咖啡店，百来平方，店里又挂着琳琅满目一看就很贵的画，这老板穷不了，发得起工资。
就这儿了。
那人摸了下鼻子：“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宋佳金说。
“我们店不招弱智。”
“……”愣有钱一个大老板，也忒幼稚了。一时宋佳金脸上的笑凝固下来，慢慢风干。
宋佳金不逗富贵了，起身要走。那老板却道：“进来处理下手吧。”
宋佳金低头一看，嚯，刚才还只是平平无奇几条道，这会儿变金刚狼那标志了。这猫不会有毒吧，用打疫苗吗，疫苗多少一针来着，好像五百还是六百，还不只一针，这……
宋佳金顿时委屈上了，闷声就跟着那人进店了。
虽是大白天，太阳明晃晃的，店里还是开满橘调的灯，倒衬得暗沉沉的。
又往吧台一瞅，咖啡机还是认识，虽然不知道哪坨机子才是真正出咖啡液的。
吧台上边是酒柜，最下边那层五颜六色的，看着不上档次。柜子越上层的，颜色越单纯，一律透着阴沉沉的资本气息。
“看一眼十块钱。”那人冲宋佳金道。
宋佳金无声呵呵：“抢吧你就，我兜里一分都没得。”
“我兜里也没得。”那人说。
“你一个老板。”宋佳金说。
“微信里有，支付宝有，卡上有。”
宋佳金暗下嘀咕：“几岁的人哦。”
“几岁咯！”那人学他的口音。
宋佳金久不闻乡音，抬眼看了他，却听那人嬉皮笑脸道：“学的像吧，语言天赋。”
宋佳金要挥手锤他，却正好杵在沾了酒精的棉签上，当下脸皱成老太婆，被太阳晒得干巴蜕皮的脸生动晃着皮屑。
那人似有强迫症，伸手去揪。宋佳金像被蚂蚁扎了一下，腾一下闪开。
“练过啊？”那人说。
旁边小木桌上的精美盆栽被撞得一晃，宋佳金连忙抽出那只伤手去扶。
“这，这草挺好看，名贵吗？”宋佳金问。
那人呵呵一笑：“没事儿，可劲撞。”
“哦，”宋佳金松一口气，“我以为呢。”
那人：“撞完你就能在我们店里白干几个月了。”
一天天没个正形，难怪店里没生意呢，甭管新客还是老客都被烦走了吧，宋佳金开口却转向那档子酒，“这不是咖啡店么，怎么还卖酒啊？”
“就不是咖啡店呗，”那人似拿宋佳金当笑话看：“第一天进城啊小朋友，平时也不上网？”
“小字去掉。”宋佳金道。他实在恶心这种叫法，虽然他的脸看去只十七八，但都大学毕业老久了。
“第一天进城啊朋友？”
怪懂人话呗，显得你。
宋佳金笑嘻嘻，心下一把刀。
那人这才正经起来：“日咖夜酒，白天做咖啡，晚上调酒。要是想白天买醉，当然也不拒绝金主。早十晚六的白班，公平公正，晚班也八小时，一点半开始打烊，打烊完差不多两点，看个人速度了，不消打卡，一般一个班次有俩人，店长中间时段在，主要起个盯梢作用，忙了再搭把手。”
他顿了顿，终于累出个缺口来，喝了一口水。搪瓷杯里液体暗暗泛着光，应该是美式。
宋佳金愣愣的，听困了都，恹恹“哦”了一声。又立即眨眨眼。这意思不就是有戏？
“好的好的，没问题，听明白了，没有疑问。”宋佳金表示。
那人点头：“来一杯尝尝？”
“可以啊。”宋佳金品不出好坏，味蕾粗糙，喝个九块九都算自我奖励了，这精品店的豆子，从来只在门口望一眼，啖道，资本家的玩意儿。
但真进到这店里，他又不吭声了，显出怯来。
“没事儿，”那人却道，“是什么味就怎么说，没研究也没关系，我第一次喝也只觉得难以下咽。”
宋佳金这才放松点：“我喝东西就为了解渴提神，可乐以外的东西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嗯，实用主义的好学生。”
说到好学生，宋佳金接不下去了。虽然他成绩确实还可以，高考五百来分上个一本，但一本二本还是几本，对于咖啡店求职，没多大所谓，总之他不太好意思提成绩，挑了个切边的说：“之前在奶茶店做过。”
“连锁店？”
“嗯。”
“那很好，连锁店的伙伴卫生规范出品标准就不用强调了。”那人道，随即放下交叠的双腿，迈向吧台，勾了下手指，宋佳金跟去他身后。
宋佳金跟得紧，前边的一停，宋佳金磕在那人背上。
那人笑着转身：“人机是吧，不在目的地中断会宕机那种。”
宋佳金本来只来得及扯开上半身，被那人一呛，脚下又后撤两步，双手在身前摆动跟朵花似的。
“还挺灿烂。”那人也往后撤开半步。
宋佳金为缓释自己的矫情，一巴掌甩他身上：“没你这么停车不打灯的。”
那人“嘀嘀”两声，问：“这么打行吗？”
“你站外边，没入职的不让进吧台，这是规矩，除非你是老板或者老板娘。”
“好。”看着挺年轻，没想到都结婚了。
老板开始演示，讲解着：“按步骤来，回去背熟，第一步接粉，第二步布粉。”
“嗯。”
那坨yin章似的东西在老板手里丝滑旋转，而后老板用手掌边缘左右一揩，又拿个锤子垂直上下，跟台订书机一样使劲一摁，向宋佳金展示他那光滑的粉面：“怎么样？”
意思让拍马屁呗，宋佳金张口就来，还随了巴巴掌：“嗯嗯，像湖面一样光滑，像镜面一样平整。”
“……有病吧你。”老板说，“玩尬的是吧。”
哈哈哈哈，宋佳金笑起来：“不好笑吗？”
“嗯嗯。”
“再来是萃取。”
“嗯，萃取。”宋佳金鹦鹉学舌。
老板朝宋佳金身后望了一眼，笑笑地：“你好，喝点什么，桌上可以扫码下单。”
宋佳金没有扭头去看，手指抠着吧台。
老板：“就这两句台词，到时候上餐再加句你好，你点了冰美式吗，就ok了。”
杯子里加水，把咖啡液倒进去，倒之前老板稳了下手，问：“喝热的冰的？”
“热的。”宋佳金说。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喝热美式的男的。”老板说。
宋佳金吭哧一声：“胃不好，养胃。”
“咖啡伤胃。”
“冰的，冰美式！”宋佳金改口。
老板笑笑，还是接了热水：“试试。”
宋佳金刚品了一小口，收银机那边吐纸，老板做单去了。
老板再回来时，宋佳金说出他琢磨出的词：“有点苦，又有点酸。”
“是吗？”老板双手闲闲撑在吧台，取过那只杯子往自己杯子里倒了点，嘬了一口。
宋佳金不习惯和别人一个杯子里分来分去，眼神梭巡过去。
迎向老板问询的眼神，宋佳金眨眨眼投降：“感觉没啥味。”
“嗯。”
“酸味苦味都不明显。”
“嗯。”
宋佳金又咂摸一下：“刚开始味挺浓，有点冲，这会儿回过来香了。”
尽力了，这回真的尽力了。都分点作答，分阶段层次了，能行了吧。
“你还挺敏锐。”
正当这时，有人喊了一声：“黎哥，滚出来！带桶水的。”
离歌？
宋佳金寻那喊声望出去，是个短发中年女人。
那女人眼睛大又圆，宋佳金有点怕。老板已经接上水端去门口，路过宋佳金时飞一嘴：“别怕，烟熏妆，要的就是这气势。”
有无小宝来看连载，我会努力日更[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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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看一眼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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