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婚后两月,七月十五,蓬莱苑落地,由一太子心腹主理学府事宜。
太子同太子妃道:抛头露面恐落人口舌,爱妻只管指点江山,自有下人冲锋陷阵。
太子妃曰:要召女学生。
太子答:善。
太子妃曰:穷苦人家包吃包住,以工抵费。
太子答:善。
太子妃又进数言,太子皆笑而相应。二人新婚燕尔,郎情妾意,畅谈未来,好不快活。
半月后,太子携太子妃同往蓬莱苑。太子妃头戴幂篱,依偎于太子身后。二人执手相伴,叫人好生羡慕。
教室内学生满座,皆全神贯注,奋笔疾书,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览毕,于茶室内,太子妃问管事:为何学院里不见女子?
管事答:女子不愿抛头露面,怕辱了名声。
太子妃问:为何人人身着华服,不见穷苦学生?
管事答:贫民生性顽劣,不愿读书。
太子妃问:为何仍以四书五经为主,不见新课?
管事答:娘娘所提新课,暂无夫子相授。
太子妃怒上心头,正欲再做决断。太子屏退众人,轻抚其手,曰:世道如此,何必强求?若吾妻挂念女子学计,再开个女校,招几个女夫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子妃不解,“女校,教些什么?”
太子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养蚕缫丝,织布刺绣。
“可是,为何不学策论,为何不学武艺,为何不与男子同学?”
“男女本就不同。”太子温和地抚了抚太子妃的发髻,“阴阳调和,各司其职,方能国泰民安,爱妻不必太过介怀。风和日丽,秋高气爽,不如来场秋猎?瞧瞧爱妻的马儿,可还跑得与从前一样快?”
“自然是慢不了的!”
太子妃便随着太子离去,只是心头总有些东西,沉甸甸的,挥散不去。
或许是叛逆,又或许是不甘。
八月十二,太子妃随太子出门,太子遇事,便着太子妃先行归府。
太子妃掀开了马车帘子,瞧见街上有一个十来岁岁的小乞丐,被一帮人推搡着跌倒在地,他骨瘦如柴,眸中却有熠熠的光彩。
太子妃提了一盒糕点要下车,贴身侍女辛檬拦住了她,“殿下,让婢子去吧。”
“无妨。”
“殿下,带上幂篱吧。”
“那好。”
小乞丐接过了糕点与碎银,慌忙行礼致谢。
太子妃问他,“你尝尝可还可口?”
“贵人所赐珍馐,必是美味异常。然家有母亲,小人不敢独吞,愿先奉于母。”
太子妃瞧着他的言谈举止,不禁诧异,“你读过书吗?”
“回贵人,幼年读过一些。”
“现在还想读吗?”
“回贵人,故乡饥荒,小人逃难来此,囊中羞涩,糊口尚且艰难,又谈何束脩?”
“蓬莱苑不需要束脩。”
“可那里不欢迎乞丐。”
“怎会?蓬莱苑不是接纳所有人的吗?”
小乞丐低下了头,尽力维持的体面在脸上出现了裂痕,“好多人听说免费念书都想去试试,却都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刺啦——太子妃的幂篱出现了裂痕,露出蝴蝶的双眸。
小乞丐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变得颤抖,“我们脏。”
“怎么可能!”压抑许久的不甘,或是叛逆,从胸口涌了上来,像是要吞噬她的幂篱。蝴蝶一把扯下了太子妃的幂篱。她想起那时她问管事,为何没有穷苦人家来读书。管事说,是穷人家的小孩不愿读书。好啊,好啊,好一个阳奉阴违!欺上瞒下!蝴蝶又瞧向了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凌云。”
“你想读书吗?”
小乞丐抬起头,带着些不可置信和担忧防备,张口是,“想。”
“走,我们去读书。”
凌云跪着,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还想再磕,被蝴蝶慌张地扶起,“快,快起来。”
他跟着往前走的时候,刺目的阳光变得柔和温暖,像是一张新世界的邀请函。
当凌云跟着太子妃再次踏入蓬莱苑,见识到了人们全然不同的嘴脸。
“冤枉啊,娘娘,蓬莱苑向来是无论贵贱一视同仁的。”
“肯定是下面的人不懂事,我们可从来没拒绝过这些可怜的孩子。”
“来来来,孩子,你叫什么,这是你的书册,快拿好。”
太子妃带着他去了他的住处,牢固暖和,刮风下雨也不必担忧。柜子里有厚厚的被褥,冬季来临亦不必惊慌。
太子妃同他约定,只要每日做一时辰工,便包吃包住包读书。
太子妃问他,还有何心愿未了?
他又要磕头,却被太子妃拦住。他便恳切道:“殿下,家母吃苦耐劳,可否来此处做工,求个温饱便好。”
“令堂,多大?”
“而今二十有八。”
“这么年轻?”
“母亲及笄之年便跟了父亲,现已是十年有余。”
“令堂可有读过书?”
“母亲识得几个字。”
“好,那让你的母亲,一起来读书。”
“谢殿下,允母亲前来做工。”
“不是,是你的母亲,同你一样,做这里的学生。”
凌云昂起脑袋,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母亲,也能读书吗?
那日,太子回到东宫,满院子都是蝴蝶的控诉。“溜须拍马!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怪不得学府里见不到几个穷学生,原来没钱的都被他们拦在外头了!”
太子慌忙去哄,“爱妻别气别气。若乞丐们只是蹭吃蹭喝,那岂不是辜负了爱妻的好意。何况他们听不懂课,怕是也会扰乱学风,碍着旁人念书。”
“啊?如果他们要被饿死了被冻死了,我们难道还差这口吃的吗!”
“是是是。”许安连连点头。
“看来我平日里要多走走,指不定他们怎么欺上瞒下呢!”
“爱妻若是想去,孤来作陪。”
“嗯嗯嗯,好呀好呀。”蝴蝶靠在许安的怀里,幸福感溢出了满脸,“我就知道,平安对我最好啦!”
后来许安带着蝴蝶去了趟蓬莱苑,看着一二女子与二三粗衣一同坐于课堂,面前是成套的课本纸笔。新来的主事言辞恳切,定会秉承着太子同太子妃的意志,将蓬莱苑发扬光大,让所有想读书的人都能读上书。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许安笑着看她,“这下可安心了?”
蝴蝶口中塞满了糕点,笑的时候险些落下了碎屑。
许安轻抚其嘴角,“慢点儿吃。近来外头乱,尽量少出来。”
“知~道~啦~”
八月甘一,太子妃按耐不住,再次独自溜到蓬莱苑。
刚进院儿里头,她就见到了凌云的母亲,那是个怯弱的女子,身着粗布旧衫,抱着竹木扫帚,“民妇虞氏拜见太子妃。”
“快快请起。”
“谢太子妃。”
“你为何不在里头读书,反而在外面做活?”
“回太子妃,民妇愚昧,识不得字,在里头听天书也是难熬。倒不如做做活,为学院尽些绵薄之力,叫我儿安心学习。”
“当真?”
“当真。”虞氏看向蝴蝶,露出一个温婉而坚定的笑容。
——不对,不对,哪里都不对。
待主事带来了凌云,蝴蝶便叫主事退下。主事惶恐不安,再三确认后才肯离去。
主事离去后,蝴蝶问道:“你母亲为何不读书?”
“回太子妃殿下,家母不愿读书。”
“果真如此?”
“回太子妃,当真。”
“我再问你,你是平日里同同学们一道念书的吗?”
“是。学院一视同仁,待我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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