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的心意我们领了。”程烈轻快地说道:“我们做的只是我们应该做的,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
程烈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蹲下身,和周湘云平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雕的小兔子:“以后不能总是哭鼻子,知道吗?”
“娇娇,快说谢谢哥哥。”杨之洁在一旁说道。
“谢谢哥哥。”
周湘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目光完全被这只兔子吸引了。
程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站起身来。
屋子里十分安静。
周湘云仍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程烈蜷曲着身子,背对着她,牙齿发出磕嗒磕嗒的声音,痛感侵蚀着他的神经,一波又一波,浪潮般向他袭来,而他的心中更是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战栗。
“劳驾,你出去一会儿吧。”他的声音带着叹息般的扭曲。
周湘云不答话,默默地望着他瘦削的背,双唇翕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程烈等了良久,没有听到一丝响动,他翻过身,朝她露出一个尖刻而讽刺的笑容。
“我说,大小姐,你是听不懂人说话吗?”
周湘云眼皮颤了颤,突然站起身,呆立在他床前,几分钟后,她往前攒动了两步,在他苍白的面庞前蹲下身来。
“你好好看看我。”她低声说。
“你难道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程烈露出不耐烦神情。
周湘云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最上层的抽屉深处拿出一只木刻的兔子。
兔子表面有些旧了,可细看却少有划痕和磨损,可见主人多年来精心的对待。
可出乎周湘云意料的是,程烈却一脸兴味索然,还带着挑剔的神情。
“粗糙的玩意儿。”
“你真的不记得吗?”周湘云不死心地将东西举到他面前,好让他看的清清楚楚。
程烈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看来你并不知道。”周湘云深深地叹气“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呢?”她又把那个木雕兔子放进了抽屉最深处,好像放下了一件烦恼许久的事情似的,双手交叠在腿上,脸上显示出一种宁静祥和的神情。
程烈抬眼看了看她“这个破玩意儿对你很重要么?”他的语气仍然挑剔又刻薄,喉咙里仍发出那种模糊不清的声音。
“是的。”周湘云不假思索地说,脸上露出充满回忆的微笑。
程烈的右手突然一阵不受控制地痉挛,他十分愤怒地左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右手上。
那痉挛并没有止住,而他呼哧呼哧地摊开双臂,仰面朝天。
“周湘云,你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事是什么?”他突然止住话,接着,声音变得急促又刺耳。
周湘云的脸色变了,但仍维持那种端庄的微笑。
“你呢?”她反问道。
他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抱抱我吧,谢谢你。”
让他向谁诉说痛苦无异于杀了他,程烈想,如果他仍然把痛苦当做痛苦,那他此生便要永远在炼狱中度过。
周湘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手颤抖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久到程烈再也不抱希望的时候,她突然拥抱了他。
她俯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头搂在怀里,她像是海洋无边无际地将他包围。
程烈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眼泪划过他的眼角,滚落进他的发际。
他的嘴角紧抿着,呈现出一副扭曲的严肃。
他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气息,她怀中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清香,她的柔情,她的包容,她的怜悯。
“你同情我。”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不值得同情。”
周湘云的手一遍又一遍轻抚着他的面颊。
“我不同情你。”她说。脸上又是那种淡漠的平静,可内心却在苦笑。
程烈突然躲开她的爱抚,将她推开。
周湘云却拉起他的左手,紧紧贴在自己的面颊一侧
“曾经有个人,他救过我的命,我一直想再次见到他,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幸运,能再见他一面,跟他讲一讲我这些年经历的事,也听他跟我讲一讲,他这些年的事。”
“你就这么想见到他?”
“想见到他,可又怕见到他。”
“怕什么?”
周湘云摇摇头:“没什么。”
“有些事情,也许忘了更好。”
周湘云却皱起眉:“不,我永远不会忘了他。”
“好,随你吧。”
程烈不带任何感**彩地说道。
周湘云笑笑,眉目柔和“再睡一会吧。”
程烈这次倒是很配合地点点头,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酸痛难忍,仍然不停地冒着虚汗。
此时此刻没有比好好睡一觉更令他感到解脱的了。
周湘云走到院子里,天色阴沉,空中稀稀落落地飞过几只灰色的鸽子,池塘结了一层薄冰,好像要下雪了,草木瑟缩着,院中那棵海棠更显凄清。
她坐在连廊下,好像感觉不到冷一样。
不一会儿,天上飘起了雪花。
北京的初雪如期而至。
周湘云陷入了回忆之中,她想起小时候,想起姥姥姥爷,想起爷爷奶奶,想起很多事。
不知不觉,周湘云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她正躺在温暖的床铺上。
程烈坐在不远处的书桌边上,仔细地端详着什么。
周湘云支起身子,抱着双膝,默默地瞧着他。
程烈侧影瘦削的肩背让他仍旧显得像一个少年人,可是皱起的眉峰和紧抿的嘴角又使他看起来很严肃。
看了一会,她有些倦了,又躺下来。
鼻尖贴着枕头试图捕捉独属于他的气息,可是一无所获。枕间遗留的只有她洗发水的雏菊香。
她翻了个身,侧过身继续看他。
“你在干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看你写的东西。”
周湘云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床扑过去,自后面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程烈面前摊着一个泛黄的笔记本,他看的津津有味。
“不许看!”她手忙脚乱地从他手里抢过来。
“你这人怎么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程烈没答话,利落地站起来,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你心虚什么?”
“谁心虚?”
程烈笑眯眯地松开她,“没谁。”
周湘云肚子适时发出一声抗议。
程烈挑眉,视线转移过去。
周湘云说:“我饿了,你带我去吃饭。”
“好。”程烈没出去,就站在边上看她将睡衣脱了个干净,又一件一件套上昨天那条华丽的连衣裙。
她换衣服的时候有点害羞,虽然其实他们不多的交往实际上都是“赤诚相见”。
可她的脸还是忍不住烧了起来。
他却反应淡淡,就跟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没区别。眼神仍然有些惊人的冷漠,永远像蒙着一层雾气。
裙子背后的拉链说什么也拉不上,她不满地嘟囔着,瞥向程烈,请求他的帮助。
程烈走过来,动作一丝不苟,周湘云却无端地觉得心里不舒服。
但又说不出哪不对劲。
“我好饿。”她一边没话找话一边像阵风一样快速地自他身边飘过。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院子,刚推开大门的那一瞬间,周湘云就僵在了当场。
陈行止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大门远处的巷子口还并排停着两辆座驾,一个她认识,是陈行止的迈巴赫,另一台,她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骚包的橘黄色迈凯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迈凯伦车主就下了车,露出一张令她十分愤恨的脸。
她想起来了,昨天在别墅的院子里。
江南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周湘云表情风云变幻,她的情绪永远表现在脸上,丝毫不会隐藏。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并不是在问陈行止,更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
“这种垃圾你也敢带到我这里来。”
江南下笑着说:“是我求着行子带我来的。”他伸出手指向周湘云身后
“买他,可是花了我不少钱呢,我是个商人,不做赔钱的买卖。”
江南下手指的方向正是程烈站着的位置。
程烈双手插兜,尽管这羞辱都是围绕着他而展开,可他好像并没有为这一番话而烦心。
置若罔闻般,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有些漫不经心。
可周湘云却没有这么镇定了,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着。
“滚。”
她声音不大,却冷冷的。
“小云,你冷静点。”
陈行止终于发话了。
“说吧,你想做什么?”
周湘云死死盯着陈行止,可她的眼神很木然,甚至让陈行止有些捉摸不透。
“我能做什么?”陈行止笑笑“今天是老爷子的生日,你不会忘了吧?正好南子从香港回来了,一起去吧。”
“给人家祝寿,怎么不先问问主人欢不欢迎?”周湘云上下打量着二人。
“也是我爸和江老爷子的一番心意。”陈行止不急不躁地说。
“也好。”周湘云也学他的样子,笑了笑。转过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百无聊赖望着枝头麻雀的程烈,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那咱们走吧?”
江南下那个眼神**裸的,恨不得把程烈吃了的样子。
程烈恍然不觉。
“好啊。”他说。
周湘云开心了,挽住他胳膊的手又紧了紧。
“谢谢。”她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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