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戏地点在距公司车程半小时外的一家酒店。
说是酒店，但因为不少剧组都爱在这筹备建组、试镜选角，酒店内大部分套房客厅都改建成空旷的会议室，房间外还划分有专门的等候区，在业内挺有知名度。
等候区人不多，都是经纪人带着手下演员，其中不乏叫得出名字的熟面孔。
梁文过去和同行寒暄，方棠脱了大衣，里面穿着一条红色雪纺裙，正在争分夺秒背剧本。
红裙子——迟星予这下知道方棠来试哪个角色了。
演员试戏，要尽可能贴近自己的角色，穿衣风格也会向角色靠拢，而《照霜行》里明确写出喜穿红衣的只有一个，正是女主身边的灵宠小凤凰。
迟星予自己穿的也是红色系衣服。
……难怪从上车起方棠就没给过好脸色。
不过，以方棠现在的人气，即便女主竞争无望，依然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不是为了在折霜枝的剧里露脸，何必跑来试戏一部网剧的女三。
其他站在这里的圈内熟面孔，不也是为此而来的？
竞争比预想中还要激烈，迟星予反而越发沉着镇定，既然无法保证比所有人都好，那就要做到自己所能做的最好。
比起其他竞争者，迟星予有自己的优势。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个角色。
同样的，也没有谁比她更懂得这个故事。
迟星予闭上眼，调整呼吸。
台词早已倒背如流，此刻需要做的，是让自己进入小凤凰的状态，沉浸在照霜行的氛围里。
《照霜行》是升级流的修仙题材，但不算传统升级流。
开篇，女主凌清秋就已是仙门独当一面的大师姐，因为遇到修行瓶颈，在师尊点拨下前往人间，以红尘炼心，方可顿悟得道。
整篇故事就是大师姐游历人世，结识不同的人，遇见不同的事，在一桩桩看似没有联系的事件背后牵连着足以颠覆天地的阴谋……最后当然是成功打败反派，拨乱反正。
故事最后，凌清秋放弃天道馈赠的原地飞升待遇，选择在人间继续自己的旅途。
而小凤凰最开始只是一颗蛋，机缘巧合之下由凌清秋孵化破壳，出于鸟类的印随效应认其为主，取名扶光，小名雪啾。
凌清秋从头到尾都在游历，而小凤凰始终陪在身边，和她一起经历悲欢喜怒，同时有自己的成长线。从懵懂纯稚到通晓世事，从弱唧唧的小鸟蜕变为凤凰一族的族长，大结局时的主宠分离，让角色弧光更加明显。
这次要试的戏包含两场，一场是前期依恋主人的天真小凤凰，一场是蜕变后的凤凰族长，要迅速切换状态很不容易。
当然，两者之间有共性在，比如对凌清秋不变的孺慕，再比如兽类本能的凶残、野性的灵与美……
当迟星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断调整状态时，有人从试戏房间里探出头，拿着一份名单，先叫了方棠的名字。
方棠立刻跟进套房，大概十分钟后，皱着眉头出来了，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说不上是沮丧还是茫然更多。
“下一位，迟星予。”
迟星予深呼吸，走向房间时就开始注意步态，轻盈灵动，又不会太跳。
进去后关上门，还没转身，就听到一声悦耳的轻唤。
“雪啾。”
心跳忽然乱了一拍，对迟星予而言，这音色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自家偶像折霜枝？
但小凤凰的本能压过了粉丝的惊喜，几乎是听到呼唤的下一瞬间，迟星予的眼神变了。
孺慕，依恋，好奇，但听话，就像听到自己名字音节的鸟儿，她极快地抬头又偏头，回身奔向认知里的“主人”。
折霜枝就坐在靠近门这边的沙发上，坐姿不算很规矩，却给人一种优雅的清正感，一只手绕着发梢，眸光不知落在哪里，带着点散漫的笑意，倏然间视线朝她看来，笑意越发明显，明显得像暴风雨来临前。
“雪啾，过来。”
折霜枝……或者说凌清秋伸出手，掌心朝上。
迟星予毫无所觉，也就开开心心把手指前端搭在上面，好像这是鸟类的翅膀尖，可以啪的拍主人手心里。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搭戏就已经开始了。
这一场戏是小凤凰刚化出人形不久，非常新奇地跑出去玩，给别人添了麻烦还不自知，惨遭凌清秋罚饭处理，痛失晚餐的梧桐籽。
但也在凌清秋的教导下，开始意识到作为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作为小凤凰成长线的起点，这段不需要大起大落、情绪迸发，但很考验演员表现是否自然生动。
于是下一刻，刚才还笑着的凌清秋毫不手软在小凤凰脑门敲了一记。
“呜——阿凌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给人家添麻烦了。”
“什么叫添麻烦？”
小凤凰委屈且茫然，凌清秋也愣了愣，然后失笑，用自己的语言简单解释，最后总结：“所以，我们得跟人家道歉。”
“哦……”小凤凰是只聪明的鸟，一点就通，但连善恶观都没有形成的灵兽脑袋里，并没有这样做是不好的概念，她小心观察主人的表情，“我好像懂了，如果这样会让阿凌困扰，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这大概不是凌清秋真正想听到的答案，但她只是挑眉，揉乱小凤凰一头蓬松柔软的发。
“算了，还是只小鸟呢。”
“这次就先给人道歉吧，至于其他，我会慢慢教你。”
温和的力道撤去，迟星予的目光追随着那只手收回，习惯性动了动头，没反应过来。
于是那只手又抬起，在她眼前晃晃。
“可以了，这段结束。”折霜枝说，话音一转带上促狭，“小凤凰，回神。”
不远处也响起细碎的讨论声。
迟星予回到现实。
这里是试戏现场，不仅有折霜枝在，还有——
顺着讨论声看去，只见年轻的导演和编剧小声比划什么，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应该是剧组主要人员，正不住地点头。
迟星予：“……”
她稳住表情，向他们介绍自己和试戏角色。
乐导咧嘴一笑：“临场反应很快啊。折老师，你怎么看？”
折霜枝但笑不语。
“那好吧，下一场。”乐导耸肩，拿笔在空白纸页上唰唰写着什么。
迟星予闭上眼，再度调整状态。
现在应该是成长后凤凰族长扶光的个人戏份。
这段情节是在接近大结局的时候，不需要和折霜枝搭戏，是小凤凰的个人戏份。
凌清秋破坏反派阴谋的关键时刻，扶光率领族人成为阻拦反派的最后一道防线，战至力竭，重伤濒死。
此刻，面前的一大片空地是反派和手下群魔，身边是虽有死伤却仍和自己一起坚守的族人。
而在身后，是重要的、绝对不容有失的阿凌。
混战中，反派的攻击穿透扶光的羽翼，她脸上流露出痛楚，却始终不肯后退半步。
这段演完，迟星予深吸口气平复心情。
乐导抬头鼓了下掌，但他一直是这幅好说话的笑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满意。
“好，你加下李编剧的好友，回去给她发一段自己对扶光的理解，等剧组通知。”
迟星予谢过几人，又谢过折霜枝，悄悄瞥了一眼，发现她带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正打算离开，折霜枝忽然上前，在刚才前额被敲过的地方碰了碰。
学鸟学惯了，迟星予下意识歪头。
折霜枝嘴角抿着，像是在忍笑，悠悠道：“我看过你的百里空青，那个角色演得不错，这次也演得很鸟、很小凤凰。”
迟星予怀疑，偶像是想说自己演的鸟里鸟气。
但这不重要。走出套房时，迟星予还在为这句夸赞——应该是夸赞吧——而暗自欣喜，并且决定再给两只鹦鹉老师一周豪华伙食。
就连发现梁文根本没等着而是已经带方棠一起离开，也没破坏她此时的好心情。
迟星予打车回家，有种莫名的直觉，这次肯定没问题的。
.
然而，没过几天，还没收到剧组通知，迟星予就先接到了经纪人梁文的电话。
梁文开门见山：“这次的角色，还是方棠演更合适。”
一些出处——
《照霜行》：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 令狐 《杂曲歌辞少年行》
剧中女主的名字凌清秋：
少年恃险若平地，独倚长剑凌清秋。
——顾况《杂曲歌辞·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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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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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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