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狗屁人妖殊途
(蔻燎)
见他回答，就足够让翻墨欣喜不已，两眼放光。
“是，我比他更敢。”
“可我不是悯生，你也不是虚寂。”雪樽道。
“悯生说过人妖殊途，他残忍的拒绝了虚寂，我以为人跟妖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难道……还能人妖相恋？”
这声质问句句在理，一针见血。
翻墨额上青筋暴起，目光定定的杵在雪樽脸上，蓦然道，“别跟我说什么狗屁人妖殊途!我最讨厌这句话!若是世人都说人妖殊途，我狐异偏要证明人和妖可以在一起!”
他语气一下子减缓，“如今，只要你同我一个心思便足够了，其他的你不需要管，我会做好。”
望着翻墨异常笃定的眼神，雪樽内心惶惶，他初次遇见这种状况。
他不愿意娶宫家小姐，更不愿意翻墨离他而去。
如果要留下翻墨就不能答应那道圣旨，不答应那道圣旨就必须想办法让皇上回心转意，可是该如何，该如何，真的如翻墨所言，以男妻为由堵住皇上的赐婚之情吗？
马车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急喘不休，风声裹挟着雨滴，犹如厉鬼哭嚎。
雪樽备受煎熬，只觉牙根苦涩，说话之间浑身乏力。
俄而，他方从喉咙里艰涩的吐出一句话，悖了他十几年的所有认知，一意孤行。
为了翻墨，他愿意与世人的目光斗争，他愿意和翻墨一起对抗人妖殊途。
悯生和虚寂就此无缘错过，他不想同翻墨也就此错过。
他愿意拿他渺小的一生去证明，证明人和妖依然可以相爱相守。
他说，磕磕绊绊的，“翻墨，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是我动心的人，是我愿意相伴到老的人。”
他继续说，“明日朝堂之上，我要告诉皇上，我已有妻室。你是我的男妻，我唯一喜欢的人，旁的人我是不会娶的。”
“这样，可好？”
雪樽抬目望向翻墨，眉眼弯弯，皎如新月。
翻墨眸眼闪过一抹狐狸特有的狡黠的光芒，缓缓勾唇，无声的点头，无声的微笑。
雪樽果然没让他失望，两人双双心动，于彼此而言已是难能可贵，若是因为一些小事就分别天涯，那才是最追悔莫及的事。
他和雪樽，都不会干那种傻事。
……
一夜的霏霏淫雨，终于在天光破晓之际收住眼泪。
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马车留在护城河过了一夜，雪樽换上朝服，被翻墨牵着下了马车。
雪樽抬眼望了望头顶万顷湛蓝，昨夜与翻墨表明心意，相拥而眠，今日醒来，互相瞧着对方居然有了一丝羞涩尴尬，仿佛初次见面的两个小孩似的。
免不了窘上一刻。
翻墨就调笑他。
“怎么了？小雪雪，是不是今日醒来多了个男妻，不大习惯啊？”
雪樽被这话刺激得脚下一歪，险些跌倒，翻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两人的声音被车夫发现。
车夫回头扫了一眼，立马扭头装作没看见，仰头看着天上一只灰呼呼的麻雀扑翅跃过。
两人吩咐了车夫在外等着，便去宫门口，雪樽能进宫，翻墨没得皇上准许，闲杂人等是不可能进去的。
翻墨便化成半透明跟着雪樽进去。
一路上气愤道，“狗皇帝的狗窝规矩还真多!哪有我们桃花隰自由自在。”
他说着，眸眼一侧，又想拐雪樽回他的狐狸窝。
“我在桃花隰可是皇族，你跟了我去不但不受气，还荣华富贵享不尽，与人界别无二致，你考虑考虑，小雪雪？”
雪樽不由笑道，“就你话多。”
翻墨“嗤”了一声，言笑晏晏，极其兴奋。
昨夜雨密风骤，两人交心而谈已是他意料之外的收获，今日若是一举拿下那狗皇帝，雪樽即便是跟他没关系也必须有关系了。
狐狸精的狡黠奸诈无不在翻墨的脸上尽意呈现。
金碧辉煌的九天殿上，文武百官各自腰杆挺直站着。
皇上一身金黄龙袍，头上冕旒珠玉垂坠，奢华大气，两侧朱缨顺着脸颊滑落伏在龙袍上，像一条条赤练蛇蜿蜒盘旋，吐着蛇信。
他端坐于朝堂上，正襟危坐，不怒而威。
皇上已是不惑之年，留了稀疏但修整利索的胡须，眸眼精明狠厉，嘴角上扬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
重要的朝政商量完毕。
皇上便瞅了一眼立在一边的王公公，幽幽的，缓缓笑道，“王约，昨儿你连夜去传圣旨，怎料别人金蝉脱壳，竟让你扑了个空，你办事不力，可有话狡辩？”
王公公闻言，随即跪地求饶，“皇上恕罪!老奴年老体衰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还请皇上赐罪。”
“光赐你罪怎么行？”
皇上侧目笑道，“那夜里唱了一出金蝉脱壳的主角儿也得一并赐罪才是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宫宝赫和宫长术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而笑，望向雪樽。
雪樽心知皇上话里有话说的是自己，忙不迭憨憨的要下跪，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暴躁的话。
“跪他做什么!昨夜不是借口看病躲了圣旨吗？你同王公公都没见上一面，你就咬死自己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怕什么？有我在你身边。”
翻墨眉间戾气横生，恨不得吃了那狗皇帝。
雪樽一听，觉得言之有理，又恨自己脑子愚笨，就呆呆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皇上见雪樽面无表情，眼睛红彤彤的仿佛哭过，便开口问。
“雪爱卿，怎么，夜里没有休息好？眼睛为何如此红肿。”
“劳皇上担忧，臣近日身体不适染了风寒，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便连夜去抓药，耽误了歇息。”雪樽酝酿了半天的话说出来天衣无缝。
皇上不说话了，使眼色让王公公站起来。
扭头对雪樽道，“雪爱卿真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刚好错过了朕特意拟旨给你赐婚。”
此言一出，朝堂上立马如水波荡漾出鼎沸人声，密密麻麻在摇头接耳。
什么什么一个刚来不久的六品修撰，虽然是状元出身，不过能这么快就得皇上赐婚，一定不简单，什么什么别看他一脸憨厚其实心机颇深，这个雪樽果然不一般，人不可貌相啊人不可貌相。
若是不制衡一番，由得他日渐猖狂，那还得了。巴拉巴拉叽叽喳喳像极了早晨树枝上张着喙乱叫的乌鸦。
方海阔也不由得看了看雪樽，心下暗念，不知雪修撰会如何面对。
雪樽闻言，掀开鲜红朝袍跪下，言辞恳切，“皇上，赐婚一事，恕臣难以从命。”
宫宝赫好容易逮着机会，急不可待的阴阳怪气，“雪修撰好大的口气，圣旨难抗，难不成你要违背圣旨吗？”
瞄一眼皇上，见皇上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继续恶语伤人，“雪修撰不要不识好歹。皇上将下官庶出的妹妹赐给你做正妻，还委屈你了？你不过一个小小状元，能得后宫贵妃娘娘和我父亲一起帮你挑选妻子，是何其大幸？你应该立马领旨谢恩!”
说完拿出一卷事先准备好的画轴，在众人面前展开，只见画中一青衣女子斜倚着一棵青杏树，薄如蝉翼的青衫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长发及腰，如瀑飞流。
袖口遮面，面如桃李，笑意冉冉，观之可亲。
“此画中人乃臣的庶妹，芳名翠袖，不过二八年华，是难得的美人。她与你在皇城街上有过一面之缘，回家便患了相思疾，于此而来，雪修撰也要断然拒绝吗？”
宫宝赫哪里有庶出的妹妹，他父亲三妻四妾却只有他一个嫡出独子。
因为过于溺爱，导致纨绔风流，无所事事，恶习众多。
他母亲善妒，任何怀孕的姬妾都没有机会生下子嗣，这所谓的妹妹不过是从外面买来的一个青楼妓-女。
他把那女的吃干抹净，突然心生一计，要翠袖去集市找机会与雪樽偶然邂逅，记个面孔，街上突然横空飞来的公鸡就是他找人丢的，他可找借口说自己妹妹害了相思，非雪樽不嫁，以此联合贵妃姑姑说服皇上拟了圣旨。
当然，他不可能让雪樽白白捡了好处，翠袖不过是小小妓--女，无比卑贱，算不得好甜头。
何况这一局乃死局，无论雪樽答应还是不答应，都无力回天。
若是雪樽抗旨不遵，他便同父亲一帮人上书弹劾雪樽犯了欺君之罪，即便是弄不死对方，也得让其降个几级。
雪樽若是温顺的接受，毫不反抗的成亲，翠袖已然怀了身孕，不仅让雪樽戴了绿帽还要养他的孩子，他当然不会留翠袖活口，一旦她生下孩子就设计弄死她，一并把孩子摔死。
自然而然嫁祸给雪樽，给他一个杀妻杀子的疯子罪名，料的皇上如何想保他都保不住。
必须让雪樽身败名裂，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是她？”
翻墨在雪樽目瞪口呆之际，替他发出一声感叹，“那个被撞的女子。”
雪樽凝眸，无视宫宝赫的话，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日与翠袖在集市上突然相识，从天而降的大公鸡和马匹受惊，还有倒在地上却毫发无损的女子，冥冥之中，一切都被人安排得满满当当。
雪樽气愤不已，宫宝赫对他心生恨意竟到了如此地步。
宫宝赫的计划绝对不是单单让他接受赐婚这么简单。
皇上就那样看着雪樽发呆，偏头，半晌问道，“雪爱卿以为如何？宫家小姐可合你心意？若是喜欢便接旨，朕择日使你们大婚，举国同庆!这也是宫贵妃的一番好意。”
这预谋已久的赐婚，宫家人一起联手说服皇上，向皇上表明他们也喜爱雪樽，自家妹妹见了雪樽暗生情愫，非他不可。宫宝赫和宫长术两人一语一言夹击着皇上，到了后宫，宫贵妃又吹枕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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