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好想吃了你
(蔻燎)
雪樽站起来，一个个小孩子在他面前欣喜得叫了一声“雪樽哥哥”后又害羞的走了，忍不住眉眼带笑，脸色缓和。
他拉着翻墨的手，温润地说，“走吧，进清净私塾。”
清净私塾里有一条小溪穿屋而过，学生们的毛笔每每下学都在此处洗净。
白先生给这条小溪取名“洗墨池”，雪樽自幼也是在此处洗笔，打水研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今洗墨池旁边蹲着一白衣男子，乌发垂肩，不见面目。
白净细腻的手在溪水里沉浮，水珠挂在指尖，指尖摸着狼毫毛笔。指腹白里透红，仿佛被凉水所激。
雪樽掩不住眼底的喜悦，悄悄地一步一步挪过去，在那人背后清脆的叫了一声，“先生!”
“雪樽回来了。”
白先生应声回头，蓦然站起身。突见雪樽在自己眼前，还以为是做梦。
只见白霁眉清目秀，皓齿朱唇。眸眼澄澈如鹿，淡烟的眉轻轻一蹙，红唇微张。如古筝琴音悠扬婉转的声音透过微风钻入耳朵，是那样亲切温润。
“樽儿!何时回来竟不事先告知于我!越发顽皮了。”
翻墨一惊。
他没想到雪樽的先生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一股无人能比的儒雅气息比雪樽还要强烈。是名副其实，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观之可亲。
眼前之人，完完全全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本以为白先生怎么也得是胡子拉碴，皱纹密布，佝偻腰背，凶巴巴恶狠狠的老头模样。
白霁看着没有比雪樽大上多少的样子，又怎么将雪樽自幼抚养长大呢？翻墨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人类也有不会老不会死的奇人吗？
“先生莫怪!”雪樽笑道。
“实在是想先生想得紧，又想给先生一个惊喜，便偷偷回来了。”
“樽儿，此番回来，可待几日？”白霁拉过雪樽的手，眼里充满爱惜，柔声道。
雪樽垂头想了想，抬眼笑着说，“不加上来回路程，只能待七日。”
“挺好的了。”白霁点点头，很满意。扭头看了眼翻墨，怔忡一刻，出言问道，“这位是……”
翻墨骤然收回神，朝白霁俯身行礼，“白先生好。在下狐异，狐翻墨，正是雪樽的妻。”
“狐……”
白霁脸一僵，极快恢复表情，展颜笑道，“你便是同樽儿成亲的……狐公子？”
“正是。”
“外头风凉，进屋说吧。”白霁摸摸雪樽的头，拉着他进了屋。
翻墨尾随而上。
进了清净私塾，便见里面挂满了写的书法纸张，墨色潆绕，薄如蝉翼的宣纸写满了四书五经的内容，还有一些朗朗上口的诗句。在私塾里迎风飘荡，满屋的水墨香。
白霁端了茶水出来，为二人倒上。
翻墨见白霁手骨清秀，纤细柔长，似乎透着淡淡的一股迷迭香，朦朦胧胧，难以分辨。
白霁把黑瓷茶盏递给翻墨，热情道，“狐公子与樽儿喜结连理，我却无缘一见，实在可惜。”
白霁的手伸过来，极近的情况下，翻墨闻着那熟悉异常的香味，不由凝眉。
雪樽用手戳了他一下，他才回神谢过白霁。
看着雪樽，白霁满眼怜爱之情。
“樽儿果然不负众望，一举高中。为师极其欣慰，今夜为师给你们做牛肉刀削面可好？”
“自然好的。”雪樽将茶一饮而尽，“多日没有吃到先生做的刀削面，雪樽夜里都梦见过呢!”
雪樽只有对着白先生和翻墨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撒娇。
翻墨望着雪樽，满眼笑意。
白霁看了看雪樽，又看了看翻墨，眸眼一沉，吐了一口气，笑着站起来，“樽儿今日定要吃个够，以后想为师，可不好回来了。”
说完眼眸湿润的朝厨房走去。
雪樽立马赶过去，嘴里说着，“先生，我来和你一起做吧。”
翻墨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如琴音轻鸣。
“狐公子，借一步说话。”
回头一看，便见一身白衣的白霁立在身后，默默地注视他。
翻墨觉得白霁和雪樽太像了，不，应该是，雪樽跟白霁太像了。
一样冷冷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白衣，一样的儒雅气息，一样的安静性子。
翻墨起身跟着白霁来到院中。
白霁抱了一袋面粉出来，笑着对翻墨说，“我让樽儿在厨房洗菜，他自幼便极少做过这些，平日我都让他用功读书，他十指不沾阳春水，都是我娇纵了-----想来他一时半会洗不完的。”
“先生支开雪樽，是有话同我讲？”
翻墨知道白霁一定有原因，不然不可能把他单独叫出来。
白霁赞许一笑，把面粉放在一边。盯着翻墨的眸子，一字一句道，“狐公子，可是从桃花隰来的？”
翻墨浑身一震，犹如雷击。
白霁见翻墨此番表情，内心笃定，继续道，“桃花隰狐妖众多，然，人类却无法窥知其具体位置何在，桃花隰乃妖界桃花源，凡人入不得，狐妖却可随意出来惑乱人世，胡作非为。”
他抬头凝视翻墨，直勾勾的，“你是狐妖，对吗？”
“先生……何以发现？”翻墨喉咙一滚，不知如何修饰真相。
“人间姓狐之人少之又少，加之你一身黑雾妖气，我便察觉有异。”白霁淡淡道，眼里有片刻恍惚。
“你莫慌，我不是什么道士，也不是什么猎妖师，不过是年轻时犯了一个大错误罢了。”
“先生，请明示。”翻墨拱手行礼。
白霁勾唇一笑，笑容苦涩，“年少轻狂，不知天地为何物，只身一人离开一荷洲妄图浪迹天涯……然而命中孽缘终究是挡也挡不住。”
“许多年前我与他相识于河畔，当时我抓了鱼在岸边烤，他便上前同我说，你可还要鱼？我抓了很多。我以为他是抓太多吃不完就跟着他去看，一看才发现他的鱼都是被开膛破肚，碎尸万段，血流成河，不成模样。简直不能看，我便说不用了。”
“他就说那我可以吃你的鱼吗？我跟他一起吃了烤鱼，他从此便一直缠着我，叫我教他怎么烤鱼……”
“他说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希望我可以教教他一些东西。他问我名字，我告诉了他，他便叫我小霁。”
“后来……不知怎么他突然对我产生一种奇怪的感情，他说，小霁，我可能喜欢你，不是知己之间的喜欢……他说，小霁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两个男人荒唐的游戏就此开始了。”
“之后，我跟他关系愈加密切，我练字吟诗，教了他读书写字，他已经会自己写小故事，画丹青……我们年轻不懂事，夺了彼此的第一次……他与我愈加如胶似漆……再后来------”
白霁突然笑出声，看着渐渐暗下来的空旷的天幕，音调愈发低沉。
“再后来，我发现他跟别人厮混……我白日出门教书，他便带了一男子回来……他说他错了一定会改，我也是傻，居然原谅他。”
“直到他一次两次，三番五次的带了其他人回来，我忍无可忍……他告诉我，小霁，我是狐妖啊，狐妖的心怎么可能只属于一个人呢？他说他控制不住自己，他说我是爱你的……但是，我不可能把心只留给你。”
“我心灰意冷，便写信与他诀别，从此回了一荷洲发誓不愿再出去，并且要求他一辈子也不能来一荷洲……这便是我不能出一荷洲的原因，我一旦踏出一荷洲，他便能发现便会来找我。我不愿意看见他，他寡情薄意，四处沾花惹草，我一点也不愿意再同他见面……”
“生性凉薄之人，又何来的喜欢呢？”
白霁笑着，一颗晶莹的泪划进嘴角，不知是苦是咸。
翻墨默然片刻，暗自思忖，良久才说，“先生，你说的此人，可是狐狂？”
“呵。”白霁微微讶异，望着翻墨，两眼通红，“看来，你与他关系匪浅。”
翻墨眸里闪着粼粼波光，他哑声道，“先生莫怪，此人正是我的舅舅。我知他素来狂妄，目中无人，又自私自利，寡情薄意，却不知他于感情而言竟这般儿戏。”
原来白霁白先生身上一股似有若无的朦胧迷迭香是从狐狂身上染来的。
原来，原来，眼前这白霁居然是他的舅妈。
狐狂那老狐狸真是不知好歹！
“舅舅？”白霁叹了口气，一颤眼睫，“雪樽是个好孩子，怎也如我一样被狐妖纠缠。”
“先生，我与狐狂不同。我知道一生一世心系一人的道理，断不会将雪樽玩弄于鼓掌。”翻墨说着便要跪将下去，却被白霁一手拉住。
白霁盯着翻墨，缓缓说，“樽儿喜欢你，我能看出来。你若真能待他好，一生一世永不变心，那是最好。樽儿心善，受不了被人断然抛弃的痛苦——你知道吗？”
“我知道。”
翻墨一脸笃定，言辞恳切，“我绝不会辜负于他。他日若有不敬抛弃之意，我便自行断去剩下的八尾!”
“八尾？”
“不瞒先生，我同雪樽相识，便是因为我遭遇雷劫，痛失一尾，偏让雪樽捡了去，这才开始认识……”翻墨毫不保留，如实道。
白霁心口巨石落下，展颜笑道，“看来，你心性与他是截然不同的，那我就放心了。”
翻墨冒昧一问，问出他疑惑很久的问题，“先生，恕我唐突，不知先生今岁几何？”
白霁笑如清风拂面，半晌道，“你倒细心，我如今已有两百多岁。”
“先生是人，怎能——”
“话说回来，这还得多亏了他。”白霁面无表情道。
“人与狐妖无媒媾和，狐狸的精，流与人类体内，便有使那人容颜永驻，长生不老之效。前提得是双方心意相通，互相深爱，方可有效。若是其中一人心有不轨，便无法施用。”
“我从未听过，还有此法子。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雪樽也可长生不老了!”翻墨若有所思，下一秒喜上眉梢。
白霁笑道，“自然可以。不过，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每一次输送给人类的狐精是用狐妖的寿命来换的，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为了雪樽，这一点区区寿命算得了什么!”
翻墨心想，以后雪樽要是再拒绝房事，他也得想办法让雪樽慢慢适应，他一定要和雪樽白头偕老。
骤然想起什么，翻墨说。
“先生，你说狐精需要两人相爱才能生效，先生离开狐狂也有百余年，如今却依然青春永驻，难不成……他也是不爱你？”
这一问，简直致命。
白霁年轻时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沙子，一旦发现狐狸花心不改，难以回头，便决然离去，从未想到这一层。
被翻墨不经意一问，立刻呆滞，僵硬道，“他的心那么忙，即便留我小小一席之地也未可知。不过，也亦不重要。”这种话用来麻木自己，是最后的安慰。
往事随风而逝，哪里能回忆呢？
过去的都过去，不能再回想了。也不用因为一些微小的发现而改变心境，这么多年来痛苦挣扎，已经无力回天了。
说罢让翻墨把那袋面粉抬进厨房，正要动作，就听雪樽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
“先生，青菜洗好了!”
雪樽和翻墨等了一个时辰左右，看着白先生和面，揉面，熟稔的用刀削出一块一块的面条飞溅到锅里煮，再煮上几根嫩青菜，切了些风干的酱牛肉。
白先生特制的汤料泼上去，青菜牛肉精心摆放，洒上翻墨慢腾腾切出来碎得不能再碎的葱花香菜，再洒几粒白芝麻和油炸脆豌豆。
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牛肉刀削面就做好了。
翻墨和雪樽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不住的称赞。
白霁一脸欣慰的看着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心里也愁云散开，不由得放下了什么。
吃过面后，两人连汤带碗吃了个干干净净。
雪樽便从腰间掏出一包白锦包裹的狐爪糕递给白霁。
“先生，这是阿墨故乡颇负盛名的糕点，名字叫狐爪糕。他说要见先生还特意做了来孝敬你。先生你尝尝，入口即化。”
雪樽一直这样，有什么好东西就要给先生孝敬，他觉得狐爪糕堪比御膳，就提议翻墨做一点给白先生尝尝，因此一吃完面就匆匆忙忙拿出来给白霁。
白霁捏起一块狐狸爪子形状的金黄糕点，眼里闪过一念，愁肠百结。他哑着嗓子说，“曾听一人说过此糕点美味绝伦，但是我却无缘得见，如今到是沾了樽儿的光。”笑了笑，略微苦涩的吃了一个。
狐狂口中的诺言，千篇一律，有哪一个能放在心上，哪一个实现过，不过是他这个傻子一直记着罢了。
两人在清净私塾待了几日，便告别白霁启程离开。
一路上，马车摇晃不休。
翻墨满足的牵着雪樽的手，细细看着对方纤长的手指，骨节泛白，指甲盖秀致圆润，粉粉的，按一下变白一会儿又慢慢粉了回去。
正玩得高兴，雪樽却把手抽出来，一脸绯色，“你是不是准备用舌头舔了？”
“小雪雪的手生得均匀修长，这样好看，才使我爱不释手啊。”
翻墨说完就盯着雪樽的嘴唇看，越看越发觉得雪樽的朱唇像极了五瓣桃花，粉嘟嘟的，有着漂亮的弧度。
喉咙一滚，控制不住的咽了咽唾沫。
勾过雪樽瓷白的脖子，轻声在对方耳畔道，“小雪雪，我好想吃了你啊。”
话音刚落，便欺身而上，大手扣住雪樽的后脑，强迫他同自己相吻。
触上雪樽柔软湿润的薄唇，翻墨内心升起熊熊烈火，舌头趁势探入，与对方厮搅在一起，水渍声滋滋作响。迷乱的动情之音。
翻墨不知道以后他与雪樽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他要让雪樽长生不老，肉--体不衰，青春永驻。
他一定要实现他和雪樽共同说出的诺言，他们要白头偕老，一起共度余生。
未来他们会充满期待，但是不会多加顾虑，以后的故事到底如何，谁能预料呢。
翻墨想，他一定要带雪樽回桃花隰看看，那里的桃花如云霞烘天，四季不败，可以做多少块狐爪糕啊。
正文已完结！撒花！后面更几章小番外！
墨：小雪雪，我要吃了你，从里吃到外，从外吃到里。
雪：阿墨，我谢谢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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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好想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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