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终究没有说出来。他怕吓到她。一个陌生的男人对自己提出这种要求,不管是谁都会害怕的。
白幼青还在等他的答案,许延把头转回前方,心跳平复下来。“再说吧。”
白幼青以为他不答应,表情有些挫败。许延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问她,“你要找谁?她从什么方向进的山?”
白幼青这才又活跃起来。
她给许延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她同学进山是找那座神庙时,许延嗤笑,“故事也信。”
前座的确单纯,人却不坏,正因如此,白幼青才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山里,万一碰到什么危险,前座说不定没那么好运气,碰到跟许延一样的人来救她。虽然许延也不算好人。
许延顺着白幼青指示的方向找过去。
山路崎岖,地面陡峭,被背着走了一会,许延还没说话,白幼青却不好意思起来。腿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再说只是伤到一点皮肉,不算严重,她不能一直让人家背自己吧。
“许延,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她红着脸说道。
许延看着她,以为她嫌自己脏,宁愿走路也不想让他碰。他脸色暗了下去,声音也冷淡,“路远,你走得太慢,天黑也找不到你同学。”
白幼青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她不再说话,趴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走。
许延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度,抿了抿唇。扣住少女腿弯的手微微收紧了。
“小许哥哥?真的是你啊!”女人惊喜的声音在山林中响起。
白幼青抬头,前方的山路上,一个颇为年轻的女子摔倒在地,东西散落一片。
“我来祭拜祖父,山路湿滑不小心崴到了脚,还好遇到了你。不过小许哥哥,她是谁?”女人疑惑看向白幼青,不明白许延为何会背着她一起。
“朋友。”许延言简意赅,并没有过多解释。
女人狐疑地看向两人。朋友?什么朋友会亲密地背着对方走路?女人看向白幼青,那少女年龄很小,长得却很漂亮,小镇上人都早熟,学生背地里跟成年人谈恋爱的事也不是没有。
女人心里升起了危机感。许延来这里五年多了,当初他刚来的时候,女人也才高中毕业的年纪,许延长得帅,身上带着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气质,冷淡却矜贵,他第一次找她问路的时候,女人就被他点着烟漫不经心的模样吸引了。此后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为了他拒绝了家里安排的好几次相亲。
女人看了看许延,又看了看白幼青,咬唇,化着淡妆的脸娇艳动人,“小许哥哥,你能拉我起来吗?我好像走不了路了。”
小镇山水好,女孩子大多清秀,女人也不例外,她仰头楚楚可怜地看向许延,随便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都会忍不住向她伸手。
许延却没动。他背着身后的少女,只是说,“我找人来帮你。”
女人脸色一变。他竟是把那女孩放下都不愿意!
许延带着白幼青走远,白幼青有些不安,“就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吗?山里那么多野兽,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的精力只够帮一个人,帮了你,我就帮不了她。”
白幼青低头。末了,她声音轻轻的,“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可以走。”
许延停住了脚步。
白幼青又重复了一遍,许延转头,说不出自己是生气还是想笑,“自己走?你是嫌命太长不想活了是么。”
话很难听。却是对的。
白幼青知道凭自己的力量可能找不到前座,所以她想先下山,把这件事跟老师讲,多带着同学一起,也省得浪费许延时间。山里那么大,饶是许延,恐怕也要找很久。
她不说话,许延心中火气更甚。
他把她放在了路边,冷冷看着她。白幼青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她走得很慢,一步步却像刀子扎在许延心里,他那么想靠近她,她却为了毫不相关的人把他推开。有多不在意,才会这么决绝的转身。
许延停在那里,一点点看她走出视野,他死死掐住掌心,拼命克制住上前拉住她的冲动。他想要她自己过来求他,也许不用她开口,只要她回头,甚至不用道歉,许延就会继续对她好。
可是白幼青没有。
她走得缓慢却坚定,在许延逐渐破碎的目光里,始终没有回头。
许延闭眼。
生平第一次品尝到,心如死灰的滋味。
女人刚扶着树站起来,转头就看见许延走过来了,而他原本背着的少女,不见了。
女人欣喜若狂,“小许哥哥!你回来了!”
她就说许延不会不管她,看来那个少女对许延来说,也不算什么嘛。亏她还以为,许延喜欢那少女。
许延走过来,替她把东西捡起来放进袋子里,递给她,“路滑,今天就别上山了。”
女人笑着应了。手刚想挽住他的胳膊,许延就躲开了她的动作,“我给你家里人打了电话,你在这别走动,他们很快过来。”
“那你呢?”
许延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没说话。
女人有些不甘心,问他,“你喜欢她?”
“是。”
他承认地利落,反倒让女人哑口无言,“她那么小,家里人不会同意的,而且我认识她,她家很有钱,成绩又那么好,你只是一个······”
女人没把话说完。可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许延,他配不上她。
女人看向许延,想从他脸上看到挫败,愤怒,或者不甘。
许延只是看着她,轻慢地笑了笑。
“那我也不会喜欢你。”
女人气的把东西扔他身上。白费口舌!
该做的都做了,许延实实在在把仁至义尽发挥到了极致。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女人知道,他是放心不下那少女,又去找她了。
可笑她在他身边献殷勤了那么久,最后竟然输给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
可随即想到那少女懵懂的眼神,女人刻薄地笑了起来。女孩的家人极为宠爱她,许延再喜欢她又怎么样?没有门当户对的身份,女孩的家人根本不会允许两人在一起的。
白幼青走了许久,本就没好利索的小腿此刻又开始疼了起来。
她抿着唇,觉得自己还能再忍耐一下。她不是娇贵得风一吹就倒的大小姐,没必要因为这点伤口就难受得走不了路。
想到还在山里的同伴,白幼青撑着不久前从地上捡起来当拐杖的树枝,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正当她为两条分岔路口发愁的时候,身体一轻,下一秒却是被人扛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转头,发现竟然是许延。
白幼青惊讶极了。他不是被自己赶走了吗?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许延冷着脸,一语不发地扛着她往前走,宛如抗一袋土豆,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白幼青被他抱得难受,晃动着小腿挣扎着要他放自己下来。“许延,你放开我呀!”
她不老实地踢来踢去,许延夺过她手里的树枝毫不客气地抽了两下。“闭嘴!老实点!”
白幼青屁股一疼,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许延抽了自己,一张小脸顿时红透了。他他他!他居然!打她那里!
白幼青气得想咬死他,或者干脆跟他同归于尽!
可是许延这个人坏透了,而且又霸道又不讲理,白幼青担心惹怒了他,这疯子万一又抽她,她找谁讲理去。
白幼青想转移他注意力,便好声好气跟他说话,“许延,你为什么回来呀?”
“因为我贱。”
“······”
得,第一个问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白幼青还在那里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让许延把自己放下来。
许延握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却想背着她一生一世。
这座山没有什么神庙,只有一座年久失修早已看不出原来样貌的破庙。鬼使神差的,许延想到了白幼青讲得那个故事。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想进去拜一拜。
许延从来不是一个信奉神佛的人,可是这一刻,他宁愿相信神庙有灵,能够实现他的愿望。
白幼青想下山,许延带她走的却是上山的路。中途她抗议太过难受,许延才同意重新背她走。但放她离开,门都没有。
庙宇修筑在山顶,隐匿在一片竹林后,不知何时何人修建,年代久远荒草丛生。看清它的那一刻,白幼青一张小脸满是惊讶-这座庙竟与她画中的非常相似。可是她并没有见过这座庙,甚至今天以前都没有听说过它的故事。
破庙颓败,许延抬手推开那扇早已看不清颜色的木门,荒凉空旷的院落出现在他们眼前。院落内什么建筑也没有,只有一个小池塘,明明是冬天,池塘里却长出碧绿的荷叶开满粉色的荷花。
一座一人高的石像静静矗立在荷塘中,长发曳地,双目微阖,神态悲悯而慈爱,比起漫天不懂情爱的神佛,更像是沾染红尘又超脱世俗的仙子。
许延背着她走了进去,白幼青小腿受了伤,许延把她放下,自己跪在石像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白幼青站在一旁看着他,想到刚刚许延抽自己那两下,很想上前把他踹进池塘里。可是她不敢,这座山很高,许延为了带她来这里走了很久很久。
许完了愿,两人下山。
白幼青趴在他背上,想到刚刚那一幕,问他,“许延,你是在求平安吗?”
许延弯唇,“嗯,我是在求平安。”求他的青儿这一世平平安安。
想到许延的职业,还有小镇里人们对他的误解,白幼青第一次对他感觉到好奇。他那么年轻,本该有更鲜活的生命,为什么会一个人孤独地守在山里。
白幼青想到了那个将军,将军为了仙女化身神庙,那么许延呢?他又是为了守护谁留在这里?
快走到山脚的时候,白幼青看见不远处的同学老师,趴在许延耳边轻声道,“就把我放在这里吧,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许延问她,“你很怕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吗?”
白幼青没说话。许延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比她大好多,跟之前那个孙哥差不多年龄,他长得很帅看起来很受女孩子喜欢,倘若被她的同学看见,说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小镇封闭,谣言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人。
许延看见她的沉默,便知道她的答案了,他把她放下,白幼青转身的那一刻,他没忍住拉住了她,“如果你不喜欢我这份职业,我可以换一个,上学时我成绩的确不好没什么学历,但我能养得起你。”
白幼青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接地表白,许延的神情看起来认真极了,可她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不合适,你还是换一个人喜欢吧。”
少女的眼瞳里干干净净,没有他的身影。许延忽然想到那个夜晚的小巷,白幼青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好像在看地上的一滩烂泥,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为所动。
他心里升腾起要命的烦躁,两人离得近,他闻到少女清甜的体香。宛如世间最毒的毒药。
“宥晴?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前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幼青一阵紧张,许延抓她抓得紧,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就在她快急哭的时候,许延突然松开了手,转身走进山林中。
白幼青看着他走远。许延的背影孤单极了,风从他的四周穿过,他逆着风行走,像是天地间的一个过客。
“宥晴,你在看什么?啊你的腿受伤了!”前座是个心软的女孩子,看到她受伤后吃惊得不得了,围着她不停询问。
白幼青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不碍事,已经不流血了。”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我都快饿死了。”
“嗯。”
“我在山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神庙,看来你说的是对的,将军和仙女只是一个故事,这座山根本就没有神庙······”
两人渐渐走远。
回到集合的地点,天上飘起了雪花,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白幼青把画作放进书包里,打开背包看见那把伞的瞬间,她抿了抿唇。她略过那把伞,把画具收进去,将书包合上。
班里人有的带了伞,有的没带,大家三三两两挤在一起。
没想到雪越下越大,前座举着书包跑过来,“怎么办我们都没带伞?从这里走回学校会被淋湿的吧,呜呜我的感冒才刚好。”
白幼青抬头,发现所有的伞下都挤满了人。雪的确很大,她到底把伞拿了出来。“刚刚想起来我带了伞,一起用我的吧。”
前座没有多想,欢欢喜喜地挤了进来。
快要离开山脚的时候,白幼青忽然回头。
许延就站在两人分开的地方。
他没打伞,雪花落满肩头,他一直站在那里,黑色的发沉默的眼睛,久久地看着她离开。
就在这一刻,在白幼青眼里,许延的身影跟神庙重合。他们都不说话,岁月侵蚀他们的外表,却无法撼动他们的内心分毫。
她突然有一种,被许延偏执地守护着的感觉。
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颤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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