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扇门关上，房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房外的焕娘回头看着扇门，最后只是抱紧竹篮往外走。
她跟小碗陪了宋嫣然一会，宋嫣然一直不愿意说话，眼睛红得厉害，硬是撑着没哭。
小碗看她压抑地厉害，偷偷告诉焕娘宋嫣然跟宋循的矛盾。
原来前日宋嫣然跟贵家女儿游玩，出手打了一姑娘，起因是有人跟那姑娘嚼舌根，说宋嫣然不知羞耻整天缠着六皇子。
“小姐跟我都听到清清楚楚的，她们还说了将军府。但出去的时候，她们不愿意承认说了，小姐一生气就打了人，只是没想到打错人了。”小碗自知理亏，低着头，“因为之前她跟小姐有些矛盾，我们都以为是她。”
那姑娘身份不比宋嫣然，况且她哥哥在宋循手下工作，被打也不敢反手吱声。倒是回家以后，她两天都闷在房里，她家里人问了她才知道她在外面受了委屈。
昨天晚上，宋循跟她哥哥喝酒，他哥哥酒气一上头，跟宋循说了这件事。宋循便一大早拉着宋嫣然，让她过去给人家道歉。
“小姐不知道自己打错人了，跟将军起了冲突。后面才知道，可她又不愿意向将军低头，所以才……”小碗知两人一向难好声好气说话，她这个旁观者知道情况，支支吾吾解释。
宋循却还是觉得宋嫣然做得不对，硬是要她去登门道歉。宋嫣然拉不下脸，何况她讨厌宋循强硬的态度，加上宋循一直说她，让她平常离六皇子离远些，也收一收自己蛮横的性格。
两人性子都硬，谈不拢，才有了宋循半拉半扯着宋嫣然出去的事。
虽然知道了情况，焕娘也难以安慰宋嫣然，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待了一会，准备午饭时间又快到了，只能先行离开。
将军府两位主子起了冲突，又在芬芳园闹了一顿，下人里都传开了这件事。
“小姐也是，将军一年才回几次，待几天，怎么每次都跟将军吵起来。”有人嘀咕道。
旁边的人附和：“对啊，以前将军还愿意待家里十天半个月，现在住两天就跑训练队去，人影都瞧不着。天天被自己女儿这样气，是我都不愿意待府里咯。”
焕娘坐在边上吃饭，将三人的声音尽收耳里。
“诶，一个巴掌拍不响，将军和小姐都是那脾气，谁都别说谁。”
“将军天天在外面打打杀杀，脾气算好的了。小姐也是，太不讲理了，之前我不就是手痛，去她那屋放酥饼的时候，不小心碰倒桌子上的杯子，她拿杯子砸我，吓死我了。”那妇女仍后怕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她这样，谁还愿意往她那屋去。我更惨……”
三人越说越起劲，似乎宋嫣然的罪行罄竹难书。
焕娘默不作声收了碗，回到小厨房把弄好的糕点端起来，往竹兰院走。
竹兰院的玲珑认出她，本来看她腿脚不便想帮忙拿东西进去，焕娘只是摇头，说她拿进去，玲珑只好随了她。
进了门才知道，二夫人温惜茵过来了。
温惜茵坐在宋嫣然旁边，与她小声说着话，隐约传出一些声音：“……你别放心上，过几天就好……那姑娘也是不懂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清楚……委屈了我们嫣然……”
“可他差点打了我……”宋嫣然声音哑哑的。
“将军就是在气头上，姨娘待会……”温惜茵轻言细语，宋嫣然也受用，慢慢敞开心扉。
焕娘把糕点递给小碗，瞥了一眼，瞧着温惜茵唤人递给一碗东西，里面的水黑黝黝的。
她一愣，待小碗放好糕点回来才问：“小姐不舒服？”
那碗东西应该是熬好的药，隐隐约约能闻着药材味。
小碗摇摇头：“不是，二夫人就是看天气燥热，熬了清凉解热的凉茶给小姐。”
扬州的炎暑，经常有人在酒楼点凉茶喝，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她不知道京城也有这边习惯。
“我等会把碗拿回去。”焕娘看着宋嫣然端着碗，舀着凉茶小口小口喝着。
小碗倒没有意见，准备过去拿过来给她，焕娘说她去就好。小碗怕自己再推托，伤了右脚不便的焕娘心，便随她。
等人喝完药，空碗放在桌面，焕娘走过去，拿起碗时，背后传了温惜茵贴身嬷嬷的声音：“谁准你动夫人的东西的？”
焕娘认得这嬷嬷，不仅因为她是二夫人身边的人，刚刚大伙在吃饭的时候，她便看到过人。那时嬷嬷熬了药，还把锅洗了，药材包装等都收拾回去，她利索的样子倒是引起焕娘的注意。
焕娘自知人家身份高些，低眉顺眼回答：“焕娘刚好回那边，想着把碗勺带回去。”
嬷嬷夺过她手中的碗，重重放在桌面：“不必，老身自然会拿回去。”
焕娘只好作罢，往后一退，却撞到后面的人，她慌忙缩着身子，以免再碰到人。
温惜茵朝她蜷缩着的肩膀一推，不满瞥了焕娘一眼，挑眉道：“该做的不会做，不该的反倒多事。”
焕娘知自己又惹了她生气，赶紧屈膝跪下：“奴婢知错，二夫人恕罪。”
“噢，又知道错了？”温惜茵走近了一步，精致的鞋面落在焕娘眼前。
焕娘斟酌着说什么，一声响彻的“砰——”惊到她。
看着砸在身边的碎碗，焕娘只能跪着求饶：“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手多……”她大概听后厨的人说过温惜茵的性子，顶撞肯定没有好结果。
温惜茵嗤笑起来：“没事，手多便将地上的碗带走就好。”
碗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奴婢知晓。”焕娘战战兢兢，微微直了身，小心捡起地上的碎片。
“二夫人，是奴婢让焕娘收碗的，是奴婢的错。”小碗咬着牙，跪了下来。
她知二夫人脾气，反驳只会更惹她恼怒。但焕娘手上流了血，她一个厨娘怎么可以伤手。
温惜茵冷冷看着她。
“砰——”
“出去！”宋嫣然推到旁边的花瓶砸到地上，沙哑地喊着，“吵死了，滚出去。”
“诶，嫣然莫气，不过就是一个贱妇。”温惜茵嘴上不饶人，抬脚踢了踢旁边一碎片，再往宋嫣然那边去。
小碗低着头，暗暗朝焕娘示意，焕娘明白，哆嗦着身体出去了。
房外的光总是明亮着，焕娘眯着眼看着手上的碎片，又将手放下，抬脚往后厨去。阳光撒在她身上，落在地上的影子一晃又一晃的。
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即使天气酷热，街上已经熙熙攘攘。长街铺满店铺，空隙处也被小摊占领，加上人来人往，稍微不注意就被碰撞到。
进了药铺，外面的声音依旧难以隔绝。
焕娘将那块沾了药水的碎片小心翼翼拿出来，摆在长柜上。
老板手指沾了药水，深深闻着，好一会才将里面的药材说出来：“确实是解热的药材，只是……里面混了别的药材，像麻黄……鄙人不才，辨不出。”就这样滴水，他能认出几种药材已经了不起，多余的怕要神仙来认了。
“麻黄为何物？”焕娘问。
“麻黄发汗驱散，但也会使人兴奋，麻痹人心。”老板说，“麻黄事小，只是我不能确认这是不是麻黄，何况里面掺杂了其它药物。”
“不过还是少熬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事。”老板擦掉那药水，瞅着焕娘的衣着，猜她是哪家的女仆，他问了句，“这碎片的花纹可不是普通人家的用品，不知夫人哪来的？”
焕娘拿出碎银推到老板面前：“主子托我问问，还请老板守口。”
老板笑了笑，收下钱：“自然哈哈哈。”
“打扰了。”用粗布包起碎片，焕娘转身离开药铺。
瞧着药铺外面摊上的糕点，她多停留了会。
“夫人要什么？我这凤梨酥卖得不错，吃过的都说好。”小贩拿起铁勺与纸袋，做好准备工作，“这两也不错，凉凉的，大热天最合适不过……”
焕娘想了想，指着两处凉糕，付了钱。
“诶娘子也在啊？”
扬州婆子的声音响起，焕娘寻声看过去，林管事搀扶着婆子在几步外。
她走了过去：“婆婆好，林管事也在啊。”
婆子看起来比之前精神了不少，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买吃的啊？娘子手艺不错，哪需买呢。”
焕娘抬起手上的袋子，说：“扬州没有这个，买回去试一试。”
婆子笑她做事努力。
“那边开有家糖水店，我刚要过去，娘子要不要去？你肯定也没喝过，种类可多了。”婆子扬起下巴。
对面一道冷淡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焕娘下意识抬头，与林管事对视上，她慌慌忙忙低了头，说：“是时回去做事，焕娘不敢多耽误。”
看她坚持，婆子只好作罢。
两人离去后，焕娘久久没回神。她在想，自己只跟林管事见过两次面，林管事刚刚为何那样看她。自己平常谨言慎行，不知哪里得罪了林管事。
背着西斜的阳光，焕娘往将军府走。
一进将军府，人又自然忙碌起来。等备好了饭菜，收拾好东西，天已经黑了。
焕娘熄了主厨的灯火，准备回偏处的小屋。出了门，差点被小厨房那两黑黝黝的身影吓到。
“小姐，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不知宋嫣然怎么过来这。
宋嫣然早已过来，手上还被蚊子咬两个包，她轻轻挠痒，抱怨道：“慢吞吞的，我跟小碗等了你半天。”
小碗解释：“我们以为焕娘很快忙完，就在这等你。没想到蚊子挺多的。”
焕娘只能向她们道歉，说自己在里面忙。
“还是进去里面吧，外面蚊子太多了。”宋嫣然拍了拍手臂，往前走。
焕娘先她一步过去，开了门，点了蜡烛，把地上的小矮凳擦了擦，递给宋嫣然。
“我没吃晚饭，之前你拿过来的糕点都吃完了，还是饿。”宋嫣然侧着脸，微弱的光照着她半边脸，另一边脸藏在暗处。
闻言，焕娘看向小碗。
小碗无声但夸张张唇：不——跟——将——军——吃——
焕娘没看懂她的唇语，眨了眨眼睛，再是问向宋嫣然：“小姐想吃什么？这边只有面食，如果要——”
“就上次的面。”宋嫣然打断她，直接点单。
“那可能要久一点，要和面。”厨房里没有多余的宽面，只能重新和面。
宋嫣然点头：“随你。”
瞧着屋内实在暗，焕娘点了一盏油灯。
她找出面和盆，快速和面，注意到宋嫣然站她旁边来，以为她想和面：“小姐要试试吗？”
宋嫣然摇头，她看着焕娘满是面粉的手，移开目光又移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碗走到另一边，一左一右，两人把焕娘的灯光挡得严严实实。
“焕娘，你手指还好吗？”小碗问。
宋嫣然跟着问：“还流血吗？”她记得小碗跟她说焕娘捡碎片手指都划伤了，以为她伤了手不能干活。
焕娘抬起手，柔和道：“已经止血了，不会和到面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嫣然撇嘴，但自己又没控制嘴，“你要是伤了手，我可就吃不到好吃的了。”
“小姐抬举了，焕娘无事。”
宋嫣然抬手把焕娘的手臂的衣衫撩得更高，试图找出今天早上的痕迹：“是这只手吧？他打的。”
焕娘偏头看她走神看着她的手臂，轻轻动着那只手：“焕娘无事，将军没用力。”
宋嫣然可不信，气愤道：“他整天打打杀杀，怎么可能没用力。况且我都听到了，啪的一声响，最毒宋循心！”
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宋嫣然气又上来了，一脸誓不罢休的样子愤愤坐回小矮凳上。
“那小姐有看到巴掌痕吗？”焕娘问。
“这里这么暗，我怎么看得到。”
焕娘只好把手伸过去：“小姐仔细看看。”
宋嫣然眯着眼，晃头晃脑的，实在看不出什么，但还是气不过：“不看了。”
手臂的主人只好收回手，一边继续和面一边说：“将军本来就是吓吓小姐，只是焕娘多事，刚好抬高手，将军可就没收住。”
“莫要骗我，我看他早就想打我了。”
“将军可有打过小姐？”焕娘问。
宋嫣然低着头没有回答，小碗倒是会抢答：“没有，将军就是会抓小姐，老鹰抓小鸡那样。”
“是吗？”焕娘忍不住笑，“不过将军也是暴躁，人家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宋嫣然哼哼道：“他可不是什么君子，就是野蛮人，之前我不想禁门，他二话不说直接拎着我从门口到屋里，气死我了。”
“对对对。”小碗附和，“那次将军黑着脸，小姐还是他像个大魔……头……”
小碗说着说着收了声，她盯着宋嫣然背后看了几秒，又迅速低下头。瞪着眼睛小声提醒两人：“将军在窗外。”
宋嫣然一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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