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无桀隐约听到声音时犹豫了一阵,心里念头转过几转,还是收敛了气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尝试着把耳朵贴上李寒衣的窗边。
他刚从厨房里找出两碟新出炉的糕点,一路脚步轻快地来找姐姐,路上吃进嘴里的糕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他嘴里含着糕,耳朵细细听着,只听得一阵迅疾的脚步声,然后是谁踢蹬掉鞋子的声音,接着好像是有人负气在床上打了个滚,被子掀得哗哗响。
姐姐温柔的话语像在哄着谁:“好了,你想把他们都吓死吗?”
剑冢没有其他人啊,姐姐在跟谁说话?
这这这……
他接姐姐来时,三城主就神神秘秘地拉住他,让他小心探一探,说姐姐近来有些像是金屋藏娇了。说是虽然那道剑仙已经死得连把骨头都不剩,便要守孝,这三年孝期也已过了,姐姐要改嫁理所应当。但他们做师弟做弟弟的,还是要一并掌掌眼,万不能让姐姐所托非人。
雷无桀想到姐姐对道剑仙一往情深的形容,对司空长风这不着调的发言有些不大相信。
但眼下这人……似乎是被他堵在姐姐房间里了?
这一时间真是叫他不知所措……
一惊之下,就叫李寒衣察觉到他的气息,她唤了一声:“小桀?”
雷无桀连忙应声,李寒衣又道:“站在窗下做什么?进来。”
啊……这就……让他进去了?姐姐……没打算避着他吗?
雷无桀踌躇又犹豫,到底还是端着糕点进去了。
一进门,他四处打量。
隔着屏风,看不清李寒衣的床榻,但隐约看着也不像有人的样子。雷无桀心下狐疑,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他不再多想,将目光收回来。
那只燕子叫姐姐养得圆滚滚,像往常一样栖在姐姐肩头。
雷无桀放了糕点就想去逗鸟。
李寒衣像是猜准了似的,就在他要抬手的时候错身走开,到了桌前,落座的同时随手捏了一块糕,自己尝了一口,“这糕味道不错。”说着掰了一点在掌心,递到肩前。
雷无桀眼见那鸟迫不及待似的一拍翅膀落到姐姐掌上,俯身啄着那点糕。
他往桌上一趴,伸出根手指想去点鸟的小脑袋,李寒衣眼风往他身上扫了一扫,雷无桀立即收敛许多,手指只悬在不远处虚虚点了两点就收回去。
他好奇道:“姐,这小燕子被你养得溜圆,整天就待在你肩上,别是胖得飞不动了吧?”
燕正专心吃糕,听得这话猛得一抬头,瞪着眼睛别着翅膀一副要啄人的架势,李寒衣及时将它按在掌中,眄了雷无桀一眼:“说的什么话?”
被李寒衣抚了一抚,燕气哄哄地做罢,扭头不看雷无桀,糕也不再吃,振翅栖回李寒衣肩上,将脑袋埋在她颈间。
李寒衣被它蹭得有些发痒,含笑抚了抚它的背,转头对雷无桀说道:“糕放着,你先出去吧,我晚些再找你说话。”
雷无桀冲着那鸟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闷闷“哦”了一声,还是走了。
待脚步声远了,燕从李寒衣颈间抬起头,扑簌簌飞起来绕过了屏风。
李寒衣跟在它身后,一绕过屏风,已经看到赵玉真站在她镜前,一袭青衣,正是他十六岁的样子。
眼下他正叉着腰,皱着眉转来转去地打量镜中的自己。
李寒衣没有说话,就这么靠着屏风静静看了会儿,她近来时常恍惚,总是分不清她是醒着还是做梦。
可是一看眼前人,这是赵玉真啊……
别人或许做不到,赵玉真不同,既然天命也没将他一辈子困在青城山,那么他也可以跨越冥河再回到她身边。
赵玉真化出人形不过近几个月的事。
他当年死在落桑城,魂魄托于孤燕之身,也是在此城中。落桑城离雪月城很远,他不知飞了多久,才得以落脚苍山。
李寒衣那个时候不知道,他留在苍山草庐,便是选择了此处做修炼的洞府,既借了苍山天地日月的灵气,也是将初回人间尚且虚弱的魂魄困在了此处。
所以那时她下山去剑冢,他空有双翅却不能追着她走。
直到他能化成人形,才解了这重束缚。
眼前的赵玉真比几日前看着又长高了些,已经是他们二人初见时的模样。
他最初看着不过是个总角小童,几个月里已慢慢长得这样,也许用不了几天,他再化人形时就已是下山那时的样子了。
李寒衣忽然怀念起赵玉真小时候的样子来,也走到镜前,看着镜中二人并肩的身影。
她眼角鬓边已攀上岁月风霜,身边人却还是一派少年意气。
赵玉真皱着鼻子,问她:“哪里有很胖?我瞧着不是跟当年,我和小仙女你遇上的时候差不多么?”
她没有回答,却问到:“你还能变得这么点高吗?”说着,用手比了比自己腰间的高度。
赵玉真睁大了眼睛:“做什么?我不要!这么点,跟你一点也不般配。”
李寒衣瞧着他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谁要你一直这么点高了?我只是……”她又笑了笑,却没往下说。
赵玉真立刻蹭上来,软绵绵地贴着她,凑到她耳边说:“小仙女觉得没长大的小道士很可爱?”说完还捏了捏她的手。
李寒衣笑着,身子被他倚得往后仰了仰,赵玉真见机一把捞住她,把人圈进自己怀里。
李寒衣没有回答,只是也捏了捏他的手。
赵玉真立刻变得有些得意,摇头晃脑地说:“我就知道。我要是还可以变成那么可爱的样子,小仙女你可不可以……”他眨了眨眼,故意不继续说下去。
李寒衣已经看出他在打什么小算盘,她不拆穿,也学他眨眨眼睛,问道:“可不可以什么?”
不出李寒衣所料,赵玉真果然立即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凑近吻了吻她的双唇,吻完才接着说道:“让小道士亲一亲。”
李寒衣总是会因为他这些小把戏乐不可支,这次也不例外,她手按在他腰间轻轻推了一把,语气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嗔怪:“我还没有答应你呢!”
赵玉真亲都亲了,也不逞口舌之快,只抱着李寒衣,轻轻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小仙女,你什么时候才带我见他们啊?那司空长风和小舅子说的都是什么不着调的话,我可全听见了。我不要金屋藏娇,小仙女,我们成亲好不好?”
李寒衣轻轻推了推他,从他怀中出来,认真看着他道:“我已经嫁给你了,赵玉真,我是你的妻子啦。”
赵玉真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忍不住捧了捧她的脸,眉眼弯弯看着她:“再办一场真真正正的,亲朋好友都在的婚礼好不好?我不喜欢有人总觉得,我不在了,你就要改嫁。”
李寒衣捏了捏他的下巴,回忆着昔日他蓄须的样子,心中思忖着。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想,该怎么让赵玉真再回到人前呢?叫他隐姓埋名藏头露尾地留在自己身边不是他们二人的作风,但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赵玉真如今的情形。
一句箴言就让他被十万大军在青城山围了那么多年,如今这事若要传出去,便是道剑仙阴魂不散化为妖邪,他们二人立刻便会处境艰难。
赵玉真望着李寒衣的神情,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
记忆落在最后的那方小院子,那时,约摸……是夏季吧?天气阴沉,青石板寒凉潮湿,院中空荡荡,寂静得可怕。
桃花、薄雪,还有小仙女被劈开面具时微红的脸,这些并不存在于当时的院落,只是在他将死之时的回忆中混杂一处,乱得他什么也分辨不清楚。
道剑仙的死不是什么能捂得住的消息,当年也不消多久这件事就人尽皆知了。
如今他若贸贸然现身,实在……也很难解释他怎么还是个大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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