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的雾气在尖尖的树梢上缭绕不绝,给桑雪絮踏足的这片山林增添了几分静谧与幽暗。
轻薄的凉意沾染在桑雪絮乌黑的长发上,带着一丝丝的潮。她伸出手指,用指腹轻刮了一下脸,指尖皮肤才感触到水汽就消失得再无踪迹。
桑雪絮拈了拈被雾气潮润的手指,四周环视一圈,喃喃道:“雾越来越大了。”
进入林间时还是如烟似缕的雾气,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浓变厚,乳白色的雾气遮挡住她前行的视线。
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桑雪絮赶紧收回脚。
“哎哟,谁踢了我一脚?”
浓雾之下,难辨四周。突然冒出个声音,桑雪絮难免有所警惕。
桑雪絮宽大的袍袖随着素手轻抬在空中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卷地而起的大风胡乱吹动她衣裙的下摆,也把一直对她视线有阻碍的大雾吹散得一干二净。
“欸?什么东西挠在我脸上?怪痒的。”
桑雪絮定睛一瞧,一个青年男人跪趴在地上,在他面前平摊着一个被打开的包袱。
他手上动作没停,在包袱里翻来覆去找着什么,嘴里小声嘀咕:“奇怪,怎么没看到?我明明记得我放进去了……”
眼前清晰了一瞬,除了青年男人周边一小圈范围,刚消散的浓雾又聚集起来。
青年男人找东西找得忘我,没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难道丢在路上了?放好的东西按理说不应该丢啊。”
桑雪絮一双明眸扫视完四周垂下眼眸,任由羽睫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她轻声问青年男人:“你在找什么?”
青年男人闻声抬头,发现身边有人,赶紧站起来,跟桑雪絮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同时不忘表达自己的歉意:“本来山路有雾不好走,没想到还踢到个会说话的物件,真是对不住,刚刚有没有吓到你?”
“没事,比起被吓到,一直在这里走不出去才更让我头疼。”
“这好办,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到我们村,要是姑娘信我,我带你去我们村歇个脚,等雾气散尽,你要想离开,也会轻松很多。”
桑雪絮想了想,问青年男人:“听说这附近有个村子,村里人都特别长寿,那个村子在哪儿?”
青年男人客气地笑了:“说的应该就是我们钱家村,约莫是山水养人,村里的人确实比一般人更康健。”
和喻章然留影里的话对得上。
桑雪絮:“那能请你带我去趟村里吗?在这山林里饶了这么久,确实累了。”
青年男人毫不犹疑,一口答应。
“可是这场雾让路都看不清,我们怎么走?”
青年男人:“我虽然好些日子没回村,但是回村的路可没人比我更熟,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姑娘,你放心跟着我。”
桑雪絮指着地上摊开的包袱:“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送我去村里会不会耽搁你的事?”
青年男人看着摊开的包袱,神色无奈:“其实我在找一支发簪。我在妻子即将临盆之际外出做工,这一去就花费了两年时光。
虽说是为了一家生活,但我还是觉得对妻子有所愧疚。回村前我专门找了一家首饰店给她定做了一支发簪,簪子的式样还是妻子以前自己画的,希望她看在这支发簪的面子上少埋怨我两句。即将到家,没想到我却突然发现发簪不见踪影。”
“那支发簪长什么样?”
“是一支金镶玉的蝶恋花发簪。”
桑雪絮把发簪样式记在脑中:“行,我陪你一起找。”
青年男人连连摆手:“山雾大,你又不识路,要是在找簪子的过程中有个磕伤碰伤,反倒让我愧疚难当。我把你送到村里后,自己再沿途找找。”
青年男人的身影在浓雾里依旧清晰,桑雪絮能毫不费劲地跟上他。她一路观察,发现青年男人对雾气不近自身这件事没有反应,或者根本不自知。
山雾到村口附近就停止蔓延,有灵性似的自动退去。
青年男人拢了拢身后的包袱,用怀念的目光看向村口写着村名的牌坊,好像再一眼就能看到村里的那个让自己思念的人。
他对桑雪絮说道:“天色不早了,快进去吧。我倒回去再沿路找找我的发簪,希望别被其他人捡到才好。”
桑雪絮温婉一笑:“这位大哥,多谢。”
青年男人脸上的诚挚未变:“你都叫我一声‘大哥’了,就带个路,顺手的事。”男人刚想离开:“对了,你们要是进村遇到我妻子,可千万别说见过我,可别让她提前惊喜完了,等我回来,就只剩念叨。”
桑雪絮笑着点头答应。
再一抬头,牌坊上“钱家村”三个大字清晰的映入她眼前。
疼痛来得突然,像千万根细针在心上反复穿刺,让每一秒的痛苦都显得细密绵长。桑雪絮痛苦地咬紧下唇,隐忍干涩的喘息被她藏匿于口中。
视线逐渐模糊,意识与黑暗融为一体,桑雪絮昏倒前最懊恼的一件事莫过于这场病痛来得太不是时候。
……
睫毛轻轻颤动,桑雪絮缓慢地眨动了几下眼睛,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
她坐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干草堆上,周遭的景象破败且陌生。
屋顶墙壁破烂无人修缮,晴天雨天阴天,透光漏雨进风。蛛丝成网,借由腐朽的梁柱与看不清面容的残破神像相连。
庙?明明在村口晕倒?为什么现在会在庙里?
“你醒了?”
平淡到几乎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飘进桑雪絮的耳中,她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人在。
像是察觉到了桑雪絮的困惑,李清让主动从墙角的阴影处走出:“看你昏倒,才带你来这儿的,条件不好,别介意。”
说话的是名少年,四肢修长,个子跟桑雪絮差不多。他穿着的衣服不怎么合身,手腕脚腕都露了一小截在外面,。
桑雪絮:“多谢。”
“醒了就找机会离开,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去处。”李清让说完话,径直朝门外走。
“欸,等等!”桑雪絮连忙唤住即将离开的少年。
李清让步履不停,权当没听见。
即将踏出门槛,他突然觉得腰间一紧,碧色绫带随即被一股力量向后拉扯,直至退到桑雪絮跟前。
碧光绫丝滑地松开少年的腰。
桑雪絮嗔怪道:“都说让你等等了,还跑那么快,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听话。”
李清让两手还停留在想要挣脱腰间桎梏的状态,他的双眼因震惊而睁大:“你刚刚,怎么做到的?”面上那层冷淡平静的面具被桑雪絮撕开,总算有了几分属于少年的鲜活味道。
桑雪絮轻弹了一下面前少年的脑门儿:“被我逮回来的你,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知道了吗?要是不听话,我就……”
带有威胁含义的话让李清让神色起了变化,又变成角落阴影里那个沉默没有温度的少年。他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冷冷地追问:“就怎么样?”
桑雪絮回忆从前,想从喻章然经受过的惩罚中选出一个来吓吓面前的少年,然后猛然发现,喻章然从小打大都没让她操过心,他哪受过什么惩罚?
桑雪絮实在想不出来:“你不说,我就把你逮回我家,天天做苦工,还要天天帮我们一家子守山门。”憋出来的威胁最多只能吓到六岁以下的孩童。
李清让:“……你想知道什么?问。”
桑雪絮有些诧异面前少年的妥协,但不会真认为他被自己吓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
“李清让。”
“你见过一个头戴白莲玉冠,身穿靛蓝色长袍的青年人没?”桑雪絮用手比划:“大概比我高这么多,待人温和说话有礼,脸……脸还生得特别好看。”
“见过。”李清让答得干脆。
干脆得桑雪絮不太信:“真见过?”
“往来钱家村的人里就属他的气质最出众,想忘记都难。”
“那他现在还在钱家村吗?”
李清让难得的有了瞬间的停顿:“不在。”古怪难辨的神色转瞬即逝,快到要是看不仔细,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变化。
“……”桑雪絮沉默,从进到那个有雾的山林开始,她就没办法对喻章然进行感知,但她知道,喻章然肯定还没能从这里离开。李清让说他不在村里,那他在哪儿?
“还有什么要问吗?”
李清让出声打断桑雪絮的沉思。
桑雪絮:“问个跟我寻人不搭边的问题。听说钱家村里的村民都很长寿,是有什么特殊的秘诀吗?”
李清让闻言,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因为‘祸害遗千年’。”
“?”
李清让没管桑雪絮听了他的话后会怎么想,说走就走。
庙外传来声响。
嘭——
李清让重重撞在端放佛像的高台边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双手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腹部,即使脸色疼得发白,也没吭一声。
来人自庙门外逆光走来,一脸凶神恶煞。他怒气冲冲地问道:“狗杂种,你没长记性是不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