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谢濯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袁煞心怀叵测,谋害魔尊,我已将他就地正法。”
死无对证,随便他怎么说都行,但扶菱笃定,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正欲兴师问罪。
谢濯先一步道:“牙狼是我所杀,尊上是我所救,幕后主使也命丧我手。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尊上的左护法做了什么?”
扶菱顿了顿,无言以对,确实是她疏忽了,才使袁煞有机可趁。
“左护法护不住她,偏要将她带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与袁煞又有何异。”
看着遍体鳞伤的黎岁,扶菱内心万分自责,正是因为她的一己之私,让黎岁受此折磨。
她叹息一声,最终说出了实话:“谢濯,她不是尊上。”
“她是。”
扶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认真地说:“放了她吧,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谢濯固执己见:“尊上身受重伤,性命垂危,此处离魔峡谷近,我带尊上去疗伤。”
扶菱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谢濯慢条斯理道:“左护法拦一步,我就慢一步,慢一步,她离阎王就更近一步。”
怀中的人面色煞白,即使处在昏迷状态,眉头也紧锁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片刻之后。
扶菱与谢濯擦肩而过,她轻声道:“一切错在我,不要杀她。”
谢濯轻轻一哂:“左护法多虑了,师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舍得伤她。”
黎岁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四角挂着精巧香囊的床顶。
全身被紧紧束缚着,捆绑她的绳索触感很奇怪,滑腻腻的,冰冰凉凉的,像是……
她特别害怕的一种生物。
视线向下瞥,刹那之间,黎岁灵魂出窍,脖子也失去支撑力,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赤野贴心地用尾巴拖住她的后脑勺。
画面有些好笑,谢濯不由多看了一会。
久到黎岁灵魂归位,并且发现了他的存在,怒目而视道:“把它拿开。”
“它在为你疗伤,你怎么一点不知道感恩。”谢濯端着碗药走近。
他这么一说,黎岁才发觉自己被牙狼咬破的伤口都愈合得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还发觉了一件崩溃的事。
她全身光溜溜的,只穿了贴身的胸衣和内裤。
黎岁一张脸迅速蹿红,全身滚烫似火,活像一只蒸熟的小龙虾。
她冲谢濯吼道:“不要过来!”
谢濯置若罔闻。
赤野缩小了几倍,盘踞在枕头上。
黎岁迅速钻进被子里,比鱼游入水中还要丝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脑袋,抱有一丝希冀,问道:“是谁给我脱的衣服?”
谢濯但笑不语。
黎岁长这么大,没跟男生谈过恋爱,牵手亲吻更别说,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被讨厌的人看光了,让她如何不气如何不恼,她红着脸骂了句“变态”。
听到这个称呼,谢濯脸上笑容更甚,坐在床沿,舀了一勺黑黢黢的汤药,轻轻吹凉,递到黎岁嘴前,“师姐,喝药了。”
黎岁体温骤然急降,愣道:“你叫我什么?”
她记得很清楚,在困兽窟时,她因为忍受不了牙狼的折磨,亲口承认了自己不是魔尊。
谢濯不可能没听见。
“师姐。”
谢濯笑吟吟的。
黎岁不想再假扮魔尊了,她受够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她摇头否认:“我不是你师姐。”
但谢濯好像听不懂人话。
“你是。”
黎岁烦躁起来,没好气地重复:“我不是你师姐,也不是魔尊,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
话未说完,就被谢濯无情打断。
“谢一昙,师姐的名字。”
四目相对,黎岁从谢濯的幽深漆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
她咽了咽口水。
谢濯目光如蛇,轻扫她的眉眼,低语道:“师姐只是失忆了,忘记了从前的许多事,我会陪着师姐慢慢找回记忆。”
黎岁不明白他发什么疯,抿着唇不吱声。谢濯用勺子撬开她的牙关,“咽下去。”
直到谢濯提醒,黎岁才将包了一嘴的汤药吞进腹中,苦涩浓烈的药味刺激泪腺,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黎岁不由悲从中来,眼泪一颗颗滴落到黝黑汤药中,漫开一层波纹。
她边流泪边找补:“药好苦。”
谢濯用指腹轻拭黎岁唇角溢出的汤药,温柔体贴道:“我下次给你带糖。”
黎岁呜呜哭着,有礼貌地说:“谢谢。”
谢濯:“袁煞的尸体就挂在外面,师姐想看看吗?”
魔界的人难道都有让别人看尸体的癖好?
黎岁疯狂摆头,看了肯定又要做噩梦。
她懂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也没问袁煞是怎么死的。
谢濯一脸惋惜,像是邀功的孩子没得到回应,他又道:“从今以后没人敢质疑师姐的身份,只要我说你是魔尊,你就是魔尊。”
“这样师姐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黎岁眯了眯眼,从谢濯说话的神情语气中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谢濯对她的师姐魔尊情感不单纯。
爱而不得后心理扭曲。
魔尊死了,他的情感寄托没了,他就把注意打到她的身上。
这是要让她做替身的节奏!
经常看狗血小说的朋友都知道,替身向来没好下场,不是被虐就是在被虐的路上。
她不要当替身啊!
黎岁穿衣服的时候特意看了看,大片光洁的肌肤上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若不是角落沾血的校服,她都要怀疑困兽窟的遭遇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窗外看不出天色几何。
谢濯只在早晚出现。
他对亲手喂她喝药这件事乐此不疲,也如约带了果糖,什么味道的都有。
黎岁最喜欢橘子味的果糖,酸酸甜甜的,吃一颗心情就会变好。
她不愿向谢濯透露自己的喜好,吃糖时总扳着个脸,但眉宇间一晃一晃的甜蜜味道骗不了人。
看着满满一盒的橘子味果糖,黎岁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打了一百八十个来回。
一个让她有点志气,别忘了谢濯是怎么对她的,不受这等嗟来之食;一个说送上门的东西,不吃白不吃,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但就算是谢濯给她全天下最好吃的果糖,也抹平不了他对她的伤害,吃可以,别忘了讨厌谢濯。
最终后者以略微优势取胜。
都这么苦逼了,再不吃点果糖,给人生添点美好滋味,她真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门缝渐宽,透进一束微弱的光,进来的不是谢濯,而是送吃食的侍女。
一个不说话的哑巴。
无论黎岁问什么,她都一语不发。
哑女摆放好饭菜,恭敬站在一旁,等黎岁吃完,收拾碗筷悄然退下。
没有任何交流,日日都是如此。
“我要见谢濯。”
正在收拾碗筷的哑女点了下头。
等待的过程,黎岁照例来几颗果糖。
“吃太多糖,牙齿会坏掉的。”
谢濯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走路没有声音,总是神出鬼没的。
黎岁顿时觉得口中的果糖不甜了,把手心攥着的几颗糖放回糖盒,撇了撇嘴,“我牙齿好着呢,再说这糖也不是很甜。”
谢濯忍笑,问:“师姐有没有想我?”
对于这种油腻问题,黎岁从来不应答。
“那卖糖的老头说他做的糖是全天下最甜的,看来他骗了我。”
谢濯画风突变,“说谎的人都不得好死。”
黎岁偷偷斜楞谢濯,一副“你没病吧,有病就去治”的表情。
“我这就去杀了他,给师姐买更甜的糖来。”
黎岁本来坐在桌上,闻言立马跳了下来,忙不迭改口:“糖很甜,他没骗你。”
生怕晚说一秒,谢濯就真去杀了那卖糖的人。
谢濯笑笑,长长地“哦”了一声:“所以是师姐说谎了。”
“方才吃着没什么味道,没想到含在嘴里时间久了,越来越甜。”
黎岁强调:“这不是说谎!”
谢濯眉眼带笑:“师姐找我有什么事?”
他左一句师姐右一句师姐,黎岁都怕答应了折自己的寿,但求人办事,又不能驳他的面子,主要是她也没那胆子。
师姐就师姐吧,就当是陪他过家家。
“你能不能把我的书包找回来。”见谢濯面露疑惑,黎岁解释:“就是我在困兽窟背的那个包,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师姐叫我来就是为了此事?”
不然呢……
黎岁差点脱口而出这三个字。
“还有一件事,放我……”
黎岁察言观色,觑他将有不悦之色,及时止口。
“没事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谢濯却道:“我有事。”
黎岁垂下头,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让自己多嘴,惹神经病生气了吧。
谢濯凭空变出一沓空白画卷。
黎岁不明所以,一脸困惑。
就听谢濯道:“师姐一手妙笔丹青闻名于世,从前我请师姐为我画像,师姐总是再三推脱,如今你养伤不能外出,不如趁此机会补上欠我的画像。”
“我不会画画。”
黎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而且这是魔尊欠他的,凭什么要她来画。
谢濯看着黎岁:“你会。”
黎岁妥协得很快,小声嘟囔道:“好好好,我会我会,我是天下第一画师,到时候可别怪我把你画丑了,又生气掐我脖子。”
谢濯弯唇,难得露出和煦笑容:“不怪你,也不生气。”
黎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他要走,道:“你不留下来,我怎么画?”
她的绘画实力还没到不需要参照物的程度。
“以师姐的画技,我想并不难。”
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黎岁一个人。
没有时间感伤,她要在谢濯下次来之前,拿出一幅勉强看得过去的画像交差。拖得一时是一时,等扶菱救她出去。
思及此,黎岁噔噔噔跑到桌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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