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看见那双灰蓝眼睛中满是惊慌，同时还似乎闪动着别样的光彩。他没看清对方是怎么下床过来的，门便已被摔上。
他心如擂鼓。
就这么仓促开门偷看对方，是不是不太好……
被美色烧晕的脑子突然反应过来：房子里为什么还有其他人？房东不是说自己已经从房子搬出去了么？
江初照想要再次打开门确认，却发现门无法打开——里面的男人锁住了门。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眼角余光瞥见房东正往这边走来，江初照立即松开把手，先发制人地指着房门怒道：“这是怎么回事？里面有个人？”
闻言，房东眨眨眼，摊手一笑，状似无辜地轻轻说：“难道里面有个鬼吗？”
“这是合租你不早说？”江初照没心情和这老头开玩笑。
他还怕自己记错了，点开租房软件，翻到这处房子的介绍，其上的tag清清楚楚地标着“单人”。
房东却伸手点开地址下方的介绍，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小灰字之间夹杂了一行不起眼的信息：【虽然还有一位男房客，但房子非常宽敞……】
房东：“单人的意思是只再找一个租客。”
江初照恨自己没录音，转而迅速按下快捷键截屏，然后收回手机，冷脸道：“我要向平台举报你填写虚假信息。”
老头很无赖，“去嘛，反正我就出租这一处。”
居然无法震慑这老猾头。
“这里是合租，合租比单人便宜。你这个价格单人还行，合租贵了。”
老头沉吟片刻，“未来三年我绝对不以任何理由增加房租，这点可以写进合同。”
江初照心动了，但他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在此刻表现出自己的心动，而且他要租多久还说不定呢。
“每个月再少一千。”
“一千？！”老头瞪大了眼睛，“你真是狮子大开口，是不是以前没租过房？”
江初照心道：现在你们这些房东才是狮子大开口呢，G市的房租癫成这样，绝对少不了房东抬价。
他寸步不让地看着房东的眼睛。房东和他对视一会儿，最终挪开视线，肉疼道：“两百。”
“八百。”
“最多四百，”房东皱脸，“再少我不租了。”
两人又僵持许久，最终江初照问：“他是做什么的？”
“正在找工作，是单身，不怎么爱说话。”
江初照又看了看室内，最后惋惜道：“那好吧。”
房东以为他要租，却不料江初照直接往门外走，急了，“五百好吧！你长期租就少七百，真的不能再少了！”
江初照笑容满面地从门口折返。
房东气得吹胡子，嘀嘀咕咕：“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
签完合同老房东将钥匙交给江初照后便离开了。江初照放好合同，揣上钥匙准备去酒店搬行李。
从主卧出来经过次卧门外时，他鬼使神差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
“嗨？”
依旧静悄悄的。
奇怪，自己不过回主卧放好合同，这人怎么就不在了？
江初照本欲认识一下未来的室友，但转念一想以后有的是机会认识，便将此事抛在脑后，前往酒店。
他不知道自己的室友正在楼下绿化树后问房东：“我的室友是他？”
“是啊，我看着应该也是挺规矩一年轻人，虽然太能讲价了。怎么啦？”
二次元十分感激老人允许自己找到工作再交房租，没有任何意见，但那位可能对他有意见。
“没事，只是我好像见过他，但他不认识我。”
……
一个小时后，江初照艰难地拖着自己的行李从酒店出来。他左手铁疙瘩一样的小行李箱，右手是同样死沉的大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一个装衣服的大包。
正午十二点，阳光明媚。
附近的写字楼释放出一群又一群职场人，他们大多一脸轻松，笑着问周围的同事去哪里吃午饭。死气沉沉一上午，午间休息为大家带来片刻生气。
江初照喘着粗气把行李拖到地铁口，注视他们数秒，随后进入地铁站。
回到新住处时已是下午一点，江初照去楼下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连带午饭也用一个肉松面包解决掉，随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待放好大包内的衣物，江初照打开小号行李箱，取出自己为数不多的书和本子。忽而他感觉某样东西连带书一起被他拿了出来。依照手感，那东西比本子坚硬光滑。
但他记得他没买过平板。
江初照翻过手上这叠书，看向它们的背面。
那是一件和平板差不多大小、非常平整的电子产品，拿在手上颇有分量。
它的正面是黑色的，大面积地规律排布着灰色的小点；反面是正红色，四个角贴着四块灰黑色的圆形防滑硅胶，正中间喷涂着生产商的logo。
江初照将板子翻过来，以手指抚过依然光滑的正面。
——当年他用笔磨了很久，板子也没被磨出一条可以摸出来的划痕。
这是他当年刚上大学时，用买完电脑和手机剩下的钱买的数位板。大学毕业也没二手卖掉，甚至从大学带到公司，从公司带到新家。
江初照的绘画意识觉醒于小学时从动画片里看到的反派和怪兽。他觉得那些反派和反派的怪物们非常帅气，在作业本上照着动画片画过很多怪物。
但母亲不喜欢他画那些怪物，觉得他画得太吓人，甚至撕掉他的画，告诉他作业本上不可以随便乱画。
但那不是乱画，那是他看了很多遍动画片才靠着记忆画下来的。
初中时班上风靡起一个手游，游戏中有数个俊男靓女的形象可供玩家选择。而江初照最喜欢的不是最受欢迎的那几个角色，而是守护在终点的那只黑翼遮天、满嘴尖牙的恶龙。他曾给那只在游戏里只有一张CG、一张Q版的恶龙画过好几张不同角度、不同姿势的画。
当时他只觉得换个角度的恶龙会更帅气，后来他才知道他当时是在画同人，虽然这个“人”是一只恶龙。
高一下学期快结束时，江初照看见一个成绩一般但人缘很不错的同学搬着自己的书离开教室。他问同桌那个同学是不读书了么，同桌说：“他去艺体班啦。”
十六岁的江初照生平头一次知道还有人会把画画当作正课来学，而画画也有高考。
周末回家后，江初照在餐桌上试探着提起那个同学，父母点点头，闲聊：“学艺术好费钱哦。”“不知道人家是什么家庭，听说这个得学很多年呐。”
只是画过几十页怪物、没有学过素描和色彩、家境也不富裕的江初照将自己不成熟的想法吞回肚子。
大学时，江初照买了数位板，扎入画画里。他画了很多怪物，甚至重新画了初中时的恶龙，发布到网上获得了一百多个赞。他还找课程学了素描和色彩。
工作后，江初照经常忙得脚不沾地，难得的休息时间都累得不想动弹，哪里想得起画画？
爱好为果感现实退步。
思绪回笼，江初照将数位板放进书柜。
这些记忆太过美好，也太过陌生。现在的他读来只觉恍然若梦，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是其中主角。
倏尔他顿住手，将数位板抽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最近两年他似乎看见过“每天画画一小时月入一万” 的广告。反正最近找不到工作，打零工也没什么价值，或许他可以尝试靠画画赚钱？
说干就干，江初照迅速收拾好剩下的行李，躺到床上在手机上搜索“画画赚钱攻略”，各种信息弹出。
在一大堆眼花缭乱的信息里，他准确地抓住一个名为【妙笔和巨触哪个平台更好】的视频。
UP主的讲解让他迅速了解Z国近年知名度最广的两个接稿约稿平台。
妙笔，背靠Z国知名大厂“果然”，平台对于画手画风接受度高，从日系大眼到较为写实的风格、从场景概念设计到UI设计它都接受，但画师认证通过率长年低于0.06%。
巨触，最近两年兴起的平台，平台画风大多为二次元少年少女，近两个月画师认证通过率为10%。和妙笔相比规模小很多，画师质量参差不齐，但是手续费也便宜3%。
粗略了解两个主流约稿平台后，江初照登录妙笔和巨触的网页，分别提交了画师认证申请。
考虑到巨触更偏爱二次元风格，他在一堆怪物里好不容易翻到两张同人人物作品，把自己伪装成人物画手递交认证申请。而妙笔方面只要画得好就什么都收，他便全部提交怪物作品。
吃完晚饭洗个澡，江初照早早上床，进入梦乡。
……
半夜，江初照突然醒了。他感受到小腹处的涨意，把这归结于睡前多喝的那杯水。
待去厕所解决后，江初照打个哈欠准备回房间继续睡觉，却忽而听见房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砸到人的心脏上，通过楼道间的回音加强，更显恐怖。
江初照摸过手机看了一眼。
凌晨三点，正常人都睡死了，夜猫子说不定也在打哈欠准备睡觉，谁在这会儿回家？动静还那么大？
然而，那道脚步声停在自家门外。
江初照浑身一僵，握紧手机，往门口走去。离得近了，他听见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江初照刚要从猫眼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大门锁舌弹动，门开了。
一个穿盔戴甲的熟悉人影出现在江初照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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