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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淳于庄

1,

等到淳于天醒来时,已经过去足足四个时辰。天已大黑。屋内的桌子上一只蜡烛焰腾腾燃着,照亮着一盘鸡,一壶酒,三盘菜,四五张肉饼,还有一盆汤汁。淳于天年轻力健,又兼吃了太乙补心丹,睡足了觉,精神大好。但肚里早咕咕乱叫起来。起来看见桌上丰盛的盘馔,垂涎欲滴,立马便抢过去,屁股还没有坐好,一张肉饼已经下肚。咕咕把酒喝了一气,拽下两条鸡腿,滋溜两口就嘬没了,狼吞虎咽,全没个吃相。也就是屋里没人,没人笑话他。不多时,桌上杯盘狼藉,淳于天酒足饭饱,怡然自得。忽念起今夜乃十五,窗外定是个好大的月亮。于是漱漱口,洗好手脸。推开窗门,抬头仰望,果然是好大的月亮,如洗过一般,高高挂在天上。又联想到这留情花园有大荷塘,柳树林,和几座小亭子。到那里去散散心,岂不悠然?于是,淳于天穿好衣服便去了。

到得那里,但见荷塘寂寂,杨柳幽幽,悄无声息,虽是明月高照,却终不似白日那样明净盎然。然黑夜的好处,就是万物休息,撤去烦扰。淳于天围着荷塘,拍着栏杆,一步一步踱着,心内和这夜一样安静,什么也不想。

谁想,荷塘还没有走完一圈,踱至东北方向时,淳于天忽然察觉柳林的小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淳于天惊奇,便走过去,踏上亭子看时,那人不是别个,却是陶玉红。她坐在栏杆上,身体歪靠着亭柱,眼睛轻轻闭着,仿佛睡着了一样。夜深亭凉,淳于天脱下外衣,轻轻给陶玉红盖好。陶玉红眼睛动了一下,察觉是淳于天,就没有睁眼,依旧睡着。陶玉红背靠着月光,全身幽蒙蒙的,一张俏脸朦朦胧胧,依然恬静。

淳于天坐在她身旁,踌躇了几下,抬手就把陶玉红勾在自己怀里。陶玉红也不反抗,就靠在淳于天的肩膀上幽幽睡着。淳于天就一手搂着陶玉红的肩,一手拿过陶玉红的小手摩挲着。过了一会儿,陶玉红幽幽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淳于天犹豫了一下,道:“家你回不去了。”

陶玉红听见这话,不得不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着淳于天道:“为什么?”

淳于天道:“你的家已经被我烧成一片白地,你回去做什么呢?”

陶玉红听淳于天竟这样说,大惑不解,直起身子问道:“为什么?”

淳于天道:“家没了,我可以再给你建筑一个;人没了,可回不来。”见陶玉红仍不解,又接着道:“这件事,只要你在,万俟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除非,你不在。”

陶玉红很是不解道:“我问过我那口子了。这件事完全是他们有意坑害。我那口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卖我。我也相信他不会卖我的。”

淳于天道:“你说得很对。明眼人一看都清楚,万俟庄这么做,和明目张胆地欺男霸女没有区别。但是,这不是讲道理的事。他们也没有想过跟你讲道理。”

陶玉红道:“可是我们没有得罪过他们啊?”

淳于天道:“一个人如果不讲道理,就意味着他要胡作非为。胡作非为就意味着他做坏事,没有理由。你只有认命。”

陶玉红听了这些话,气馁了。她是一个小女人,可今日一幕幕巨变,先是冯爹爹传给的噩耗,回到家里,看见丈夫鼻青脸肿臂断腿折地被绑在树上,自己要被强行带走,再后是一幕幕群殴,中间还死了人。末了,则不得不抛家舍业,跟着一个刚认识的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如今上有残废的丈夫要照顾,下有三个娃要养育,还要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这不是她一个小女人能够承受的。今夜,她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也是她忙活了一天,好容易安排子女睡下,自己方得空偷偷出来透透气。可是,她好累,好怕,她不敢想明天。她转过头,望向亭子之外,看着黑黢黢的大荷塘,幽幽道:“明天该怎么办呢?”

淳于天感受到了她的脆弱,很不忍,于是凑上前,把陶玉红勾在怀里,紧紧抱住。这一抱,陶玉红再也忍耐不住,把头深深埋在淳于天怀里,全身一颤,痛哭起来。只因怕被丈夫孩子听见,所以陶玉红根本不敢哭出声。但淳于天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哭是很痛很痛的。淳于天斜望着天上高高的月亮,心里不由冷笑道:“这一下咱俩的缘分真的不浅了。”想毕,叹了口气道:“放心。一切都在我身上,我一定会把你安排好的。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这一句包揽的话起了作用,陶玉红停止了哭泣,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陶玉红推开淳于天道:“我该回去了。”说完,就脱离了淳于天的怀抱,依依下了亭子。

淳于天看着陶玉红娇小的背影,很像一只正在经受凄风冷雨的雏鸟,凄惨无依。淳于天很想说些话安慰鼓励,可偏偏没有一句。就是有几句,也是味同嚼蜡的客套话,没半点用。想送送她,可身份又太不宜。

陶玉红去后,淳于天着实叹了几口气,靠着栏杆,背着手,望着天上的月亮,思绪绵绵,不禁有怀,口占一首五律,吟道:

欲知美人意,我是有心人。

月俏多情夜,花娇别样春。

刘郎惊梦雨,萧史驭风尘。

直待相期日,嘤咛不忍嗔。

方刚吟毕,忽听背后有人呵呵笑道:“好一句月俏多情夜,花娇别样春。”

淳于天回头,见岳星走进亭子。

岳星道:“想不到淳于兄是文武兼备啊!”

淳于天道:“不过胡诌几句,见笑见笑。”

岳星道:“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还要请教淳于兄。不知淳于兄肯赐教否?”

淳于天道:“赐教不敢当,岳公子但说无妨。”

岳星笑道:“就是你们男人都喜欢抢别人家的老婆嘛?”

淳于天笑道:“岳公子也是男人,咱们那点德行,岳公子还不清楚?”

岳星尴尬笑说:“我……我不一样。我……现在是说你,别扯上我!”

淳于天道:“我不会抢别人家的老婆的。”

岳星笑道:“我不信。就刚才你和她那热乎劲儿,郎情妾意的,我都感觉你要为她赴汤蹈火了。”

淳于天道:“不是我的东西我是不会强求的。免得麻烦。我这人最怕麻烦!”

岳星道:“扯谎。怕麻烦你还敢得罪万俟庄?谁不知道,在这百龙镇里,五大庄中就属万俟璋最强横霸道了。”

淳于天笑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况且我只是在尽一个习武之人的本份。如果尽本分就是惹麻烦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岳星听了这些话,理解淳于天是在说人既不能怕麻烦,也不能自找麻烦。不由为之点点头。但由此也使岳星胸内涌起了另一个问题道:“淳于兄,如果以后哪一天我遇到麻烦,你会为我赴汤蹈火嘛?”

淳于天略微思考了一下道:“不会。”

岳星奇道:“为什么?”

淳于天道:“岳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公子若是遇到麻烦,一定有成百上千的人为公子赴汤蹈火。哪里轮得上我啊?”

岳星道:“如果轮得上呢?”

淳于天道:“那……那就意味着公子遇到不可估量的麻烦了。不是我所能料理的。就算轮得上我,怕也是无济于事。”

岳星见淳于天对他说话,十分理智,很是保持距离,没有献勤的意思。这让岳星很不悦。但岳星不甘心,道:“你说得不对。今天上午你不就救了我一命嘛?为此你不惜脚踹万俟璋,迫使他们就范。”

淳于天道:“那是公子的福气,我的侥幸。这里面没有半点可称可道的地方。况且当时我被两大高手缠住,根本脱不了身。若不是公子当机立断,一刀斩杀了他们一个喽啰。惊得他们分神,我也无从脱身。细算说来,我还得感谢公子啊!”

岳星见淳于天高抬自己,也很高兴。但依旧扫不尽他心头的不悦。毕竟,淳于天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承认他会为他赴汤蹈火。这样一比,他连陶玉红那个村妇都不如。兴味索然。本来岳星还想问一些淳于天择偶的标准,想必也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淳于天则说:“明天我要回家一遭。陶玉红一家就拜托岳公子了。”

岳星道:“淳于公子,救助他们也是我的本分。我不需要别人提醒,更不需要别人嘱咐。”

淳于天哑然一笑,道:“在下失言了。莫怪!”又站起身道,“天也不早了,在下先回去了,失陪。”说完就挪步下了亭子。

2,

淳于天来到自己房门前,刚推开门,不想里面也有一人端着碗碟也正往外走。二人都不妨,险些撞个满怀。淳于天连忙向左后一个错步相避。那人手里端着碗碟,也是向后一个错步避开。步法和淳于天的别无二致,但显得更加灵巧轻盈。手里的碗碟也是稳稳当当,连个声响也没有发出。淳于天定睛一看,原来是莺儿。

莺儿满脸堆笑,嗔道:“吃饱了饭,扔下就走,也不刷碗洗碟,还得我来操弄。真是个少爷胚子!”

淳于天笑道:“罪过罪过。我保证下不为例,好么,莺儿姑娘?”

莺儿见淳于天根本不拿少爷架子,还称自己是“姑娘”,更是喜欢,道:“好吧,就饶过你这一遭!不过,你有一件子事对我不住。可得赔我!”

淳于天惊奇,他初来乍到,和这小姑娘还没有任何交道,能有什么事对她不住,笑问道:“哦,我哪件子事对不起姑娘了?还请明确道来。”

莺儿道:“贵人多忘事,赖账可不成。今日你和我们三公子一起吃饭时,喷了我一身血。难道你忘了?本来你要喷他的,你舍不得,却都喷在我身上了。”

喷血时淳于天已经两眼模糊,人事不省,哪里记得这些。不过,他可不想跟一个小姑娘扯皮。于是道:“哦,是这事。的确是在下对不住姑娘。来,这有五两银子,希望够你的衣服钱。”说完,早把银子递了过去。

莺儿道:“钱我不要,我要我的衣服。”

淳于天笑道:“你难道要我给你洗衣服嘛?我粗手大脚的,只会把衣服洗坏,不会洗好哦。”

莺儿呵呵笑道:“我不会教你洗的。你要是真有心,就给我买两尺布料来,我自己做。”

淳于天道:“好啊!不知道莺儿姑娘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

莺儿道:“你猜?”

淳于天道:“我可不会猜。”

莺儿道:“你要是诚心诚意,自会知道买什么颜色的衣服给我。你要是没有心,不买也可以。”说完,抬起脚,迈过门槛就去了。

淳于天看着莺儿的背影,只觉她笑语莺莺,娇憨灵俏,叫人又是摇头,又是喜欢。

3,

哐啷一声,岳星气冲冲地推门进入二姐秦晴的闺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拍着桌子道:“什么东西,给他脸了!”

彼时,秦晴正在默读《太平经》,见岳星这样撒娇撒气,不以为意。依旧看着书,不理岳星。

岳星见无人理会,空空的,得说点子什么才解气,于是又道:“下流东西!不管脏的臭的都往身上揽,本……还嫌臭呢!”

秦晴默不作声。

岳星生气了,道:“明天我就把她轰出去,轰到大街上,看你怎么办在!你恼也没用!”

秦晴道:“我的三姑娘,明天你把谁轰出去?”

原来岳星是女儿身。她本是秦家三姑娘秦晩。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任性使气惯了。因她名晚,她想晚上有月亮和星星。于是就给化名岳星,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秦晩道:“还能是谁?就是那个小妖妇!奇了怪了,都仨娃了,还整天妖里妖气的勾引……”话说到这里,忽然感觉不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能说出这种话呢。回头一看,果然二姐笑吟吟地拿眼睛盯着她。晚儿轰的全身一热,面皮羞得通红,别过脸,狠低着头,整个人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嗔道:“二姐!”

秦晴道:“看上人家了,连一个村妇的干醋都吃,你啊,真是一个好姑娘!”

晚儿道:“谁看上他了?看上谁了?二姐,你别瞎说!讨厌!”

秦晴道:“那你气呼呼地闯进我这凉屋儿,撒娇使气的,做什么?”

晚儿兀自强嘴道:“谁撒娇使气了!”

秦晴起身走过来,坐到晚儿身旁道:“我的三姑娘,好妹妹,那个村妇再怎么,怎配跟你比!你是天,她是个地;你是玉,她连个土坷垃都不配!她哪里配和你相提并论!你啊,沦落到这步田地,纯是你这身行头搞得!好好的姑娘,不穿女装,净作男子打扮!”

晚儿道:“那他也应该早看出来啊!我看他就是一头蠢驴,外头看着聪明,里面啥都不是!”

秦晴道:“人家又不是流氓,还对你动手动脚的不成?”

晚儿道:“哼,他不是流氓?你不知道,刚才他对那个村妇,又是亲,又是搂,还给人家盖衣裳,人家走了之后,还吟诗作赋,说什么月俏多情夜,花娇别阳春!也不嫌酸!”

秦晴道:“怎么可能,你亲眼瞧见了?”

晚儿道:“是啊!”

秦晴道:“亲耳听见了?”

晚儿道:“当然!”

秦晴道:“那这蠢驴流氓的,是谁啊?”

看着二姐饶有意味的态度,晚儿忽然醒悟自己居然着了二姐的道儿,又羞又气,嗔道:“二姐,你可是过来人!居然套人家的话!讨厌。”说完,举起花拳要打。却见二姐变了面皮。晚儿这才醒悟,原来是自己没顾忌,犯了二姐的忌讳。歉然道:“二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秦晴因是望门寡,虽是过来人,却从未尝过夫妻的滋味。碍着势力门第,她这一辈子就算拉倒了。晚儿口无遮拦,一句“过来人”,正戳到她的伤心事。虽然这些年月来,她一直品读《道德经》《太平经》,以缓解内心的愁苦忧郁。但到底抵冲不了真实男子的味道。很多时候,她真恨死了这些腐书烂纸!但终于无可奈何。只是她的涵养很好,即使有人不经意打着她的心事,她也并不着恼。所以,晚儿一道歉,秦晴立时就换过面容道:“你不用发苦。你的事儿我已经着人禀告给父亲了。二哥回说,明天就派大哥和姜师傅到淳于庄提亲去。”

晚儿奇道:“提亲?提什么亲?”

秦晴道:“就是你和你那头蠢驴的亲事啊。”

晚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么跟什么啊?这也……太草率了吧?这不是胡闹嘛?”

秦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胡闹?再说,这是拉拢淳于庄的好机会!”

晚儿道:“拉拢淳于庄的好机会?说了半天,你们是拿我的终身幸福当筹码啊?我不同意!”

秦晴道:“你不同意什么?能由你不同意嘛?”因又道,“晚儿,别管大人怎么想!姐姐问你一句,你喜欢他吗?”

晚儿歪着头,努着小嘴儿,想了一下,方要回答。却见莺儿撞门而入,慌里慌张险些和晚儿撞个满怀。晚儿一把扶住莺儿,道:“怎么回事?”

莺儿喘着粗气道:“三小姐,二少爷他……”说到这里,神情闪烁,欲言又止。

秦晴晚儿见此情形,就猜到十之七八。果然,只听二少爷秦暧在外面喊道:“小蹄子,你溜得倒挺快!可你跑的了吗?我劝你趁早从了我。你二爷绝亏待不了你……”话说着,人也走了进来。见到秦晴晚儿姊妹,愣了一下神儿。讪讪道:“你们在这儿啊!我……”

秦晴道:“二哥。这是我的府邸。你是不是应该尊重妹妹,别叫我难做?”

秦晩道:“二哥。这是留晴观。清静的地方。别没脸没皮的。你还是回家吧。别让爹再给你一顿板子吃!”

秦暧遭到两个妹妹一顿抢白,也无话可说。只得讪讪地出来,连夜回去了。

这秦暧是个纨绔子弟,在外眠花宿柳,好色成性,肆无忌惮。但在家却有一怕两怵。这一怕,就是畏惧其父秦韫。可以说到了畏父如虎的地步。这二怵就是一怵其二妹秦晴,二怵其三妹秦晩。秦晴端正冷傲,秦晩傲娇不驯,他都不敢招惹。今日秦晴着人向家里禀告三妹情形,很晚家里才派了二哥秦暧过来回话。秦晴见天晚,便挽留二哥留宿,等明日再回。却不想二哥秦暧在厨房碰见莺儿。他见莺儿生得风流婉转,就动了性,轰去魂魄,忍不住拿言撩拨。莺儿是一年前二姑娘秦晴在外收留的。而且直接安置在留晴花园作业,服侍秦晴。从未进过秦家,与秦家人接触往来。面对二少爷撩拨。莺儿只是冲他一笑,并不接茬。可这一笑,在秦暧看来,就是有心有意,想从了他。况且他是个大户家的少爷,人物风流,哪个贫女不想抱住他这棵大树。于是就上去抱搂,就要轻薄。莺儿见他无端如狼似虎的,吓了一跳,好在她眼尖脚快,两个转身往里一躲就躲开了。秦暧一抱不成。见莺儿往里面躲了,并道:“二少爷,你干什么?”

厨房里面空间窄狭,只一个出口被他挡住。更好成就好事,由此兴趣大增,涎着脸道:“小蹄子,你倒是调皮。瞧爷的!”说着,又扑了上去。

莺儿把腰一弯,便从秦暧腋下钻了出去,逃出厨房。秦暧没想到这小蹄子动作竟跟耗子一样,难以抓寻。忙追岀去,莺儿已经跑了很远。秦暧不死心,就寻迹追来。直至寻到二妹秦晴的内室。方才罢休。

4,

第二天早上,艳阳高照。淳于庄主淳于虹正在生气。原因是八个儿子,只有七个儿子过来请安。大儿子淳于天则迟迟不见。这小子昨天就鬼影不见,今日又不见鬼影。一打听,昨儿这小子还把后槽乔大打昏了,骑马出去的,至今未归。这小子任性妄为,亦非一日,若再不惩治,非得弄出乱子来不可。

七个儿子并站一排,谁都不敢啧一声。淳于虹则气得端起茶要吃,却见下人回说:“老爷。万俟庄二老爷万俟凯登门来访?”

淳于虹听了,已经凑到嘴边的茶就此止住不喝了。一面说“快请。”一面心道:“这活阎王我从未招惹过,今日好端端的来我这儿干嘛?”等到了客厅,茶已奉好,但抬眼就看见万俟凯面容虎虎,势要吃人似的。淳于虹不得不赔笑道:“超群兄屈尊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请罪请罪!”万俟凯,字超群。

万俟凯道:“老夫今日擅造贵庄,是要给淳于庄主贺喜啊!”

淳于虹见万俟凯的语气根本不是味道,显然是反话正说,笑道:“哦,不知在下有何喜可喝啊,还得劳动超群兄大驾亲自告知?”

万俟凯道:“我恭喜淳于庄主生了一个好儿子。好到都管起我们万俟庄的家事了!”

一听这话,淳于虹就知淳于天定是闯了大祸,心头一惊,面上则笑道:“超群兄玩笑了。犬子是何等草芥,怎配插手贵庄家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万俟凯道:“你的意思是我撒谎了?”

淳于虹道:“岂敢!”

万俟凯道:“令公子淳于天现在何处?庄主只要叫出来一问便知。我就不费口舌了。”

面对万俟凯这等傲慢,淳于虹无法,只得喝命道:“阿坤!你大哥现在何处?”

淳于坤彼时正在一旁侍候,忙出来道:“父亲,大哥自昨儿至今未归!现在何处,不知道!”

淳于虹道:“那还不去找!带上你六个兄弟,找去!告诉你,一个时辰找不回来,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淳于坤小心答应了个“是”,就忙忙趋步走出客厅,吩咐底下六个兄弟赶快寻觅大哥去。

七人无奈,只好听命而去。一走到前院,老四淳于震抱怨道:“老大胡闹,凭什么打断我们的腿啊!再说,凭什么叫我们去寻?”

淳于坤听了这等见外的话,身为兄长,本想驳斥几句。但话到嘴边,碍及出身,又咽了下去。正要叹息,回头恰见哥哥淳于天迎头回来了。七人登时歇了一口气。淳于坤见哥哥春风满面,一切平安,心里大安。忙上前道:“大哥,你回来就好了。”

淳于天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淳于坤道:“万俟庄的人来了。说你多管他们的闲事。看样子要拿你是问!”

淳于震道:“大哥。好端端的招惹万俟庄做什么?你不是不知道,万俟庄凶狠霸道,蛮不讲理惯了!整个百龙镇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倒好…”

淳于坤不等他说完,插嘴道:“大哥,要不咱先避一避?”

淳于震一听就不干了。况且,淳于坤虽是行二,但其母是奴婢出身,身份低贱。还有一点,淳于坤身形矮壮,不似其他七个兄弟一样身长玉立。为此,淳于震就很是看不起这二哥。于是道:“老二,爹可说了,找不到大哥,就打断我们七人的腿。怎么,出了事,你一个人扛着吗?你抗的起吗?”

淳于天听见老四的话,拍着老二淳于坤的肩膀笑道:“没事,就算天塌下来,有老四顶着呢!不怕!”

淳于震听见让他顶锅,瞪大了眼珠子叫道:“凭什么让我顶着?”

淳于天没有瞟这个四弟一眼,转身领着众兄弟来到会客厅门前。淳于天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淳于坤道:“大哥,打虎亲兄弟。这次万俟庄来势汹汹,我看我们还是一起进去为好。他们见我们兄弟齐心,想也会有所收敛。不会胡来。”

淳于天拍住淳于坤的肩膀道:“还没到打虎的时候。况且有些畜牲是唬不住的。听话,等着。”说完,抬脚大踏步就一个人进了大厅。

《花魂吟》10

5,

淳于天走进会客厅,顶头就看见父亲满眼怒火,当时就怯了三分。再左右一看,只见万俟凯、万俟璋和万俟三大高手都已在。不知道这三个家伙添了多少油醋,歪曲事实。但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淳于天怯生生挪上前,叫了一声“父亲”。

淳于虹厉声喝道:“该死的畜牲,跪下!”

淳于天见不容分说就命下跪,极不情愿,但父命难违,只好跪下。

淳于虹道:“你平素不长进,任意妄为,还自罢了。如今你竟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万俟二老爷虎威,你长了几颗脑袋,你竟敢如此!还不赶快给万俟二老爷磕头谢罪,等待他老人家发落!”

淳于天见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给自己定了罪名。使他忽然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一团迷雾之中,而左右都是泥坑粪水。既找不见方向,而且动辄就错。淳于天低着头,极力在心内搜索言辞辩解。但好像说什么都没有力量。幸而他为人率性,既然找不见,那就不找了。以静制动。于是就跪着挪过身子,对万俟凯深深一拜道:“万俟世伯,小子淳于天错了。”

万俟凯道:“知错就好。本来事也不大,我也不想过多计较。今天午错,淳于公子亲自把我的人送还到万俟庄,并备一万两银子安家费。如此,这事就算了了。”

这篇话又要交人,又要坏钱,而且是一万两这等巨款,淳于虹立感祸事非小,双目圆睁,站起身来,一脚踹翻淳于天,骂道:“混账东西,你到底做了什么滔天的事来,连累庄院?”

面对父亲的责打,淳于天不敢躲避,只得承受了。可听万俟凯轻飘飘两句话,竟是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两银子。区区一个喽啰,安家费不过十几两银子,撑死了也不过五十两。况且那喽啰也不是自己杀的。凭什么要自己赔。再说,如今就算赔了,这梁子也结下了。不如死赖到底。于是道:“我没有做任何事情!今儿刚回来,就没来由地要我赔罪,我还纳闷呢!”

淳于虹呵道:“混账,人家堂堂一个老爷,难道还冤枉了你不成?你快说!”

淳于天道:“我昨天真真切切没做什么事!方才世伯所言什么送人,什么安家费,这是从何说起?”

万俟凯见淳于天这厮要矢口否认,侧头给万俟璋使个眼色。

万俟璋领会,却有几分尴尬。因为昨日他醒了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下无人,他又用了两个时辰冲破穴道。见桌子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晚子时八里亭见”。四周一瞧,方知自己身在高朋客店。岀了客房,茶博士看见他,很是奇怪,却不敢多问。毕竟,万俟璋凶悍的名头,在畅春林是出了名的。没想到,到了八里亭,淳于天没见着,倒见着了自己人夏忠。即知淳于天缩头躲了。后得知淳于天躲进留晴花园。大仇不能即时得报,又怒又恨,几近气炸胸脯。却也只得忍了。眼下让他道明原委,就得泄露昨日战败糗事,若不说,又不好说的。他略一踌躇,道:“淳于公子,怎么,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认?”

淳于天心头一乐,心想既然你这么问,那我就这么说了:“我敢认什么?是承认昨儿我一掌把你璋二爷打晕了呢?还是承认你们万俟庄三大高手联手都没能奈何得了我?再说,璋二爷,高朋客店的茶水好喝么?八里亭的风好吹么?”

淳于天一连四问,全是万俟璋的尴尬事。他凶狠惯了,嘴巴却不比淳于天灵敏。心里暗骂淳于天一千次了。嘴巴则只道了一个“你”字!

万俟凯听了,大感意外。回头看了一眼万俟璋。见他眼睛闪烁,便知是真的了。又气又惊。气的是万俟璋等人不争气,给万俟庄丢脸;惊的是淳于庄的武功都到了这步田地,居然我庄三大高手联手都不能打败一个后辈。但眼下不是发作时候。只有静待其变。

商敬一直以能言会道著称,他瞧岀万俟璋的窘迫,开言道:“淳于大公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了这句,又对淳于虹道,“淳于庄主。前日我庄总管周文兄弟领我庄二老爷钧旨,到霍家庄去拿买我庄一个女仆。这事本是我万俟庄庄内之事,与他人无涉。却不想,不知淳于公子几时从哪里结识了我庄那个女仆。我们在霍家庄上上下下一日一夜寻不见这女仆,却不想第二日令郎与这女仆同骑一匹大马从外回来。我周文兄弟念及两家多年交情,不作他想。心审只要给令郎拿出证据,说明原委。令郎定会给予方便。却不想,令郎不管青红皂白,竟要横加干涉!还趁其不备,出手打伤我家周文兄弟。我家二爷听闻此事,念及两家情谊,前来理论,希望令郎千万洁身自好。却不想令郎故技重施,趁我家二爷不备,使手段劫持我家二爷。还打死了我家一个兄弟。虽然我家二爷恼怒。但夏师傅和区区在下依旧念及两家和睦为大。这才罢手。我家二老爷得知此事,也想区区小事,不可伤了两家和气。这才擅造贵庄,说明究竟。却不想,令郎在大人面前也要混赖!”说完,就从怀里拿出霍仲卖妻的字据给淳于虹看。

淳于虹听出商敬之言虽不尽实,但他到底听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是自己这个儿子搅到万俟庄事务去了;二是他还打杀了万俟庄的人。如此一来,算是惹恼了万俟庄。万俟庄的势力,在百龙镇行三。而淳于庄在他多年经营下,依旧垫底。如此算来,惹恼了万俟庄,就意味着淳于庄面临着灭顶之灾。看着这个不争气且捅娄子的儿子,淳于虹怒气填膺,真想一脚踢死这孽障了事。但目下却只有忍耐。看看淳于天如何应对。

商敬这一篇言语,一口一个“不想”,一口一个“念及两家和睦”。仿佛这一切都是淳于天居心不良,暗示毒手,可谓罪魁;而他万俟庄的人个个以“情义为先”,反为受害人。商敬这般捻黑为白,淳于天感觉自己若没有铜唇铁舌,还真是无从辩驳。于是冷笑道:“想不到商师傅这么高看我淳于天。万俟庄三大高手,竟在我这么一个区区名不见经传的后生面前,没有捞到半分便宜。死了一个手下不说,更没有看好自己主子,被我劫持!这传扬出去,三位的仁德可谓是震铄古今啊,在下佩服。”

淳于虹道:“住口!身为晚辈,在前辈面前岂能口下无德?”嘴里这么说,但儿子很是争脸,心里隐隐有所得意。

商敬哼哼一笑道:“这么说,淳于公子是承认抢人杀人了?”

淳于天道:“你们的人是不是我杀的,当时两位师傅在场,都看见了,想必不用我说。至于抢人的事儿,人不在我这儿,我也没有抢人!”

商敬道:“这么说,倒是我们万俟庄冤枉你了?”

淳于天道:“谈不上冤枉。只是捉贼见赃,捉奸捉双。你们没有证据,凭空说嘴,恐怕不成。”

商敬道:“原来淳于公子是要抵赖。”

淳于天道:“人命关天的事儿,淳于天岂敢抵赖?”

商敬对万俟凯道:“二老爷,看来我们得把霍家庄的村民都搬到这儿来,和淳于公子来个三头对证,这事儿才能清楚。”

万俟凯道:“何必这么麻烦。”因对淳于虹说,“淳于庄主,事情我们已经说明了,不清楚的地方,有你家公子在这儿,我们就不费口舌了。至于怎么处理,您自家的孩子,您自己处理。我们走。”说罢,起身就要走。

淳于虹方要挽留,只见下人报告:“老爷,秦大公子携礼登门拜访。”

万俟凯见秦家来了,心头一动,暗道:“他家来得倒快!”想毕,道,“既然淳于庄主有贵客相访,那我们就更不能打扰了。”

却不想那下人道:“万俟二老爷,秦公子说,他知道您也在这儿。他希望您在这儿稍稍挽留一会儿。他有一句话想对您说。”

万俟凯道:“既是秦公子相留,这面子岂可不给?”于是又坐下了。

一时万俟家秦家都来了,淳于虹隐隐难安,却又抓不住头脑,只道:“快请!”

下人道:“老爷。秦公子去了二院。说他在那里等您。”

淳于虹眉心一皱,“哦”了一声。扭头对万俟凯道:“超群兄稍等片刻。”于是起身就去了二院。

没半个时辰功夫。淳于虹和秦大公子秦昀笑呵呵地一起来到前厅。众人起身相迎,止淳于天兀自跪着不能起。淳于虹引秦昀坐在西主位。自己则坐在东主位。

献茶已毕。秦昀道:“万俟二庄主,秦昀离家之前。家父再三叮嘱秦昀说,您两家的矛盾他老人家已经知晓。他老人家希望两家能看在他老人家的薄面,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说百龙镇上谁有不是,都是他老人家的不是。”说到这里,对下边人使个眼色。那下人忙趋步向前,来到万俟凯面前,奉上三张银票。两张三千两,一张一万两,共计一万六千两,恭恭敬敬放在万俟凯手边的桌子上。

秦昀道:“霍家庄的霍仲原救过我三弟秦昭一命。凡他的事儿,我们秦家不得不管。听说他欠了贵庄三千两银子,就此奉上。我还听说,贵庄因为折了一个兄弟,所以我们秦家令备三千两,以为吊唁。那一万两呢,家父说,是秦家和贵庄咱两家的情分。还请贵庄笑纳。”

秦昀这些话是把所有事端都包揽过去。万俟凯再生事,就得找秦家了。可秦家他万俟庄哪里敢轻动。万俟凯冷冷道:“百龙镇所有的不是,都是秦老庄主一人的不是。这话说得真好!秦公子,请代我向秦庄主他老人家问好!”说完,起身便去。桌子上的银票也睬也不睬。

秦昀在后面道:“二庄主,你的银票忘了拿了。”

万俟凯停了一停,没有回头,也没有搭话。抬脚还是去了。身为总管的周文会意。忙去桌子上拿了银票,跟在后面也去了。

秦昀一来,局势立刻峰回路转。淳于天跪在地上,兀自一头雾水。秦昀则走上前来,扶起淳于天道:“健德兄弟,就别跪着了。”

淳于虹道:“这件事多亏了秦公子,还不谢谢人家。还愣着干什么?”

秦昀道:“哎,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何用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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