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在制作这五十杯预定单的时候,许愿老能在与谭瑶各种不经意的目光交汇下看到她对自己笑。
这个笑容很是微妙,像是对他产生了某种兴趣,有待继续研究的错觉。
是错觉……吧?
一杯杯加盖完成,用杯托固定平衡叠了两层,装了满满两个纸箱。
封上箱,许愿听见钟望星坐在客休区通电话的声音,就知道那个顺风车来了。
“嗯……你到了吗……两个人……不是,是新人……好拜拜。”
挂了电话,钟望星摘着围裙走过来说:“车到了,我们走吧。”
“噢,好。”许愿垒起两个纸箱就是一抱,轻松道:“走吧。”
两手空空的闲人钟望星失笑,一手抵住纸箱:“等下。”
许愿看不见脚下,脚步受阻停住,臂弯中的纸箱被人抬走放回去,视野回归宽阔。
头一眼就是钟望星去下帽子透明口罩后的面容,指着自己从头到脚划了一下说:“你把帽子这些脱了吧,出去没必要戴着,也热。”
许愿摸了摸自己还一身围裙的模样,三下五除二把这些负累全部脱下,“我都给忘了。”
“我放进去。”团起围裙就急急忙忙往休息室跑,没走几步又打转身回来拿过钟望星手里的:“一起放了。”
怕顺风车的主人等久了,许愿去得快回得也快,可还是快不过钟望星趁他不在揽下搬奶茶的活。
许愿想着要么就一人一箱,钟望星却等也不等他走向门口,说:“来帮忙开下门。”
许愿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快步过去给他把门推开。
才感受到门顶风幕机的风力,谭瑶就出声叫住两人:“钟招牌!”
钟望星不太方便地回身看她:“嗯?怎么了?”
谭瑶先是嘿嘿一笑,说:“今天肯德基疯狂星期四,你回来的时候买点呗?孟照辉杨灿他俩饿了。”
饿了的杨灿闷头不说话。
孟照辉呵了一下:“我等下要是看你吃了咯。”
谭瑶嘶了一声,横眼道:“你心眼是针扎的吧……”
许愿怕钟望星会端不住,会累,连连答应:“好好好,肯德基是吧?可以,走了啊。”
随他们拌嘴个没完,两人走出东道坡
路边,许愿张望着暂停的车辆,问钟望星:“哥,车在哪呢?”
钟望星侧头在纸箱后寻了一会,似是轻叹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左边说:“那边最脏的一辆。”
许愿将视线投注过去,这辆车并不难找,甚至可以说是最瞩目的,最吸睛的脏。
蒙了层灰的极致黑漆被黄泥覆了大半,像是从哪个土坑里打了个滚爬出来的兵马俑半成品,只能从硬朗的车身线条和车顶的长条巴哈射灯看出,这是一辆加装过的四门牧马人。
“……哥,这车是逃过难吗?”许愿看图说话地问道。
钟望星扯了扯嘴角:“……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车上的人好像看到了他们,鸣笛两声缓速开了过来。
车窗一降,驾驶位的男人微微歪头,一身黑色短袖帽衫,短发匀溜,二十来岁的年轻样子,肤色偏深,下颌线轮廓深刻,属于很优越的脸型。
所以即便五官稍有逊色,整体气质也足够出挑。
“后备箱放不下了,你们放后座吧。”男人歪头道。
许愿率先给空不出手的钟望星拉开车门,等钟望星把纸箱放进车里后主动申请坐后排,安顿下来便驱车汇入车流。
车内,慕川静掉了音响里欢腾的节奏,一张夹在车顶置物架缝隙里的名片引起了钟望星的注意,抬手抽出。
“穿越荒野俱乐部”几字映入眼帘。
没什么表情变化地将名片塞回去,钟望星平心气和道:“慕川,你跟我说你是去自驾,自驾需要跟探险越野的车队吗?还特意开这种车?”
听到钟望星叫他的名字,后座的许愿仿佛得到感应般,斜着眼端详起这个比钟望星还要高出几分的男人。
这个人就是钟望星提过的朋友,慕川。
峰河广场店的店长,还有空出门玩越野?
难怪车搞成这样。
慕川没什么底气地干笑几声,声音发虚道:“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善意的谎言对吧。”
“你不是怕我担心。”钟望星不吃这套,语气也听不出是不是生气,“你是怕珞珞不答应你去玩极限越野,想要我给你串供,帮你作证。慕川,你死了。”
这个死了当然不会是由钟望星来裁决的,下一秒慕川就肉眼可见地拉□□脸,面色相当难看,“ 别说了,我出中临没两天,珞珞就已经识破了。”
他调整了下坐姿,没握方向盘的手纳闷一摊:“我都不知道她这个狗……这个小耳朵怎么就这么灵,电话刚一接,她就问我后面跟着几辆车,吓得我鸡皮疙瘩起一身,以为她在我车上安监视器了,女人呐,深不可测啊。”
钟望星在车上翻找着什么:“那你怎么办?还回店里吗?”
“送完你们先去我朋友那洗个车,检查保养一下,再风风光光的去赴死。”慕川瞥了眼钟望星说:“哎你找什么呢?”
“有纸吗?”
“不早说,我这边有。”
慕川拿了盒越野必备的消毒湿纸巾给钟望星,独立包装,还剩几片。
钟望星叫了声默默无闻的许愿,转身探到后座,递了片湿纸巾过去:“给,擦擦手。”
黄泥溅撒的面积连车窗都遭了殃,门把手又怎么会干净。许愿不仅开了后座,连副驾都是他未雨绸缪事先为钟望星开好的。
看着这块拆了个口子只待他抽走就能用的湿纸巾,许愿不为钟望星的细心感觉意外。
钟望星就是这样,永远体贴,永远合宜。
“谢谢。”许愿擦着手说。
钟望星揉掉包装袋坐回去,开着车的慕川借着等红灯的机会扭过脖子和许愿打个了招呼,对他这个名字觉得稀奇:“你叫许愿?”
许愿说:“对,你好。”
“你好,你爸妈给你起了个很好记的名字。”
慕川带有歉意地笑道:“我是慕川,不好意思啊,我才回来,车还没来得及洗。”
“没关系,搭便车的没人权。”
慕川旋即给了钟望星一个“你学着点人家的态度”的眼神,踩油门起步道:“在不夜山待着要累成狗了吧?平时就人挤人了,以后过个法定节假日更加要命,要不要来峰河?我们那商场酒吧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下了班出门就是精彩的私生活,怎么样?考虑一下?”
“墙角是能当面撬的吗?这位单身预备役。”
都不用等许愿想婉拒措辞,钟望星就已经提醒慕川先顾好自己。
同时,他手撑着太阳穴歪在车窗上的动作也被许愿从椅门之间的空隙中看了个大概。
……总感觉哪里不对。
“这话可不兴说啊,我……”
慕川突感身后侧有动静,余光一扫,是许愿从右后座窜到他和钟望星中间来了。
半个身子都扒在中央扶手箱上,眉心蹙了蹙:“哥,你是不是晕车?”
其实不用问了,钟望星这抿着唇还脸色泛白的症状就是典型的晕车,他打上车起说话情绪就比往常要平淡很多,原来根在这。
而慕川的话更加使许愿的猜测板上钉钉:“不是吧,你没吃晕车药吗?还能不能忍?”
钟望星躺回椅背,和许愿预想的一样,抛开生理性的晕车表现,他不会在脸上呈现出太多异样,还要牵强地对慕川说上一句“没事,你专心开车”。
许愿半个字都不信他的,打开手机地图就要搜索最近的药店,“得去买点晕车药,我看看……”
“不用!”
慕川激动过头地反对让许愿有些不解,听他降了分贝解释道:“等晕车药发挥药效我们都到了,买了也没用。”
许愿思量后熄了屏。
车速明显加快,钟望星瘫在慕川改装得更贴合人体腰背的座椅上,侧过脸对上许愿不放心的眼眸,声音都开始有些无力了:“许愿,纸箱在晃,你坐回去扶一下。”
这是许愿第一次不想听钟望星的话,心生一计便软着语气跟他说:“要不我跟慕川哥去送吧,谭瑶她们不是要吃肯德基吗?你把客人的电话号码给我,在肯德基里坐着等我回来接你,行吗?”
钟望星张唇要说不,奈何慕川太明白他的尿性,直接拍板:“我觉得很行。”
说着慕川就临时换了车道,根据他对附近的了解打算调头,抬手在半空中晃了晃:“许愿我跟你讲,对付钟望星这种矫情的人,就别勒他,什么行吗可以吗好不好都不要问,问就是不,犟得要死,直接捆起提走,比什么都快。”
“……”
许愿发誓这是头一回看到钟望星翻白眼,抱着双肘转头闭目,给另外两个精神矍铄的人甩下一个随便你们的后脑勺。
在钟望星看不见的背后,慕川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你看吧。
许愿小幅度点头赞同,意思是:学到了。
这总共不超过半分钟的意念交流让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快速拉近了社交距离,其中功臣已深藏功与名。
很快找到一家肯德基放下人,两人把奶茶送到目的地,没想到会是许蔚然就读的小学。
许愿没让慕川再耗时间送自己回去,在校门口和他分别。
走前,慕川喊住了要打车的许愿,站在埋汰的牧马人边,眼中的隐晦许愿看不懂:“你加我个微信吧,上班的时候帮我多看着点钟望星。”
许愿敏锐地觉得慕川这话没有说完,问他:“为什么?他会出什么事吗?”
身后的小学放出响亮的上课铃,慕川做回那副没皮没脸的笑,那晦暗的双眼宛如幻象被铃声哄散,“没有,我就是怕他太好说话,被人欺负了。”
许愿还想问的,慕川是钟望星亲口承认的朋友,在他所参与过的钟望星的过去里,也许就有钟望星死因的碎片。
但慕川自己还背着一张悬而未决的判决书呢,女朋友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就点头哈腰地上了车,灰溜溜地走了,大有许家和面对苏佛爷的风范。
回到肯德基时,钟望星坐在靠儿童游乐区的位置上。
面前桌上,是他早就买好的一大袋鸡,双腿随意敞在桌腿间,也不看手机,就握在手里,手腕自然搭在大腿上。
嵌入式的椅背太矮,无处安放的头就只能靠在纯白的墙上,仰着下巴,下颌线折角分明,吊灯的白亮映在眸光里盈盈流淌,整个人都很静。
他没有注意到许愿,正斜着脸看在游乐区玩得欢欣的女孩,跟随的目光让许愿无根据地觉得,那不是喜爱、憧憬或好奇的任何一种。
钟望星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放轻脚步摸到钟望星身边,许愿不哼不哈地把买来的圣代杯贴到钟望星脸颊上。
冰凉的触感一碰即分,钟望星过了电般的躲开,用手背摸了把脸,抬眼见到是许愿,又垂下头咧嘴笑着说:“吓我一跳。”
方才钟望星身上还笼罩着的委顿像泡沫一样碎得没影,许愿言笑自若地坐在他对面,把黑糖珍珠和草莓圣代摆在桌面:“选一个。”
黑糖珍珠味的被拿走,许愿捡起剩下的草莓圣代用勺子戳了戳,趴在桌上表示舒适地长长啊了一声:“带薪摸鱼,我快乐了。”
他支起头冲钟望星眨巴着满载希冀的眼:“下次有这种好事也请哥记得我。”
“你不觉得麻烦就行。”
钟望星时不时捏着圣代杯,貌似没太多胃口,“今天对不起啊,我以为就这么点距离应该没事的。”
许愿想起慕川的话,问:“你是一直这样吗?”
“……嗯,体质问题,没办法。”
“那怎么不提前吃点药?”
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不先顾着点自己?为什么我只看到你对除自己以外的人温柔?
钟望星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药在家里,我忘了。”
好吧,孟照辉说的记性不好,诚不欺许愿。
不过这话还是让许愿小小的恼火:“店里那么大一间休息室,那么多柜子,杂七杂八什么都放,哥,你放点晕车药能占多少空间?”
钟望星听懂了许愿的意思,“我今晚回去就从家里带点过来。”
许愿满意了,“我晚上再发信息提醒你一次,省得你又忘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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