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过后的京城比平日里更显灵动,郊外的桃花都艳丽许多。
一年之计在于春,街上多的是行色匆忙奔波于生计的普通人,但也不乏那靠吃官府救济,整日无所是事的闲汉。
“刘二,你听说宰相大人长女的事儿吗?”
茶馆外蹲着一群晒太阳的光棍,其中一人开口道。
“听说了,又被退婚了,我说这宰相真是死脑筋,把陈大小姐嫁给我就行,我可不嫌弃,嘿嘿嘿。”
刘二的模样长得倒是挺周正,就是年纪轻轻,背有些佝偻,他话音刚落,几个闲汉就咧着个大嘴猥琐地笑着。
“这是第几次退了?呀!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要我说,这种婆娘白给我我也不要!他家那么大的宅子,招个上门女婿总没问题吧,这么多年都没人去,想想吧,啧啧啧。”一个满脸麻子的闲汉懒洋洋地搔着头,向前方抬了抬下巴。
他们面前是一片土夯的房子,里头住的大多都是外地来京城讨生活的苦力,斑驳的墙壁和低矮的屋檐歪歪斜斜地连成一片,打眼看去倒像是一道土墙。
可穿过这片,再跨过一条街,便是当朝右相陈寻之住处。
从麻子脸这个角度,隐约能看见陈府中阁楼的精致房顶。
不同于朝廷上其他官员租住朝廷分发的住宅,陈大人家的院子可是实打实属于他自个儿的,在京城这寸金寸土的地儿有套三进的院子就了不得了,陈府少说得有十几进。
按理说,泥腿子出身的陈寻之哪怕打拼十辈子,这般规模的宅子想都不敢想。
可谁叫他命好呢,江南第一布商榜下捉婿了。
从此,使不完的金银珠宝,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如今年不过四十,便官拜宰相。
只可惜,那位富商女儿没怎么享受过官家夫人的待遇,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留下了数不清的财宝。
这些闲汉当然没去过陈府,只能远远观望,奈何高墙耸立,朱门紧闭,院里光景全凭想象。
“你们知道她为何嫁不出去吗?我家亲戚在那附近做工,有一会儿出门碰见那陈大,嚯!长得那叫一个难看,任谁看一眼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管她美丑?一到晚上那不都一样?小子我愿意以身涉险,以求荣华富贵。”
“你可得了吧,那陈大身上都是脓疮,浑身气味臭不可耐。”
“那就把鼻子捂起来,谁还能跟钱较劲呢?”
“嘿嘿嘿……”
茶馆里做工的许大壮在这儿少说当了十年的伙计,以前可没听说陈大小姐有什么毛病,最近这种闲话可是越来越多了。
眼见这几个盲流子说的话越来越过分,茶馆里的客人都频频往这边看来,许大壮怕影响客人,取下肩头的抹布,像赶苍蝇似的,往墙根的那几人甩去。
“去去去上别处去,别在这耽误我生意…”
可抹布都快挨人脸上了,原本吹牛的几人,此时安静如鸡,眼睛呆愣愣地盯着他身后。
“你们怎么……”
好奇心让他忍不住回头,可刚转过身,到嘴边的话瞬间熄了。
七八个人,几个蹲着,一个站着。
都像是被石化了般,钉在路边,一动不动。
可现在这条街上没人发现他们这边的异常,因为被“石化”的,不止是他们。
周围三三两两的行人,此刻都停下了匆匆的步履,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街上的那个手忙脚乱的灰衣女子。
那女子原本带着锥帽,或许出门匆忙没带稳,亦或许刚才风大,之前能严严实实遮住脸的帽子,此刻摔落在地上,露出如清水芙蓉般的面容。
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水眸盈盈动人,莹白的肌肤在阳光泛着光泽,整个人像是白玉雕琢而成,下巴那里有一颗痣,但整体看上去却不显突兀,反倒显得该女子更加灵动了,真真是比那画像上的人儿还要标志几分,任谁看了都不得赞叹一声“妙绝”。
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苦工,日夜与劳动为伍,哪里见过这样相貌标志气质高贵的女子
宛如掉落在灰尘中的一颗珍珠,天生就是焦点。
许大壮有些看呆了,心里直念叨,仙女下凡。
还没等大家反应,从侧边跑过来一俊秀青年,麻利的把帽子给那女子戴上,又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往前走。
嗨!原来仙女已有所属,不知今夜该有多少未婚男子忍不住回想这一幕。
霎时,街上又恢复了之前熙熙攘攘的样子,这段小插曲也只是给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麻木生活平添一丝点缀。
那些闲汉打死都想不到,这位他们眼中神仙一般的女子,就是张麻子口中宛如厉鬼的陈大,当朝右相陈寻之嫡长女,陈燕儿。
且不论之后那茶馆几人如何议论,陈燕儿这边却急得火烧眉毛。
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这么多年的积攒恐怕要毁于一旦。
如果失败,她便会性命不保,这么多年的躲躲藏藏,这么多年的担惊受怕,不就是为了拼一条活命的出路!
外人可不知道,她的母亲和外祖都死于非命!而这一切都是她父亲陈寻之一手策划的。
目的就是吃江南最大布商的绝户!
外祖仅有一个女儿,从小千娇万宠,就连结亲都是完全依着她喜好。
外祖也没想到女儿看上的人竟是个狼子野心,绝对阴险狡诈,就连外祖这个阅人无数的商场老油条,也被陈寻之骗去,自己宝贝女儿意外去世,自己也命丧他手。
陈燕儿庆幸,外祖临终前,留下遗嘱——
待他去世后,他名下的一切财产,一半留给家族,用于兴办族学,而另一半,则留给二十四岁之后的陈燕儿。
贪财的陈寻之果然没有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出手,只是想尽办法地关着她控制她。
外祖的遗嘱成功地给陈燕儿留下了成长的空间,是她的保命符,亦是催命符。
因为她今年已二十三岁。
离二十四就差一年。
她要在这一年里,完成不可能的事情——
扳倒陈寻之,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自从她靠着小恩小惠买通家里的下人,可以自由出府后,“钱可以使鬼推磨”这句话几乎成了她的人生信条。
后来,她疯狂地赚钱,用银钱开路,见了不少大人物。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她的父亲位高权重,又深得帝心,仅凭这些人,恐怕连皮毛都伤不到。
需要更多的人联合起来,才能把那个狼心狗肺的人搞下去。
可是没有钱,谁会去在乎一个小小孤女的死活呢。
今日,她的事业受到严重打击,如果无法解决将面临巨额财产的流失。
首先,就是最近京城的布行受到重创。
礼部尚书因贪腐被抄家,一大家子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
而为皇家供货的布商恰好是这位已人头落地的尚书小舅子。
贪腐之事虽未查到这个小舅子头上,但是商界已有风声,说是上头有意要重新考虑供货之人。
此时,江南的各大布商纷纷来到京城,眼巴巴地等这块肥肉。
做布料生意起的陈燕儿无意同其他布商争抢皇商的资格。
这皇商也就听起来好听,挣不到钱是小事,搞不好还得掉脑袋,对于她这种商人,还是真金白银来的实在。
而且,在京城长大的她能不知道这里头水有多深么。
现在趁着几家大供应商都在京城,不如前去拜访拜访,加强合作关系,巩固一下人脉。
不料,这几家供货商明明在信帖中态度和蔼,对她尊敬有加,可见了面却推三阻四,一会儿嫌她是个女流之辈,一会儿又说要再考虑考虑,之前商谈好的生意全部搁置。
别人恐怕会被这个唬住,而陈燕儿外祖家就是布行起家的,最后还创办了江南大名鼎鼎的“牵丝阁”,而那个创始人,就是位女子!
江南但凡做这个生意的,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怎么会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而失去她这么大一个经销商呢。
分明就是想去争那个皇商名额,又不想和她闹僵,在这儿拖延她罢了。
此事未了,南风馆里又出现紧急状况又要她去处理。
陈燕儿来不及安抚供货商,只能匆匆定好下次会面日期,在对方一声声“等等”中乘着马车离开,急匆匆地往南风馆赶去。
好在临走前没忘抱走供货商给她的样品。
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
马车驶至半路,不知从哪突然窜出一队骑兵,身上带有皇室标志,横冲直撞丝毫不顾行人。
陈燕儿的车夫紧急避让时马车不慎侧翻。
一阵手忙脚乱后,马儿断了条腿,车夫摔得鼻青脸肿,两个随从身上也都挂了彩,好在陈燕儿四肢健全,身体没有大碍,事情紧急,她顾不得别的,给车夫嘱咐了几句,便披上粗麻衣袍,戴上锥帽,将样品护在怀里,大步往前赶。
许是太过匆忙,帽子不慎掉落。
陈燕儿自觉身份敏感,做的这些事儿更是得藏着掖着,她平时处事谨小慎微,这么多年几乎没出过差错,也没让那个处处找她错处,将她控制起来的父亲抓住任何把柄。
可今日太多不顺之事惹得她行事鲁莽。
尤其是右眼皮跳个不停,仿佛有更坏的事在前面等着她。
幸好施琅及时赶到,为她挽回体面。
此时正是她生意紧张之时,她自己可不能露了怯。
……
陈燕儿刚踏进南风馆就觉得气氛不对,平日里虽然也热热闹闹的,可今日里着实热闹过分了。
“东家,咱们里边说。”
施琅是南风馆掌柜,陈燕儿外祖留给她的亲信,为人老实本分,干活干脆利落,甚是可靠。
今日之事不是他能定夺,遂派人请东家过来坐镇,可派去的人都回来了,东家却迟迟不见踪影,施琅心下着急,便多走几步,果然在街上看见今日有些过分狼狈的东家。
他不敢怠慢,失了恭敬。
东家虽为一介女流,但在生意场上,手腕强硬雷厉风行,大多男子都没有她的这般魄力。
“请东家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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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又被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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