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阮清聿还真不想松动手掌。
命运将他失去多年的伙伴再次推到身边,是幸运,也是机会。
他很怕所有经历都是一场梦境,稍微放开点思绪沈宴竹就会化为一缕清风散去。
亮烛照满所有人的面貌,有看热闹的、有疑惑的,还有等待阮清聿扳回身子脸色阴郁的沈宴竹。
阮清聿扁扁嘴这才慢吞吞离开,末了又拽过他手臂,指腹不停揉搓着衣袖,带着丝易察觉的脆弱:
“同桌,我有点怕黑,就这样拉着行吗?”
明蔷差点没甩给自己一巴掌。
这还是他认识的聿哥吗?
但又想到他们近些日子的形影不离,又好像能解释的通他如今的行为。
沈宴竹睨他一眼,总算没做像刚才那般怪异的事,若是先前他可能会果断拒绝他,毕竟也没熟到那个地步。
时过境迁,只要看见那张骨相优越的脸孔,就下意识想起阮清聿熬了好几天帮他选的辅导书。
沈宴竹并不是一个爱占小便宜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最亲近的人,他也会分毫不差的返还。
直到对象换到阮清聿身上,沈宴竹却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习以为常的流程。
就像被巫女下了思维休憩的魔咒,双腿如注满铁铅一般怎么也没法迈出规定好的步伐,哪怕阮清聿与其他人并没什么不同。
不说话等同于默认。
阮清聿不清楚沈宴竹在想什么,他不说那便一直不动。
左右是挎着手臂,男生眼里最普遍的一个动作,只不过他的心里多了个其他男生都没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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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将他们引进一间昏暗的屋子,打头阵进去时按亮悬在头顶的光源,于是整间小房间的面貌乍然暴露在大众视野。
两大张榻榻米那么大的屋子里摆了张矩形木桌,搭配了六张靠椅,墨黑色壁纸糊满墙体,上面用图钉钉着看不清字迹的薄纸,墙体四周栽着几盆绿植,这是除却沈宴竹他们之外,唯一的活物。
靠近门口的位置垂了面厚重的深色窗帘,老板娘说NPC会不定时从那里钻出“恐吓”,但他们没选那个模式,所以自行忽略就好。
老板娘走后进来一位头戴绯红色发箍的女生,年龄约莫不超过二十五岁,谈吐间音色洪亮落落大方,众人根据她的安排选择落座的位置——
剧本的发放是根据座位不同决定的,除DM(主持人)外在场玩家并不知情自己拿到的会是什么角色。
沈宴竹双手接过覆有透明封皮的剧本,封面正是他在前台观过一次的海报,静默地与那位短发女生“对视”了一会。
瞳孔趋近眩晕前他眨了下眼,视线游移到对面坐着的阮清聿的脸上。
巧合的是他也一并望过来,两根手指呈现倒V状比在下颚上,笑意晏晏。
其他人也接到相同的剧本,在明蔷欲打开第一页时被DM委婉制止,女生两手撑在桌面边缘,耳垂上挂着的圆润珍珠晃在众人眼里有那么一瞬的不真实。
耐心讲解剧本开始前的流程,听的几人屏气凝神,大气儿都不敢喘。
似是怕新手玩家没听懂她又随机挑选两个人问意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DM说出开场前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欢迎大家来到推理本演绎现场,准备好揭开神秘真相的面纱了吗?让我们一起进入剧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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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竹收到开始阅读剧本的任务,翻开第一页最上方用加粗黑体标注着角色的姓名,长达半页纸的小字介绍下紧跟着的是案件时间线。
他吸进一口还算清新的空气,埋头仔细阅读起来。
角色身份大致了解完毕。
剧本上并没有明确写明沈宴竹拿到的是不是凶手,只标注了杀人动机和杀人手段,至于它们有没有对应到死者身上,还需要后续推理。
总而言之这个角色是一个边缘感极其强烈的中等生。
阅读时间一到,DM让大家进行自我介绍,由于他们所选择的座位不同,因此会有人拿到反串角色。
其他人阐述时沈宴竹心里没什么波澜,一到阮清聿这就变得奇特起来——
他抽到的正是全场唯二的反串角色,另一个拿到与他相反角色的是兰小喵。
沈宴竹记得剧本的内容,在阮清聿自我介绍时他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不只是因为阮清聿拿到的是反串角色,更重要的是这个角色另一身份是他的前女友。
面部的异常只显现两秒,其他人都在专心听角色讲解,没有人注意到沈宴竹略显痛苦的表情。
阮清聿刨除在外,他的本子上也明确标出前男友是谁。
那人周身萦绕着闲适的姿态,仿佛一切稳操胜券的模样讲述着自己的背景介绍,不知是什么让他有了如此状态。
且不探究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沈宴竹有种这人一看就“老奸巨猾”的感觉,在讨论剧情时他很会主导舆论,不在场证明说的严丝合缝令人找不出一丝漏洞。
连DM都觉得他不是第一次玩,太熟络太镇静了。
事实上沈宴竹猜错了,阮清聿只是喜欢带偏节奏罢了,他好像通过线索的求证误会了什么,难不成是把他当成凶手了?
就算他是凶手,身为剧本杀角色里前女友身份的阮清聿为什么频频对他相护,只有帮凶才能更合理解释一切。
明蔷二轮搜索出一张关于沈宴竹的关键性证据,希望的火种移向油嘴滑舌的阮清聿身上,三两句就把烫手山芋解决了,顺便还拖了孟铁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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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杀人”游戏进行快五个小时,几人早就饥饿交加,推理到最后脑细胞彻底崩溃住,好在成功投出凶手。
DM带领他们重新复盘,兰小喵也终于懂得为什么死者的鬼魂会回来报复他们,导致除凶手之外的所有人都以灵魂体存在。
死者生前受尽霸凌者凌辱,手段极其残忍,她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双腿。
她从小就有一个舞蹈梦,幻想着自己站在光彩夺目的大舞台上,翘起双足翩翩起舞,雷鸣般的响声充斥着耳膜,女生丝毫不觉聒噪,反而更加卖力地挥舞着手臂做更多高难度动作。
梦想终究是梦想,不待它冒出嫩芽就被他们彻底扼杀,女生死后她的灵魂也寄居在404教室里。
那个让她生畏如噩梦般的教室,用冰冷的铁链锁住了她的双腿,她永远也逃不出。
她恨透了他们,麻木、绝望、怨恨令她生出心魔,因此她托梦给那个边缘学生。
勒令他举行恶毒的招魂仪式,杀满导致她死亡的五人,她便能彻底脱离404教室。
可事情出现了偏差,凶手在杀第三个人的时候被夜间巡逻的保安发现,保安当即吓得语无伦次的要拨打报警电话,抓走这个泯灭人性的畜生。
人在经历恐惧的时候往往双腿发软,意识跟不上行动,所以保安很快就被凶手制服,强制性地迫使他成为自己的帮凶不然就要杀了他。
保安为求活命,只好点头如捣蒜。
他却不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他很快也成为凶手的刀下亡魂,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灵魂离体,还傻乎乎的继续帮凶手杀人。
雪崩的时候,每片雪花都应该承担后果,不能因为它渺小就要当它不存在。
兰小喵之所以这么执着杀人动机,是因为她的身边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翟春晓因为容貌问题而被方柔那群人的排挤,嘴上说着不在乎都习惯了,可他们都知道心里的伤疤是最难消除的。
沈宴竹不愿让翟春晓这样被人欺负下去,就同兰小喵与那伙人做了约定,任何不满与针对都用成绩说话。
只等国庆后月考成绩出来,这场长达半月的约定才算是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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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竹一行人从店铺出来已经快十三点了,临近的饭馆已经规规矩矩闭门歇业,连带着整条街门把手都挂上锁头。
这倒是与靖南大相径庭,明蔷不禁怀疑这儿的人是不是都整时整点的做着机械运动。
老板娘早就见怪不怪,送客人出门的间隙还热心指了条明路:
“离这不远有家铜锅店,每天经营到下午两点,你们现在去还能赶上。”
能填饱肚子就好,沈宴竹诚挚地给女人鞠了一躬:“谢谢漂亮姐姐,初体验很圆满,我们下次还会来的。”
阮清聿从他身后流畅地探出头:“对啊对啊!特别是单人搜证的场景,修葺的特别逼真,到现在我都历历在目.......”
盼顾间微微一笑,双手又不自知勾上沈宴竹的肩,后者只是习惯性瑟缩着。
梅萍就喜欢嘴甜懂礼貌的小孩,亮晶晶的眼仁一弯,涂满甲油的手掌掩着唇明媚的笑着,配上她今天的亮蓝色锦缎旗袍,更彰显她周身散发的独特韵味。
“行,下次叫上你们其他同学一起来,体验一下我们这儿最恐怖的本子!”
女人的笑意止不住的荡漾着,那双妩媚风情的狐狸眼画着线条流畅的全包眼线,只稍一弯便吊去了眉梢。
沈宴竹知道兰小喵钟意这样的妆容,视线一瞥,两人果真聊起来,梅萍还捏起翟春晓的脸蛋。
长睫一扑闪,在她脸上寻摸了几圈,真是羡慕极了这般好的底子。
沈宴竹知道她看出他们不是泊宁的学生,没有几个本地人这个时间出了店铺,傻愣愣地站在原处耗时。
她不但没有戳破反而还推荐了吃饭的馆子,若是有机会他们还会再次光临这家店。
话题聊到尾声,梅萍探着身子同他们告别,那家铜锅店并不难找,甚至推门而入仍然人满为患。
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二楼的雅间,实木搭建的小隔间用半张帘子遮挡住一半视线。
空间虽小,却能屏蔽哄闹的人群,沈宴竹靠墙落座,明蔷见状便把阮清聿推过去了:
“聿哥你坐里面挨着宴竹,我在外面帮忙端菜。”
在沈宴竹看不见的地方还冲阮清聿挤眉弄眼的,后者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坐他旁边。
如此便可光明正大的挨着沈宴竹。
纸质菜单很快端走,孟铁和明蔷打算去楼下拿饮品,问他们喝什么。
阮清聿他是知道的,万年不变的大白梨,也就没问他,两个女生选的北冰洋。
最终目光齐齐对向沈宴竹,他被盯得颇不自在,心想这里应当是没有AD钙的,便想着随便来一瓶就好。
话还未脱出,身侧的人“腾”地直起身,一掌拍在比他矮了一头的明蔷肩上:
“你们先去拿,我同桌的包在我身上了。”
“啊?”明蔷两眼一懵,他聿哥这是要亲自给沈宴竹拿饮料?
真是绝世好同桌,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好的待遇,所以沈宴竹说他和阮清聿没那么熟,他是第一个不信的。
当事人听的迷惑,不等他扯住阮清聿的袖子,这人就匆匆转身离开,还不忘给他抛下一个安心的眼神。
阮清聿依稀记得进店前好像看见一家小卖部,又顺着原路退回了几步,这才看见那家挤在中央的小店。
一进门就直奔饮料区,老板刚刚应当在上货,地板上铺满了未归到原处的饮料瓶,他扫了一眼没有自己想要的。
在货架前绕了一圈才看见孤零零躺在架子里的娃哈哈,仅剩下这么两份被阮清聿买走。
结账时他看见彩盒里散着一把仔仔棒,下意识就摸出几根。
老板拽了个透明塑料袋装商品,余光发现这个瘦瘦高高的小男生专挑绿色包装袋的糖,瞧他选的认真就多问了一嘴:
“小伙子很喜欢苹果味啊,要不要来点其他口味?”
少年指腹摩擦着外包封皮,湿滑的质感传至皮肤,不动声色的拿了其他的口味充数,正好凑够两块钱。
老板从零钱盒子里给他找钱,耳边传来男生懒散微哑的嗓音:
“青苹果,是他最喜欢的口味,后来我也渐渐喜欢上它,竟胜过所有我吃过的糖。”
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谈糖的口味,不知道还以为他这是在和哪个小女生表白,老板把零钱找给面前稀奇古怪的男生,挠了挠锃光瓦亮的脑门。
他是一点也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随随便便就把喜欢脱口而出,但很显然他误会了什么。
反射弧一跳这才转回消失,糖果盒前哪还有什么俊逸的少年,刚才喃喃自语的人早就丢了影子。
秃顶男人忽而嗅到一股纯净的木质气息,被蛊惑般支起手臂,身体前倾。
透过面前的玻璃,他看见那位拎着塑料兜的少年从马路对面一闪而过,嘴里貌似还叼着根细小的塑料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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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单上划的菜品一一端上,沈宴竹又确认了一遍所点的食物有没有错上、漏上,检查无误后他端了盘鲜羊肉,用公筷轻轻拨到锅里。
水开了有一会功夫,孟铁他们依次调好蘸料,大白梨也让服务员拧开,就搁置在地上。
沈宴竹把难煮的一类先行下锅,放的差不多时这才得空调料。
撩开遮挡的门帘,他一个没注意差点戳进来人眼球,看清是谁后轻声说句“抱歉”。
那帘子一直按在沈宴竹的掌心里,他以为阮清聿要进去才没放下来,如今来看他压根就没想进去。
反手一递,塑料袋传到嘴里塞满鱼籽包的明蔷手里,后者比了个手势,把东西稳稳放在座位上。
阮清聿满意地竖了个大拇指,转头迎上墨色眼瞳。
“你不进去吗?”沈宴竹掌骨还撑在门板上,由于后半截身子还留在内里,以他的角度看过去阮清聿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
很怪异的视角。
他甚至能看见阮清聿紧绷的下颚线条,再向下看去是脖颈那处凸起的喉结,正随着主人的动作而上下滑动。
似是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阮清聿当着沈宴竹的面儿用指骨蹭了蹭,笑容洒满整张脸:
“这不是等你么,等你一起调配蘸料。”
明明只耽搁了一分钟,在沈宴竹心里却度过的无比漫长,他把门帘垂下跟着阮清聿去一楼调料。
这家店的调料碗是两个正方形凹槽并在一处的,应当是方便顾客盛装辣与不辣的。
沈宴竹不能吃辣,他准备把这两块地方都用芝麻酱填满,从圆桶里舀出一整勺酱料,还不等他倒在碗里,手里握着的白瓷就被夺走。
掌心一空,调料碗大大方方躺在阮清聿的手里,沈宴竹眼里愠色渐浓抬手就要夺回,他指着柜子里摆放一摞的调料碗:“那里面不是有很多么,为什么不自己去拿偏要用我的,还给我。”
阮清聿真就把碗递过去了,只不过没打算放在他手里。
另一只空余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示意他把勺子里的芝麻酱转移到碗里,沈宴竹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做。
“你这是......”沈宴竹又眼睁睁看着他舀了下一勺在第二个碗里,男生握着金属勺炳,粲然一笑:
“嘿嘿今天我高兴,奖励自己戒辣一天!”
沈宴竹彻底晕了,“那你端着我的碗做什么?”
“你监督我啊,打两份一模一样的调料,你才能知道我有没有真的不吃辣啊!”
“我为什么监督......”后面的字都被沈宴竹咽回喉咙。
这才明白过来,阮清聿要和他共用同一盘蘸料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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