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竹本以为迎新晚会那天阮清聿那样急火火跑下来是要对他说重要的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咚咚的心跳。
不曾想阮清聿喊完那句话后就没有了下文,在荧光棒的映射下他的瞳仁愈加明亮,像盛满星斗的苍穹宇宙。
他能读懂阮清聿眼里表达的含义,却读不懂其他,那分明是一副等待着夸奖的表情。
脉搏的跳动逐渐趋于平缓,好似飞过一只蝶在随意点了两下花瓣后悻悻飞走。
难言的思绪在心头肆意滋生,直至蔓延整座空间。沈宴竹垂下密实的眼睫,默不作声的把荧光棒弯成圆环,“啪”的一下塞到对方的手心,而后拖着修长的黑影踅身离开。
眼瞧着脆如蝉翼的薄膜就要碎裂,却莫名隔绝掉彼此的心意。
他们试探着靠近又在有点苗头时忽然分开,永远保持着微妙的距离,静待薄膜的两端遥遥相望,始终无人率先触及过来。
沈宴竹胸口缠绕着一股劲儿,以至于脚下的步伐略显加快,一路掠过不知多少人影,对阮清聿木讷的态度自认为毫不在意,直到额角隐隐泛起筋脉。
不禁感慨阮清聿这般迟钝,倒是与他原来的名字十分匹配,真是个榆木脑袋!
秉持着不介意、无所谓的心态就那么度过好几周。
月考的最后一天沈宴竹与孟铁他们商议好在一楼大厅集合,他考场在一楼出来的比旁人都要快。
沈宴竹拎着考试用具站在大镜子前静静等待,眉宇间竟有些细微的期待,来学校前阮清聿在楼道里拦住他的去路,拉着他的手腕神情专注地说:
“珠珠,今天考完最后一科我会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也一直在等着你的回应,但我发现我错了,”
心里某个柔软的部位正迅速用行动回应着沈宴竹,他嘴唇翕张冒出来一句:“什么,你.....”
沈宴竹还想问更多阮清聿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道:“迎新晚会后我察觉到你并不开心,尽管你表面掩饰得很完美,但内里却在强撑就如同我们重逢那天。”
沈宴竹立时瞳孔一缩,没有想到垒好的高墙不费吹灰之力就轰然倒塌,不仅如此还碎成了土沫。
这种感觉宛若一根香蕉剥去了外衣,只剩内部白嫩的果肉暴露在视野里。
沈宴竹不想让别人看穿心里的真实反应,尤其这个人绝对不能是阮清聿。
偏偏他就在阮清聿面前彻底失去这道防线。
“我不想再见你不开心,所以这一次我要先你一步,晚上我会告诉你全部,好不好?”
眼尾漫上一抹细腻温热的触感,沈宴竹下意识眨动着眼睫却蹭上阮清聿的拇指,后者很轻地抚过他眼周的肌肤。
密布的神经纤维像电流般极速传递到体内每一个器官,最终撞进沈宴竹的心口,他感受着里面的汩汩热流语速缓慢地说道:
“好,你最好坦言一些我想听到的,不然你懂得。”
阮清聿很快就在他的回忆里现出真身,其他人也面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跟在后面。
沈宴竹双手整理好校服的褶皱,“阮”字未脱出口他就亲眼看着阮清聿慌乱地比了个手势,不等沈宴竹清楚便越过他身边朝着楼外跑去。
“ ???”
明蔷赶在沈宴竹发作前眼疾手快地环住他的手臂:“哎竹竹,聿哥他去高三教学楼有点事,他让我们慢悠悠在后面走。”
幽冷的眼神扫过去,沈宴竹现下顾及不上自己声线的骤然变化:“...什么事是不能一起去的?”
兰小喵赶忙接过话头,带着他们走出大厅:“当然是惊喜啊,提前知道了还怎么惊怎么喜啊!”
沈宴竹半信半疑的由着他们拉自己走,但很快他就兀自止住了脚步,他很想转头对兰小喵转述一句,所谓的惊喜俨然变成惊而没有喜。
偌大的建筑下时不时有重重人影走过,其中有两道即将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沈宴竹却不容忽视。
他就站在几十米之外定定地看着阮清聿与陌生男生相谈甚欢。
沈宴竹顶着张寡淡的脸,两道平眉不由自主的向内侧并拢,他不讲话的模样硬是把旁边的三人惊得心脏鼓动,恨不得跳到嗓子眼。
他们计划好时间刻意放缓了脚步,却没能算到阮清聿这边不知什么缘由出了差错,迟迟不肯归来。
兰小喵与明蔷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当即笑着打圆场:“这聿哥也是,和小崔哥聊得没完了不知道我们竹竹还在等着他么!”
小崔哥?
沈宴竹敏锐地捕捉住这三个字,看明蔷叫的这么熟捻原是他们之间相互认识,他沉声问道:
“阮清聿和他很熟吗?”
明蔷方才一说完就后悔了。
他就不该在沈宴竹面前提这个名字,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就像踩了尾巴似的,连忙大着舌头摆手:“不不不不熟,聿哥统共就没和他见过几次面。”
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明蔷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祈祷,破碎的音节在喉间无声撕扯叫嚣。
沈宴竹微微颔首,还不等他给出反应就看见那位叫“小崔哥”的男生突然抬手搭在阮清聿的肩头,而后偏头在阮清聿耳边说着什么。
“......”
那样危险的距离怕不是其中一方稍稍动一下就能碰触到脸颊、鼻子乃至....
沈宴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下来,恍若整个五官都挪了原有的位置,一如沉甸甸的黑云在空中翻滚。
他大力挣脱明蔷等人的极力阻拦,踩着细软沙粒奔向那两道即将“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晚风肆意的在面颊走了一圈最终挤进耳膜,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鸣。
沈宴竹呼吸早已紊乱,可他并不想做丝毫的调整,甫一赶到两人身边沈宴竹就听见阮清聿给对方抛下一句:
“那我晚点去找你。”
那一瞬沈宴竹感觉自己的心脏瓣膜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成碎片,犹如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坠了满地,余留细腻清脆的回响。
-
胸腔内的酸痛一直蔓延到晚饭期间。
鉴于沈宴竹身上环绕的压抑气流,在场的几人只得屏住呼吸埋头撸串,连丁点声音都不敢漏出。
沈宴竹拿起一串裹满蘸料藕片,神情凝滞地送到嘴里,他慢吞吞咀嚼着,满脑子想的都是阮清聿的那句“晚点找你”。
阮清聿是不是忘了什么更重要的事。
不是说好眼神给他答复的吗,怎么变成去找那什么小崔哥了?
沈宴竹幽怨地扫了他一眼,后者接收到信号却放下筷子而后给他指了指窗外:“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经阮清聿那结实的身板一挡,沈宴竹只来得及瞄到一抹蓝影,“咔吱”一声,藕片在齿间断得粉碎。
明蔷条件反射地摸向脖颈,触及到强有力的跳动后顿时松了心,还好碎的是食材不是自己的脖子,不过他聿哥就惨了。
不出一分钟阮清聿就拨开胶帘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握上沈宴竹的手腕往外走。
临到门槛前阮清聿回头看了一眼明蔷,后者霎时心领神会比了个“Ok”的手势。
兰小喵默契地与他碰了杯:“哎这回小聿子应该能解决了吧?”
目送沈宴竹二人顺利离开屋子,压在明蔷心口的巨石轰然弹开,他咕嘟咕嘟的咽下汽水:“必须的啊!我聿哥出马一个顶俩,你们且等着好消息吧!”
孟铁杵着下巴皱起张圆鼓鼓的脸,肩膀耸得老高:“我怎么觉得高三的那个学长看小聿哥的眼神有些奇怪呢,真的没事吗?”
“这点你可以放心,”翟春晓塞给他一串面筋,“小崔学长那是在确认自己的猜想罢了,他的目光清白,所以你尽管放心,快吃吧。”
听翟春晓这么一规劝孟铁这才无负担地咬上去,兰小喵咂了咂嘴巴若有所思道:
“也不知道小聿子车技怎么样.....”
沈宴竹一跨出门就看见一辆纯白的电瓶车横在眼前,而视线范围内早就没有那位姓崔的男生身影。
阮清聿食指根绕着钥匙圈将沈宴竹的面部反应悉数吸入眼底,眼尾显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沈宴竹调转过视线却直面迎向那道笑颜。
“......”
他额角一抽面不改色的扭过头,紧跟着就听见微弱的“咔哒”和清晰的脚步声:
“珠珠,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阮清聿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不要”两个字挂在嘴边,沈宴竹紧咬着唇部的死皮似是在挣扎着什么。
阮清聿再次轻易识破他想要拒绝的话,点了点身后的车:“不要也得变成要,不然这小电驴不是白借了,快坐上来试试!”
待沈宴竹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在窄小的车后座。
脊背贴上凸起的海绵背板,沈宴竹伸手向后探去,却揽到一袭清凉的晚风,感受着那股风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无意间把恼人的喧嚣尽数扔进夜里。
长空如墨,轻柔的月光铺在头顶,偶尔传来高调的车铃脆响。
阮清聿哼着小曲载着沈宴竹稳稳行驶在柏油马路上,入目即是少年宽阔挺直的背部。
有簌簌气流灌入衣衫,又在内里无目的地横冲直撞,沈宴竹视线落在鼓胀成一团的校服外套,忽而萌生出用手指戳下去的念头。
沈宴竹吸了吸鼻子,蓝色的“面团”很快凹进一枚小坑,他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这样轻的力度阮清聿应当不会发现。
前方仍是未知路,但好在身前是心上人。
不知骑行了多久,久到林立的楼宇与密集的车流悄悄掩映起来,视野里被一片幽深的草场覆盖,沈宴竹嗅到一股独属于自然界清新而质朴的气息。
他被这阵芬芳激得思绪清明,不受控制地问出萦绕他一整晚的疑虑:
“开学后...你是不是还要找他?”
沈宴竹的声音微弱到近乎淹没在风里,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不确定专注骑车的阮清聿能否听见。
或者说那只是他在兴奋状态下衍生出的产物,而现实的他并没有说出来?
思索到这里,沈宴竹刚燃起来的期许竟有减弱之势,但很快便恢复如初。
他攥了攥掌心旋即阖上眼皮,忍耐着指尖嵌进肉里的痛感继续道:
“你不是钟意我的吗,这么快就要变心了?”
阮清聿今夜的听力格外好,他不但听见沈宴竹的第一个问题,还把方才疑似真情流露的句子一并听了去。
只不过他被“钟意”两个字搅得眼冒金星,他咽了下唾沫一个激动捏上刹车的阀门——
沈宴竹猛地失去平衡的约束,因着惯性“轰”地一下撞上阮清聿结实的后背。
前额漫上阵阵嗡鸣,所有待外泄的情绪都化在酥麻中,沈宴竹按了按眉心声线有几分颤抖:“阮清聿,你.....”
阮清聿说:“没变心,我也不会找任何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沈宴竹按揉的动作一停。
他不太敢相信这是阮清聿能说出来的,一度怀疑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脱口就是一句:“什么?”
前方飘来一声轻笑:“意思是我同你一样也在爱慕着你啊,珠珠。”
-
沈宴竹从未踏足过这里,他踩在软绵的草场里眺望着与星河共舞的湖泊。
阮清聿指着那片藏匿在绿海里的水泊,称赞道:“听老人们说它叫长萤湖,如今看来真不亏待这个名字。”
参差不齐的草丛在夜色的抚摸下不似白日里那般翠绿,而是覆了一层深邃而含蓄的墨绿色外衣。
而为它增添独特魅力的是环绕在上方的流萤,无数颗明黄色的光点点缀其中,竟能与漫天星斗比拟。
沈宴竹眸中倒映着色彩纷杂的光影,忽地想起什么他眯着眼睛瞟过去:“你方才的话...当真不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说的吗?”
“当然不是!”阮清聿很快答复道。
阮清聿登时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襟,“是不是因为我没面对面同你说,让你觉得过于敷衍?”
他坐直身子,又板过沈宴竹的肩膀目光灼灼的在他面上停留:“那我再说一遍,我阮清聿早就喜....”
羞人的话即将蹦出来,沈宴竹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哎!其实你不用复述的,我.....”
阮清聿并不依,抬手盖住他的手背还掀开一道能讲话的缝隙:“不行不行,我就要说我还要趴你耳边说。”
他作势贴了过来,沈宴竹只觉耳廓敏感得很,如同一颗炙烤过的红豆,滚烫的同时还夹杂着痒意。
欢快的嗓音自手心溢出:“我阮清聿,也就是少时的江榆年,早己对你情深意长,在你未曾看见的角落里心悦你已久。”
沈宴竹撤开捂住对方的手掌,颧骨的红晕愈加严重,他轻咳了一声拿余光偷偷瞥向阮清聿,佯装不满道:“你心悦我这件事很拿不出手么,如果不是今天我....咳你还会隐瞒多久?”
沈宴竹顿了顿补充道:“还是说你就是想看我出糗!”
这都想到哪里去了,阮清聿摸了摸眉弓简直要被气昏:“你怎么样我都是喜欢的,无论是你出糗还是出恭......”
“阮清聿你是不是想挨打!”沈宴竹泄愤般怼了他一拳。
“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哈哈哈,”阮清聿用十指包住迎上来的拳头,耐心地揉了揉:
“好吧不闹了,其实我就是想喜欢你更久一点,没想到差点延误了正事,导致我们珠珠以为我移情别恋了,那怎么行!再者就是主打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沈宴竹目光很是纵容地看他指天指地,阮清聿最终屈起手指刮了下自己的鼻梁瓮声瓮气地喃喃:
“没想到你会抢在我前头表明心意。”
那声音就像浸在清凌凌的水里,恍惚间沈宴竹也随之沉溺进去,在碰及水面后他被冰得一激灵:
“什么叫我先表明,难道不是你说的心悦我已久,这才不到一分钟你就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
“......”
阮清聿轻叹一口气,似是在遗憾着什么:“好好好我自然是没忘,确实是我先看上你这块珍宝的,这下满意了?”
“哼,你知道就好....我承认你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未曾说出口的言语混在满含粉红泡泡的风里,只见流萤提着盏盏鹅黄调的小灯从沈宴竹眼前飞过,离远处来看竟像降落在凡间的流星。
老一辈常说面对流星时许下的愿望是最灵验的。
沈宴竹在这十余年间还没见过流星,更别提在流星下许愿。
而如今阮清聿亲手送给他一份比流星还要珍贵稀有的礼物,沈宴竹盯着那个会发光的小虫子,心想也不知道这种会不会灵验。
倘若只许一个愿望,应当不算太贪心吧?
“在想什么?”
让他一打岔沈宴竹的心绪没来由一乱,下意识把内心所想倾泄出来:“哎呀别吵,我在许愿。”
阮清聿没想到他外表稳如坐钟的模样,实则内里在悄悄许愿?
再一瞧湖边环绕的萤火虫瞬间便领悟了。
沈宴竹刚想了个开头就见阮清聿合上手掌一脸虔诚地闭上眼。
心跳倏而漏跳一拍,沈宴竹学着对方那样慢悠悠凑到他的耳根旁,明知故问地一字一顿道:“元元,你在做什么呢?”
阮清聿丝毫不避讳他的问题,甚至睁开一只眼睛,片刻后显现出诧异的目光:“许愿啊,你这么快就完事啦?”
沈宴竹磕巴了两下:“谁、谁跟你说我在许愿了,我那是假寐!”
男生唇角一弯并不打算戳破,他“嗯嗯”两声随即握住他的掌心:“那现在寐完了可以许愿了吗?”
“哎呀你先坐好,就这么抓着我还怎么许。”
沈宴竹彻底败诉,没想到刚坦白的半小时里他就被阮清聿迷得“方寸大乱”
他缓了缓心气随后摆好动作,定格于湖泊外围飞虫冲上天穹的一幕。
所幸二人心意互融又相伴在侧,沈宴竹如愿敛了双目,而那串荧光依旧悬在眼前。
原来口口相传的这句“爱人会发光”是真实存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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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苹果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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