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两人坐在绵软的草场里对着萤火虫许下短暂却又长久的心愿。
天地为鉴,湖泊与流萤是自然界最重要的证人,默契地送出盛大而美好的祝福,两颗心意相通的孤星坚定地绽放着独属于他们的光芒。
回去的路上车速竟比来时还要猛烈,沈宴竹让惯性搅得身形不稳,他极力抓着阮清聿的衣衫迫不得已叫嚷出来:
“开这么快做什么,就不能慢点吗!”
阮清聿一直扭着能控制速度的车把,闻言活像猿猴附体似的扯着嗓子“嗷”了一声:“你不觉得这样很爽吗!一会进市区就不能这样叫唤了!”
原是区域限制了你。
倘若真让阮清聿进了森林,怕不是直接摇身变成野人?
沈宴竹把脸埋进校服里,眼角在风的刺激下飙出泪花,他可不想跟着阮清聿一起丢人,默默把嘴巴闭上了。
电瓶车是崔煦的,阮清聿骑这么快的原因之一,要赶在高三放学前把车子还回去。
沈宴竹从后座下来指了指他掌心的钥匙圈:“你要在车棚等他吗?”
阮清聿轻车熟路地捞过他的肩头往马路对面走,听出这句话的隐藏含义:“我等他干嘛,钥匙放刚才的烧烤店就行,他放学就会来取了。”
一辆三蹦子吱咯吱咯的停在校门口,车上相继下来两个指尖卷着旱烟的老人,悠然的仰面吐出一口灰白色圆圈。
沈宴竹只扫了一眼便转回视线,殊不知有两道灼热的视线降在他们身上,他闷闷的“哦”了一句。
见沈宴竹这幅神情,阮清聿就知道他心里还在介怀,便灵机一动用揽肩膀的那只手明目张胆地捏了捏侧边的软肉。
“......”沈宴竹。
这家伙!不知道这附近还有人呢么,也不怕被当成异类?
沈宴竹终是没能阻止他的动作,方才的场景太过玄妙,他竟忘记俩人的举措或许并不妥当.....
同为男生的阮清聿真的不介意来自陌生人别样的目光吗?
眼皮急剧颤动起来,沈宴竹意有所感地回过头却猛地呼吸一窒——
匆匆瞥过一眼的拉客人正定定的把视线落过来,惊惶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沈宴竹顾不上那目光代表着什么下意识当作嫌恶。
“阮清聿你别这样挎着我.....”沈宴竹面色复杂的挥去垂在肩上的手,随即不敢直视对方逃也似的率先进到室内。
阮清聿只来得及“哎”了一声,看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背影他心里一紧,狠狠攥着金属制品踩上水泥台阶跟了过去。
-
进了屋门直接大喇喇的把钥匙丢在柜台,拽着沈宴竹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以为他还在气头上张嘴就要把误会解开:“我和崔煦非亲非故的才不会蹲在那里等他呢,现在我们在一起了就更不可能和别人牵扯上了。珠珠你就别生气了,我以后不见他了还不成么。”
其实阮清聿的声音并不大,但对现在的心思脆弱敏感的沈宴竹来说堪比放了个大号音箱,还是多面环绕的那种。
脑海里自动把那些语句断成破碎的音节,扰得他额角一阵轰鸣,无意间把校服下摆攥成皱巴巴的一团。
沈宴竹抿着唇瓣,五官恨不得挛在一处,面对阮清聿诚意满满的歉意时他竟不知从何处引出话题。
末了沈宴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空中:
“元元....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
余下的后半句话在阮清聿的动作里戛然而断,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哎老板,给我这桌来两瓶山炮!要橙子和水蜜桃的!”
“......”
事已至此沈宴竹只好先咽回去。
“山炮”二字是什么含义不会没有人不知道,那是一个专门用来诋毁旁人的贬义词。沈宴竹点了点木桌恢复了点精神,他也想瞧瞧这“山炮”是怎么端上来的。
紧跟着就看见身材魁梧的男老板露着蜜色肌肤,一手拎着一瓶山炮朝他们款款走来。
“砰”的一声闷响,玻璃瓶底磕到桌面中央,老板贴心的用开瓶器撬开铝制瓶盖:“来嘞,你要的橙子味和蜜桃味山炮!”
沈宴竹:“......”
“山炮”怎么能做成汽水呢?!
“谢谢老板,哦对了刚才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人呢?”阮清聿把蜜桃味的山炮递给沈宴竹,扭头问老板。
“他们吃完饭就结账离开了......”
老板啪地一拍脑门,“哎呀你看我差点忘了,里面有个高高瘦瘦的、头发梳成侧分的小伙子让我带句话给你。”
他这么一精确形容沈宴竹就知道是明蔷无疑了,指腹摩挲着凹凸不平的瓶身,一路滑到署有“山炮”二字的纸质标签。
又听见阮清聿意味深长地“嗷”了一嗓子:“他说什么了。”
老板捋着稀疏的头发回忆道:“好像是看见你们这样他很欣慰,祝愿你们相守一生.....”
沈宴竹原想试试这所谓的山炮是什么味道,不曾想液体刚一入喉就让某些字眼打得措手不及,憋出一连串的咳嗽:
“咳咳咳!”
阮清聿知道他的珠珠面皮薄,忙给老板使了个眼色,亏得男人不是碎嘴的人,揣着开瓶器踅身离开。
待老板走去柜台沈宴竹才放下掩住口唇的手掌,双颊已然泛红,阮清聿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脊背:
“好点了吗珠珠,本想让你尝尝这汽水怎么样没想到弄巧成拙了,还在气我找崔煦这件事吗?”
沈宴竹撩起眼皮撞上对方乌黑的瞳仁,仔细而望能看见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剪影。
良久,沈宴竹在心里默默叹出一口气,像是放弃某些抵抗:“元元,就在你搂住我肩膀的时候我看到.....看到有人在盯着我们,那样的眼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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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阮清聿因着他生气的点不是崔煦而让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可不等他喘口气另一道不容忽视的问题凭空而起。
原来沈宴竹这一路上的心不在焉,是在担心他们能否让众人接受。
阮清聿总是步步紧追着,急于让沈宴竹认清自己的内心,却没有想过自己的意气用事会无端给他带来苦恼。
巨大的窒闷感如凶猛的海水一样将他吞没,企图夺取肺腔里仅存不多的氧气,阮清聿把山炮推远随后绕到桌下覆上那双略显抖动的手:
“静下心来听我说珠珠,喜欢上同性别的我们并没有错,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应该有追随爱情的权利。你的真情实感是来源于本心的,是不以旁人的评判干预而转移的,爱可以包容万物还可以让彼此更加勇敢。”
沈宴竹眉梢纵了纵,直打颤的手指也逐渐恢复如初,他缓解好那份僵硬主动回握住干燥且温暖的手掌。
相握的那一瞬,沈宴竹察觉出自己因紧张而沁出的汗液,黏腻的触感正通过皮肤渡上对方的掌心。
没来由的,沈宴竹很想脱手用纸巾吸附上面的液体,可阮清聿并不给他松动的机会反而握得愈加紧实。
悬在高处的心脏得以落回原处,沈宴竹撑着左脸深沉地凝视着他。
还是第一次见阮清聿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安慰他,不掺杂油腔滑调只会捧出一颗真心。
就连牵手也在顾及着他的想法悄悄藏在桌底,遗憾的是正经不过三秒便打回原型:
“我把我的这份勇敢让给你,下次再有人用异样眼光打量你,你就比对方还要大胆、加倍地瞪回去,搅他个措手不及!”
“......”
沈宴竹用托腮的手掌盖住扬起的唇角,然而却没能控制住溢出喉咙的笑声:“哪有你这样的,那要是人家不小心看了你一眼,你还想挑起他衣领打回去啊!”
沈宴竹话音刚落他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时凝固住。
阮清聿说:“不是有首歌这么唱的:‘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我这不是怕某些人心存歹念,一个没注意成我竞争对手了么。”
你是不会有竞争对手的,我也不会喜欢上除你以外的人。
但这些话沈宴竹没有说出来,他想以他和阮清聿的契合度早就变成心照不宣的事了,自然也包括阮清聿用逗趣的口吻带他消除内心的惧怕。
阮清聿真的和童年相比大相径庭。
现在的他浑身洋溢着蓬勃的自信与永不熄灭的火焰,偶尔也像芦苇丛里占夺领地肆意横行的野草。
没人能抵挡住阮清聿的“魔力”,那是仅此坐在身边就能令人毫无防备地迷失在他的世界里。
短短几秒钟,沈宴竹的脸上露出堪称色彩纷呈的颜色,看得阮清聿阵阵失神,他咳嗽了一下顺势接上断掉的话题:
“总之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们彼此相爱就好,毕竟....”他指了指天花板,“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这句话出自电影《大话西游》,尽管沈宴竹没有完整看完这部影片,但里面耳熟能详的台词已传遍靖南的大街小巷。
同样的台词落在沈宴竹耳朵里重如千斤,他不自觉弯了弯嘴角:“哼,就你会说漂亮话!”
阮清聿沿着竹签往上爬:“我只会对你说,这是独属你的密语。”
店内十分应景的播放起《传奇》的前奏,舒缓的流水声与吟唱让二人止住了话头,视线在半空相接。
沈宴竹在他的眼里读出“看吧我就知道”的含义,微微颔首示意他静静聆听,奈何阮清聿听起歌来也不老实竟跟着合唱起来。
两道风格迥异的音色重叠在一起,恍惚间沈宴竹有种听演唱会的错觉,阮清聿不曾松开他的手闭着眼睛声情并茂的兀自沉浸其中: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沈宴竹蓦地心弦一动,眼眶染上点点潮红。
阮清聿在唱到下句歌词时毫无征兆睁开了双眼,恰逢绵软的夜风吹乱沈宴竹的鬓发,胜似拂乱心里的层层涟漪。
这一次沈宴竹选择与他合音: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
十一假期过后各科老师纷纷开启“魔鬼型”训练,加之新增的三节晚课,本就埋在题海里的学生更是苦不堪言。
赖碧佘为赶进度花了一整晚把动植物激素调节部分讲述完毕,三节课下来十六班全体脑仁嗡鸣的只想哐哐撞墙,以求缓解无处释放的压力。
铃声一响匆匆喊了句“老师再见”就趴在书桌上昏死过去。
赖碧佘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教棍,还没到一轮总复习就萎靡成这样,而她的高强度战术甚至还没开始施压。
惋惜地摇了摇脑袋,临走前招手把阮清聿喊走了。
明蔷抱着必修三两眼迷离地坐到阮清聿的空座上,他发现全班除了班长学委那几桌,只有沈宴竹他们两个连续上三堂课仍精神抖擞。
怪不得人家成绩优异呢,明蔷把课本垫在脸下,而后趴着仰慕身侧的男生:“竹竹你不困嘛,我怎么觉得自从...以后,你和聿哥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从早到晚没命的学,”
他顿了一下半晌憋出来句:“简直是比赖皮蛇还要恐怖的存在。”
其实并非如此。
沈宴竹如是想着,他现下正给bamboo喂食物,还是趁着阮清聿不在才敢拿出来玩一玩。
学习累了课上走神是常有的事,某个坐在他身边的人总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向,只要沈宴竹稍微晃了下身子立时就有双宽阔的大手抚上他的大腿。
条件反射般劈手过去却正中阮清聿的下怀,托着他的手腕反手一握,沈宴竹瞪他一眼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沈宴竹知道明蔷刻意隐去的几个字是在保护他,在经过那晚阮清聿的疏导他已经没那么敏感了,何况明蔷是他的好朋友。
听见他的避讳沈宴竹心里还是暖乎乎的,他把拓歌麻子关了机转身回道:
“前几天我们在讨论去哪座城市上大学,综合考虑来看普宁医科大学是最好的选择。”
“天,我没听错吧!宁医大是沿海城市医科大学里的璀璨明珠,承载着多少医学生的梦想啊,”
明蔷这会子也不困了,噌地一下弹起,“你们打算学医了?”
“什么梦想,谁学医了?”
兰小喵正巧有道题想找沈宴竹解决,不料刚一靠近就听见这些字眼。
“哎你来的正好,”明蔷拽住兰小喵的胳膊,声量不自觉拔高几分:“你知道吗竹竹和聿哥要去普宁医科大学了!”
兰小喵让他拉得一个趔趄,但她暂且没工夫算账,跟着明蔷一并惊叫起来。
沈宴竹揉了下胀痛的鬓角:“你俩别这么激动,还不知道能不能录取呢.....”
“已经没什么悬念了好吧!”兰小喵说,“凭你俩的成绩肯定能进,还有一年半冲就完了。”
明蔷颇为同意:“没错,就算现在差了几分但我相信你和聿哥,定能手牵手踏进宁医大的校门!”
沈宴竹简直哭笑不得,也是劝不动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朋友们比自己还要关心这件事,也算无形中输给他们源源不断的动力。
宋小满在听从这项提议后也表示全力支持,尤其在知道阮清聿也会一同前去时,面部表情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沈宴竹唯恐她瞧出端倪,尽量神色从容的避开相关话题。
好在宋小满没再问什么,只让他学习别太辛苦,想吃什么提前跟她说,最后的一年半营养需要跟上。
服装厂赶在年底前交完订单,宋小满和阮玉两人得以歇息,她就有更多的时间研究菜谱。
沈宴竹近些日子在宋小满的辛勤喂养下长了不少肉,身高也如拔节生长的青竹。这下倒是印证阮清聿一年前说过“突破一米八五”的话。
只不过如今的阮清聿不止高出他一个头,就连体型差距也在逐步增大。
北高安排了住宿,比起每天在路上消耗的时间它的确是妥善的选择。
不少住在本市的学生为在最后阶段警示自己,毅然决然选择搬进学校宿舍。
一间房间住四人清一色的上下铺,地面中央摆着张木桌,无论是看书写字都能互相监督。
沈宴竹不是没想过住宿的事,夏天他们可以骑行,可一到冬天飘了雪沫子就不可避免挤公交,对第二年步入高三的他们着实不算友好。
纠结之余宋小满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放了心。
填好宿舍申请表已是十二月的事了,沈宴竹提前收拾好行李搬去宿舍,阮清聿估计也在忙这件事,他就没让对方过来。
楼层安排在二楼,沈宴竹的包裹并不沉提着它拐上楼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宴竹把行李箱推到右手边又从兜里摸出钥匙,金属制品表面贴着门牌号的标签。
最后把二者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他将钥匙插进锁孔,拧动的时候却发现门并没有锁。
沈宴竹拉着箱子疑惑地推开门,待看清室内的场景后他陡然一怔:
“你们都住这间寝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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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苹果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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