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有问题吗?”瑾殇不怀好意地问道。
“有。不过今日不想问了,来日方长。”离华未曾留意,悠然倚靠于椅背,淡然回应。
“既如此,那我们换个位置。臣倒是也有很多问题要问公主。”瑾殇示意离华让出位置,站到此处来。
离华闻言,立刻端正坐姿,心中已然明了,这神君定是要问她隐瞒旨意的事情。
她故作镇静,拒道:“不行。本公主要去外面挑选心仪的住处了。”言罢,她起身,轻挥衣袖,一股灵力涌动,面前的木椅与公案瞬间重新化作树阁中央的枯木。
瑾殇目睹此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目送离华离去,却未曾察觉头顶有一物正疾速坠落。
原来,那秋千已悄然归位,正对着瑾殇头顶,猛然砸落。
“嘶——”
瑾殇一时疏忽,竟忘了此处设有秋千,只觉头晕目眩,心中暗叹倒霉。
“我当初为何要在此设秋千……”此刻,他心中甚至生出将其拆除的冲动。
他愁眉苦脸地抚着头,在这流光纱帐中愈发晕头转向,辨不清方向。
“瑾殇?”
忽闻熟悉之声传来,瑾殇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只见灵当立于面前,连忙道:“师父……”
司命语气凝重,沉声道:“瑾殇,泰和国出事了。”
待瑾殇匆匆赶到时。
只见历经数百载沧桑的泰和国,一夜之间化为废墟,国破人亡。周遭烟雾弥漫,灰尘四起,落叶飘零,满目凄凉,不见人烟。
“师父……究竟是何人所为……”瑾殇咬牙切齿,望着眼前破败之景,悲愤之情油然而生。
“尚不清楚。但能做出屠国之事的,除了仙,便是鬼了。”
“厉鬼?……生光战役后,鬼界不是已被封印妥当了吗?”瑾殇满心疑惑。
“确实如此,只怕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瑾殇心痛如绞,难以呼吸,他狠狠握紧了拳头。司命见状,连忙劝道:“瑾殇,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去。”
……
兰亭处。
两小仙从兰亭缓步而出,窃窃私语。一白衣仙君轻声问道:“方才太子身旁之人,是何许人也?”
另一仙君愤愤不平地答道:“不知,瞧他那副尊贵模样,险些以为他才是太子呢。”
“确实如此,而且他待人接物,言语间满是阴阳怪气。”白衣仙君附和道。
“我闻说,此人乃太子历劫时,舍命相救的凡人。”
白衣仙君疑惑不解:“太子怎如此偏爱带凡人飞升?先前那玉覃……”
“也是太子心怀感恩,才有此人今日之福。”
白衣仙君沉吟片刻,低声言道:“不过,他言谈举止,倒让我想起一人。”
“何人?”
“司命那坐骑呀!”白衣仙君不怀好意地笑道。
另一仙君四处张望,低声提醒道:“你休要再如此称呼,若被旁人听见……那可是瑾殇神君。”
“瞧你紧张的,咱们私下里不都这样叫他嘛。”白衣仙君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忽而,他们耳畔传来一阵幽森之声,令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那人阴森森言道:“坐骑?哪种坐骑?狗吗?”
那两位仙君缓缓回首,蓦然间,一张面带诡笑的容颜映入眼帘。即便仅是惊鸿一瞥,却已深深刻印于二人心间,瞬间便认出此乃立于太子身侧的那位新晋仙官。
二人猛然间心生惊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一步,口中结结巴巴言道:“哪有什么坐骑之说,仙君定是听错了,我等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那人双手环抱胸前,眼神狡黠,注视着两位仙君颤颤巍巍地向后退去。
待他俩转身之际,恰与归来的瑾殇撞个正着,惊得二人又退了一步。见瑾殇满面怒容,那二仙君未及问候,便匆匆遁去,如鼠逃窜。
“咦,这不是那熟悉的陌生人么?”临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闪烁,缓缓向瑾殇逼近,戏谑道:“真真是阴魂不散,啊哈哈哈。”
瑾殇面色阴沉如水,缓缓抬眼,望向临枭那熟悉的面庞,冷笑一声:“我还道是何方神圣,原是太子殿下。”
“仙君慎言,”临枭唇边勾起一抹弧度,笑道:“小仙忽忆起凡间一句俗语:‘人善被人骑’。哦,不对,应是‘被人欺’。仙君能至此地位,想来历经艰辛,小仙着实佩服。”
瑾殇冷冷地盯着临枭,不言不语,眸中却已布满寒意。此刻,他只需轻轻一动手,便可将临枭斩杀,使自己得以转世重生。
然而,他心中另有要事牵挂。
临枭见瑾殇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得意,笑道:“仙君可知,我是如何死的?”
“被我所杀。”瑾殇嗤之以鼻,冷笑道。
“仙君真爱开玩笑,”临枭摇了摇头,笑道:“我乃是被我们的好父皇赐死。他为了你,可是毫不留情。你可知道,太子之位,如今已落入了谁人之手?”瑾殇无心听他啰嗦,却听得临枭继续说道:“乃是一个稚子,父皇啊,野心越来越大。”
瑾殇不想与他在此纠缠,面色一冷,正欲离去,却被临枭拦下,笑道:“咱们那位父皇,虽不常召见你,但在我看来,他能留你性命至今,便是莫大的恩宠。若换作我那不受宠的母妃,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
瑾殇轻启朱唇,言道:“父皇对母妃之情,确是深厚非常,于母妃孕育我之时,便已密立我为储君。此事,我也是魂归九幽后方得知晓。你来得正好,如今,终于有一个可以分享的人了。”
临枭面色一沉,调侃之语脱口而出:“过往云烟,皆已成空,唯你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我不过述说往事。不与你这太子言,难道还要与那天上的太子说吗?”瑾殇阴笑道。
临枭嘴角微颤,深知瑾殇之意,不甘示弱,回敬道:“与和他说无妨,倒是你的故事,该和他分享分享。”
瑾殇神色泰然,一副乐意之至的模样,言道:“说你和我在凡尘争位那些事情吗?太子与太子言,此景甚是有趣,也就天界皇族方能共情。正巧,把你屠国的事一并说了吧。”
临枭眸光一闪,似对瑾殇这么早知晓此事感到诧异,临枭退一步,语态温和:“仙君,我等初识便如此针锋相对,实非美事。我初来乍到,还望仙君赐教,欲往上晋升,或稳固地位,甚至为一坐骑,该如何做?”
“一死百了,无愁无忧。”瑾殇冷冷言道。
“神君真真是亲身经历,有感而发。不过小仙有另一个想法,我闻瑶华殿公主尚未许配人家,若能……”临枭早闻瑾殇乃公主之师,以他对瑾殇的了解,此事颇为蹊跷。故而,他故意提及公主,欲观瑾殇的反应。
瑾殇嘴角微扬,一抹不屑之意浮现,讥讽道:“你若有意,自去求那太子便是,与我言何干?我又不是太子。”
临枭被他挑衅得十分不满,怒极反笑:“既如此,有空时,小仙再去落霞中拜访仙君与公主。”
他转身之际,眼中寒意凌人,狰狞之色如蛇般爬上脸颊,将僵硬笑意吞噬殆尽。
若临枭离去稍缓,瑾殇心中那仅余的理智,很快就要被咬碎。他面色阴沉,步履沉重地回到了落霞宫。一路上,他心绪难平,反复思量着今日所经历的种种。
他虽未亲眼目睹宫连与临枭如何相处,但单看临枭那一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的模样,便知其中关系定不简单。究竟是为了何种缘由?那宫连又怀揣着怎样的图谋?屠国之事,宫连是否早已洞悉?
临枭身为厉鬼,此前并不知晓瑾殇在天界,故而绝非针对瑾殇而来天界。如今,这厉鬼竟在太子麾下效力,太子怎敢将此等危险之人留在身边?
他神思恍惚地步入落霞宫,竟未留意到在门口静静伫立的离华。
离华见他行动自如,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羡慕。她并未在意瑾殇的无礼之举,而是全神贯注地打量着面前这道无形的结界。见他轻而易举地进出结界,离华心中暗自思量,这结界或许并非那般坚不可摧,或许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试探,不料却猛然间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灼烧感,将她腹中的饥饿感瞬间化为乌有,委屈与伤痛在心底迅速蔓延开来。她紧紧咬住嘴唇,试图用疼痛来抑制即将涌出的泪水。
若是在往常,她定会尖叫一声。然而这几日,仿佛因见多了明媚的阳光,对那隐藏在暗处的阴霾愈发敏感。
她低声叹息:“这结界设得真厉害,从从前只是如同屏障般,如今倒是差点要了我的手。”
离华默默将手缩进袖口,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瑾殇的声音:“公主怎会在此?对了,日后不妨一同在那湖畔小亭用膳吧。”
离华微微一笑,答道:“好。待食物送到,你再唤我便是。”言罢,她转身步入那树阁之中。瑾殇满心疑惑,这宫中殿宇众多,公主为何偏爱这树阁之地?
待饭食已到。
瑾殇淡然无绪,这天界的珍馐,竟难以媲美人间烟火味,他心中暗□□藉。或许是地域之别,口味之异,又或许今日心境不佳,食欲不振所致。于是,他又偷偷试了一口,那好不容易筑就的食欲,又在一瞬间崩塌了。
不知何时,离华已悄然坐在了他的身旁。面对这一桌饭菜,她如常地品尝着,筷子如水斗般匀速地一遍遍夹起菜肴,那饭菜的滋味仿佛还未在口中停留,便已入了她的腹中。
瑾殇望着她这副模样,不觉有些出神,却被离华打断道:“师父即便心情不佳,也要进食才是。”
瑾殇轻笑一声,回道:“这饭菜并无美味可言。”
“那便与坏心情一同强强吞下便是。”
离华此言直白且出人意料,令瑾殇既感疑惑又觉好笑,他问道:“公主何以看出臣心情不佳?”
“自然是凭我这敏锐的观察力。”离华骄傲地正色道,“你要么说出心中之事,要么便进食。”
瑾殇低下头,沉默片刻后,说道:“臣的家没了。”
离华本以为这只是小事一桩,此时却颇为后悔让他隐忍不言。若是她自己的情绪,尚且能沉默一阵,如黑夜般慢慢消逝。然而面对如此重大的离别之痛,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安慰之语。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件难事,她几百年不与人交往,即便是坐在这里想上一整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瑾殇心中那本要倾泻而出的悲痛,被这沉默微妙地阻挡住了。他以为是吓到了离华,故而心生懊悔。说来也是,他与公主相识不过数日,便说出如此伤心之事。
话说这落霞宫的白昼,总是比天界他处更为短暂。仅两三句话的工夫,朝霞便已悄然隐去,朦胧的月色如细水般温柔地流淌于尘世之间。此时,若不点亮灯火,那一抹幽淡的月光,很快便无法独自抵御夜幕的侵袭,古朴的宫宇也将渐渐沉寂于苍茫的夜色之中。
忽而一阵微风拂过,离华猛地站起身来,用灵力将亭檐上的几盏灯笼取下,将里面的蜡烛一一取出。
瑾殇不明所以地静静观察着,傍晚的凉风轻轻拂过发丝,离华用灵力将那几支蜡烛放飞,它们顺着风势飘向一旁。瑾殇随着那蜡烛看去,它们稳稳地落在了湖面的睡莲之上。随即烛光亮起,映照在他的眼中,微光闪烁,泛起层层涟漪。
离华尴尬地攥紧了衣角,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只有这几支蜡烛,无法营造出那般‘满目繁星顺水来’的意境。”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此处太过昏暗——我听闻,凡人通过放莲灯来纪念逝去之人,或祈求平安,或祈愿万事顺遂。”
离华说是不知如何安慰瑾殇,其实是不知如何化解他心中的悲痛。她深知,这样的情绪只能暂时压抑。简而言之,就如同这日日难以下咽的饭菜,无数次品尝后或许能慢慢习惯,但要说全然接受却又是另一回事。
瑾殇凝视着湖面,沉默不语。离华尴尬地插话道:“本公主已选了西边那处为新住所,其余地方你自行挑选……师父,明日,何时教学?”
久久未语的瑾殇,这才开口问道:“公主平日里可曾用过早膳?”
“有时。”
“那臣邀请公主明日一同品尝早膳吧。”
离华难得将心思写在脸上,她试探着问道:“……何时用早膳?”
“辰时。臣见公主喜晚些用晚膳,这点臣无异议,愿与公主一同。”瑾殇用他那双感伤的眼眸,微笑着注视着离华说道。
离华躲避地转过头去,心中暗自嘀咕,此人说得好听,早膳她也喜欢晚些时候用,怎不跟随?若不是今日特殊,她定不会同意这个时辰。
她不情愿地勉强应声答应,而后快步往西殿而去。
瑾殇回头再次望向湖面的莲灯,烛光渐渐模糊,他又陷入了另一番沉思之中,是对一人的复杂情愫中。
此章完。
(小补充)新出场的这个人物临枭,是泰和国太子;落霞宫的结界,除了离华以外,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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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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