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易物节，狗牙想让我陪着他去逛街，我知道，狗牙是担心我在家里闷出病，想让我到外头散散心。
街上人影攒动，我戴着人皮面具，不能以真身示人，对周遭的一切笑语跟热闹都无动于衷，甚至连交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
狗牙在一旁欢呼雀跃，“未央姑娘，你看，那不是那个老头吗，朝家竟然收下了他的礼物，原来他袋子里，装的是一只风筝，朝家要风筝做什么？”
我对这些全然无知，只淡漠地朝着人群里撇了一眼，这一撇，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他也在人群之中。不过，我也并不因此感觉到惊讶。
时间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身边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宝物换了一个又一个：奇南香，宝相树，冰蚕丝，游仙枕……鲛纱七彩羽衣
听到“鲛纱七彩羽衣”，我猛然抬头望去，乌压压无数人群之上，他站在看台中央，玄色的衣裳，腰间青色的玉佩，同那日，别无二致。
“这件鲛纱七彩羽衣，从海底鲛人处所得，再寻以人间名手，织就而成，其上，缀有九百九十九颗鲛珠，皆为海底鲛人泣泪所得，阳光之下，这件羽衣，可散发七彩光芒……”
周遭人皆是惊呼，像是见到了世间至宝，而我，唯余痛苦，他手上沾着的，是鲛人的血泪。
我要冲上去，却被狗牙拉住了，“未央姑娘，事情尚且不清楚，千万不要冲动呀。我们或许可以找他，打听打听再行动不迟。”
我握紧拳头的手再一次松开，是，他不是荷华，亦不是罪魁祸首，找他算账无济于事。
从始至终，我的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件“七彩羽衣”，直到它被朝家的人手捧着送回了朝府，连同着他，也一齐被请离。
“狗牙，我想去朝家。”
“未央姑娘……”
狗牙的话没说话，因为有人撞在了我的身上。
我先是听到一声道歉，声音极是活泼，“对不起，对不起。”
我回头去看，是一个小混混，不过，以我当初海底九公主数次的经验，我一眼就看出了她是个女扮男装的小混混。连妆容都画得十分拙劣，脸也不那么脏，衣裳也没那么破烂，指不定是哪户人家捧在手心里的娇滴滴的小公主。
“哇，你好美呀。”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因为她的赞美得意好久，但目前，我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何况，这也不是我的真面目。
“你是个女人？”
我毫不怜惜地揭穿了她。
“谁说的，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人。”她装模作样的挺胸抬头。
“男人？”我眯着眼睛打量她，“你既是个男人，怎么这里……平平无奇啊。”我伸手去摸她脖子处的鼓包。
她下意识挡住不让我摸，“谁说我没有的，我的……只是比较小罢了，再说了，又不是每个男人都必须有的……”
“哼，不是必须？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见过几个男人？”
“我……我……当然是好多了，我爹爹是一个，离尘哥哥是一个，秦长安也是一个，还有……”
我可没功夫听她数数瞎扯，转身同狗牙走了。
“喂，你们要去哪儿？”
“去哪你要跟着吗？”
“嘻嘻，可以吗？”
我停下脚步，郑重其事，“不可以。”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怎么能在她一个小孩子身上浪费时间。
“我可以跟着你们吗，你们是要去吃好吃的吗，还是要去玩好玩的……”
眼见她在耳边没完没了，我实在忍无可忍，“我们要去朝家，朝云府的朝家，你一个小混混，也要跟着去吗？”
“朝家，”她一只手支着下巴，做思考状，“可以考虑。”
我没理她，再次离开。
“喂，等等，你们等等我……”
“你们是要去朝家对吧，我倒是有些办法。”
我停下脚步，狗牙先行开口，“你有办法进去朝家？”
“当然。”
我同狗牙俱是上下打量她一番。
“怎么，你们不信啊。”
狗牙道，“你有什么办法，让我们相信你？”
“办法是没有，不过我说了能帮你们就能帮你们，信不信由你。”
“我看你们也不过是普通的百姓吧，你们要知道，朝家备受皇恩，在朝云府，就代表了皇帝，所以，朝家可不是普通百姓想进就能进的，错过了我，说不定你们就再没有别的机会了。”
“好，我们信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
“诶，不着急，不着急，今日是朝云府的易物节，易物易物，讲究一个平等，因此，既然我答应了帮你，你们自然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们得先告诉我，能不能答应。”
我越发怀疑她，打算走掉，她扯住了我的袖子，“好，我说嘛，我说还不行吗。”
“你们得陪我在朝云府玩好玩的，吃好吃的，可以吗？”
我看她一眼，这个要求，也不算太难，“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这朝云府这么大，你们应该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对吧，只要你们带我去，我自然就会实现你们的愿望。”
“怎么样，我的要求，不算难吧。”
“好，成交。”
“哦，去吃好吃的了，哇……”
她一路蹦蹦哒哒的，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像是个根本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草编蚂蚱，能在她眼里，珍奇无比。一个并无甚特别的面具，也能在她手上，摆弄半天。
“诶，忘了问你了，我该怎么叫你啊？”
“我？”我拿着手里头的一个泥人，“我叫……”
“叫什么？”
“我叫阿九”
“阿九，也是个名字吗？”
“不可以吗？”
“我也没说不可以嘛。”
我才不要叫什么“未央”，我讨厌他给我起的名字。
“我既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的？”
“自然，我叫翠花。”
“翠花？”
“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娘给我起的，说……说是穷名好养活。”
我知道她是骗我，我不想戳穿她。
路上碰到一个店，她嗖地就跑了进去，真不知道是我们领着她，还是她领着我。
面前的桌子上，菜都摆不下了。
“哇，太棒了，今天我总算可以吃个饱了，开动。两位，我就不客气了啊，你们随便。”
她左手握着一根鸡腿，右手卷着一个大饼，左一口右一口吃得特别的香，吃到半途，还不忘招呼我跟狗牙。
好不容易等到她席卷了整桌的菜，她是吃饱了，靠着椅背摸着她浑圆的肚皮，不小心还打了个饱嗝，“舒服，真舒服，要是能天天下馆子就好了。”
结账的时候，她倒是主动，直接拿出来一个金镯子给了那掌柜。还好我拦住了她，从包裹里拿出些碎银子。
她挠挠脸颊，“你既帮我付了钱，这金镯子给你。”
我没理她，却道，“谁家乞讨的，怀里还揣着金子，动不动就拿金镯子去换？”
“实不相瞒，这镯子，是我偷的，真的我没骗你……”
“……”
一路上，她对什么都好奇，遇到玩枪玩刀的，遇到杂耍的，总要过去凑个热闹，拍手叫一通好，若是遇上了体验型的游戏，也重要亲身体验一番才肯罢休。
她看到有划船的，也要去坐，我抓住了她，“你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
我撤掉她的帽子，“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乞丐，不过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骗我们陪你吃，陪你玩，还要为你付钱，还说什么平等交换，其实你压根进不去朝家，是不是？”
她的长发垂下，心慌极了，“你松开我啊，我没骗你，真的，再说了，我说过自己付钱的，又没有强迫你。我给你镯子你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没有松开她，她使劲想要掰开我的手，“我带你去，带你去还不行吗，你这么凶做什么。”
“我先说好，到之后，你们不能暴露我的行踪，不然，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我将帽子还给了她以后跟着她去了朝家，一路上，她还是摆脱不了贪玩的性子，要不是我提醒她，怕是前脚才跟她说的话，她后脚就全忘了。
终于到了朝家，她鬼鬼祟祟地躲在巷子口。
“怎么了？”
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一把拉住了我就跑，直到一个小门前头，她有规律地敲了敲门。
我只以为她在朝家有什么内应，看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怕不是那镯子，就是在朝家偷的。
打开门，里头的人着实令我吃了一惊，竟是当日来找我做“脸”的那个男人。
他刚要开口，翠花就是一声“嘘”示意她闭嘴。
她低声跟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就自己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而我跟狗牙，则被他带到了别的房间，之后他便也走了。
我跟狗牙等了很久都没有再等到她来，我猜，估计以她这般脑子，早就忘了我们了。我们还是自己去找吧。
但我属实是高估了自己，这朝府不是一般的大，不是一般的绕，走来走去，我跟狗牙竟是连来路都给丢了。
眼见着面前绿树环绕，隐约中还有亭台水榭，我跟狗牙顺着石头路往前头走，结果却是越走越偏僻，眼前竟缓缓现出一座院子来，掩在无数绿树花草之中。若不是亲眼看见，断然不相信这般地方，竟还会有人居住。
这几天快要开学了，真不想上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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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在人间——曾记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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