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机械心脏拥有灵魂吗？

黄能走进第二扇门。

比起第一扇门，这一扇没有任何机关装置，甚至连辨认身份的检查装置都没有。她跨过门槛，就像走进了一间普通的屋子。室内可视空间并不大，但根据建筑的构造，可以推测出这间屋子的不可视区域占比更多。也就是说，这是一间充满了暗室的屋子。

黄能对于旁者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她来此处，只是想做个交易。

室内的摆设十分简洁——一张堆满了纸页和金属仪器的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约占室内2/3空间的巨大设备。那设备时不时冒出一些蒸汽，同时伴随着规律的“滴滴”声，这东西对于修真界来说也是新鲜玩意儿，至少黄能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事物。

只是考虑到自从进入商会以后，遇见的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东西，皆是出自于这间屋子的主人之手，黄能也就不怎么感到惊讶了。

琉璃质地的东西轻轻碰撞发出了轻响。一个身穿白色大褂的长发男人背对着黄能，站在满是仪器的桌子前捣鼓着什么，又时不时拿起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看起来十分忙碌的样子。

见屋子的主人目前没有时间理会自己，黄能便自作主张地坐在了屋里唯一的那把椅子上，自然地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一站一坐的两个人互不打扰，也没有谁主动开口说话，室内静悄悄的，笔尖落在纸面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配合着不知道是哪一个，或者哪一些仪器发出的细小音调，竟然营造出几分静谧安然的气氛。

没过一会儿，男人便放下手中的事情。

简单整理了一下桌面后，他摘下手套，露出一双骨节分明又不失力量美感的手，那幅洁白的手套被整齐交叠着搁放在桌面。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被提前设定好的那般精确、细致、一丝不苟。

男人转过身，尽管一直背对着门口，在见到身后的人是黄能时，却丝毫不感到意外。

“你来了。”男人的语气肯定，他一直在等黄能过来。也正是因为男人知道眼前少女模样的人会来找自己，所以第二扇门是打开的，黄能一路行来方才畅通无阻。

否则，若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怕是早就被隐藏在暗处的机关陷阱夺去生命。

站得笔挺的男人与懒散地倚靠着椅背的黄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说若是硬要盘算一番，其实是黄能有求于男人，但她表现得却像整个事件的掌控者。

男人对此并无异议，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微垂眼看向黄能，整个人既没有不受尊重后的愤怒，也没有特意放低姿态后的谦卑。他只是笔挺地站在那里，安静得如同泛不起涟漪的湖。

“艾尹你可以继续，我并不着急。”黄能贴心地给出建议，她确实挺愿意旁观艾尹的实验。只是名为艾尹的男人看起来并不想在她的眼下继续之前的事。

“倘若您的目光不是那么具有穿透性的话，我会的。”艾尹玩笑道。

“说罢，需要我做什么？”黄能抬起双腿，搭在一旁的小台子上。她的口吻里暗暗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慢——无论什么要求，只要男人敢提，她便能做到。这就是黄能的实力，也是她给出的诚意。

艾尹走向黄能，将放在她脚边的物品转移到别的位置。黄能垂眼看着他的动作，却并没有撤足的意思。

男人略微思考了一番道：“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您不要插手，旁观就可以。”

“没了？”对方提出的要求过于简单，黄能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再次确认了一遍。

“没了。”艾尹肯定道。

这个要求有些出乎黄能的预料。她已经做好了当人打手的准备，为了某些目的，黄能可以抛弃尊严以及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然而艾尹只是说，别插手，旁观就好。

黄能轻笑了一声，带着调侃的意味，给这个无知的年轻人做出提示：“别后悔。”

当然这仅仅就是个提示，并没有实际作用。如果艾尹后悔，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毕竟是他自己不知道错过了什么在先。

然而黄能又想错了。

“为什么会后悔？”艾尹问。

他的发问让黄能怔了一怔，在仔细观察过男人的表情后，黄能发现艾尹是真的在疑惑。这个年轻的后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又或许他知道，只是不在乎。他不需要黄能为自己做什么，也不在乎黄能到底有多少实力，如果能加以利用，可以得到什么样的收获。

他只是要将一个实力不明的潜在混乱因素限制住。

能使用当下这种和平的手段符合艾尹的期待，如若不能，那就另找方法，必要时候甚至可以采用强硬手段。但那并不是艾尹希望看到的。因为不符合商会的利益。

黄能放下搭在台子上的腿，捂住脸笑了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艾尹静静看着椅子上放声大笑的女人。

“您是在笑我分不出好歹吗？”他问得真诚。

“我是在笑自己确实老了。”黄能擦了擦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蕴含着太多东西，“我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我知道您的位格很高。”艾尹说。

黄能摇了摇头，沉默起来。

艾尹等了一会儿，见黄能没有就这个话题交流下去的**，便继续两人之间有关交易的话题：“您刚才驻足观看的那个人偶，全权交由您来处置。无论是拆卸还是解刨，全凭喜好。若您在技术上遇到了一些无法解决的事，欢迎来与我探讨。”

男人说出的话一板一眼，听起来极为乏味无聊。

“拆卸，解刨。”黄能看着艾尹，“它是用尸体改造的？”

“很高兴您在谈及它时用的字眼是尸体而非**。”艾尹道，“是的，商会虽然在进行着一些实验研究，但绝对不会违背人性和道德。您加入商会这么久，我想您对这条底线应该也有一定的了解。”

黄能不再说什么，她站起身，一扬手，化出一张薄薄的纸，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上面后，纸张自动飘向艾尹处，男人检查完协议内容，便也将自己的名字签写在上面。而后这张写有两人名字的纸一分为二，分别飘到两人面前，随之，如太阳一般灼热的火将协议烧成灰烬。

艾尹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出现了天平的金色纹路，而后又很快消失。

黄能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在快要走出第二扇门的时候，她忽然顿住：“哦对了……”

下一刻，少女便出现在艾尹身后，与此同时，一只手从男人的胸膛处破开皮肉而出。

并没有血淋淋的场景，葱白的手握着的是一个仍旧在跳动的机械心脏。胸膛的开口处露出一些有粗有细的线。

“你果然不是人类。”黄能将手从艾尹的身体中拽出来。

艾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笑道：“您辨认身份的方式有些粗暴，如果我是真正的人族，现在就死了。杀死商会的会长对您来说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算是个不小的麻烦。到了那时您打算怎么收尾呢？”

黄能将机械心脏放到艾尹的手中：“你说的是假设中的东西，不会发生的事情没有推理的必要。”

“赫墨呢？”黄能问。

那个金发的异乡人是商会的副会长。如果商会的正副会长都是非人非妖的存在，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他是货真价实的人族。”艾尹道，“与我这种非人非怪的存在并不一样。他炽热的血液会将商会带去更高的位置。”

艾尹将机械心脏放回胸膛中，进行了一场简单的维修工作。然而在黄能眼中，男人的动作比起之前要慢上许多，有些时候甚至能看出明显的卡顿。

看了半晌——

“你觉得灵魂是存在的吗？”没有任何铺垫，黄能径直抛出这个问题。

艾尹想了想：“存在。”他说。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灵魂只不过是‘意识’在宗教中的另一个名字。而意识是存在的，所以灵魂也是存在的。可如果……”

男人抬眼看着黄能，轻声说：“如果您问的是诸如‘灵魂出窍’里的概念，那么我想，这种概念的灵魂便是不存在的。因为失去作为承载之物的身体，则意识也会一同失去。它不会脱离身体独自存在。”

“肉身死亡，生命迎来的便是全方位的终结。”

黄能呼出一口气，她感觉心脏有些发紧，只是她依旧笑着问道：“那你觉得自己拥有灵魂吗？”

艾尹不假思索地答道：“有。”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破裂的衣服：“我拥有意识，所以拥有灵魂。”

黄能抿起嘴角，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有些发涩，她再次问艾尹：“你如何保证自己的意识是你自身的意识，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或者东西提前设定好的呢？”

“如果连意识都不是你自己的，要如何确认你拥有灵魂？”黄能死死盯着对方，不想也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