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这接下来怎么处理?”有村民问。
老人叹了口气:“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们尽力而为即可,至于能不能活,皆看造化。”
“谁来照顾?”终于有人问到了核心问题。
一众人你看看我来我看看你,最后齐齐将视线投向地上瘫坐着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阿牛。
阿牛见大家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伸出根手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质疑。
众人点点头。
“不是,咱们下决定能不能不要这么草率,我觉得此事不妥。”
老人走到他旁边,重重地拍了拍阿牛的肩膀:“好小伙,善待人家。结个善缘。”
阿牛哭丧着脸:“刘老,这……”
“这是好事,刘老相信你。”老人信任地看着阿牛,再次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那力道拍在阿牛肩上,差点没把他拍进土里,真是年轻人不可承受之重。
……
几日后,孤魂村。
天刚蒙蒙亮,鸡鸣犬吠之声给还没苏醒的村子添了几份热闹,阿牛起了个大早,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往屋子里走。
他感觉这几天的经历宛若做了一场梦。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新来的活不过当夜——伤势见了骨头,血液几乎流尽,皮肤和皮肤下面的嫩肉都颠倒了位置,内脏也被切得是乱七八糟,甚至还发起了高热,很多人猜测这怕不是哪个刑场逃出来的罪犯。
阿牛心里也直犯嘀咕,好在这人马上就要死了。
却没成想此人生命力十分顽强,竟硬生生挺了过来。更没想到的是,这么一个狠人,竟然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刘老会摸骨,阿牛是从刘老口中得知的。
就算真是哪里跑出来的死刑犯,一个小姑娘到底要犯下多大的罪,才要受到此等酷刑?阿牛不知道,也想不出来先例,总不会是屠戮了一个村,或者是一个城的魔头?
白粥很粘稠,阿牛没有用稀粥凑合,虽然这位姑娘与他素不相识,但他打心眼里希望姑娘能活下去。总归是一条命。
虽然对于这位姑娘来说,活着或许是一件很疼的事。
姑娘少了一只手,她的右手手腕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割过,切口能看见骨头中的髓。阿牛把白粥递过去,姑娘就用另一只相对完好的手去接,并对着阿牛的方向深深点了一下头。
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少。
最开始姑娘躺着,阿牛站着,他照顾半死人状态的姑娘,粥水压根喂不进去,那个时候说句难听的,其实就是等着濒死的姑娘咽下最后一口气。阿牛能做的,只不过是让姑娘临终之前整洁一些,躺得舒服一些,到了她走的时候,不至于太难受。
然而没过多久,姑娘就醒了。她当时醒的时候,阿牛正忙完农活回家,推开茅屋的门,床上阴影处黑乎乎坐着个人。阿牛没什么心理准备,吓了一跳,缓过劲来后,见姑娘醒了很为她高兴。
可自打姑娘醒了,便坐在床角,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宛若失了魂般,还是刘老听见消息,过来与姑娘单独说了些什么,姑娘才开始进食。
阿牛看着姑娘艰难地喝下了白粥,放下心来继续去收割麦子。尽管姑娘的伤势依旧很重,但令人惊叹的是,自从她开始进食,身体状况每一天都能比前一天好上一些。
期间村长刘老又来过几次,看上几眼便走,并不久留。每回来阿牛家,都会带上点东西,有时候是一个鸡蛋,有时候是一块肉,更多的时候是些药草。
于是阿牛白天去收割麦子,晚上回家照顾姑娘,因为他突然接了“额外任务”,所以这段时间不需要他守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下去。
姑娘是个很安静的人,阿牛偶尔同她说上一些话,姑娘便静静听着。从前时候,阿牛披星戴月而归,推开木门,屋子里空荡荡的,带着股阴寒。
现在多出来一个喘气的,就仿佛有人等着他回家一样。这种感觉挺不错。于是阿牛和姑娘就这么默契地相处一室。
又过了段时日,姑娘可以下地行走。
她便帮着阿牛清洗衣物,收拾屋子,做一些比较简单的事情。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只不过姑娘依旧什么话都不说,白日里她便呆在屋中,太阳落了山之后才肯走到院中来。
阿牛神经大条,并不觉得怪异,只是心里觉得这位姑娘有些可怜。
因那伤势伤及声带,姑娘大抵是说不成话,做了哑巴。而且姑娘面貌皆毁,身上留了密密麻麻的疤痕,试问哪个姑娘家能承受这种恶事?
顶好一小娘,遭了此等劫难,真真可惜。
……
枝杈上的叶子渐渐失去颜色。
这一天,阿牛刚刚走进家门,便看见院中老树的影子里,全身包裹着绷带的姑娘站在那,肩上脚边落了不少枯叶,看样子已经站立良久。夕阳西照的血红色微光打在小院里,这景象落在阿牛眼中,美得不似真实。
阿牛有些愣神,他放缓了呼吸,怕惊醒眼前这似梦似幻的景色。姑娘却很快便察觉到阿牛的到来,她看向阿牛,用手中不知从哪里捡到的枝杈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阿牛走近瞧了一瞧,土地上赫然是一个“海”字。
“这是你的名字吗?”阿牛问。
姑娘点了点头。
“那成,以后就叫你海娘了。”阿牛道。
姑娘再次点了点头。
于是,名为海娘的姑娘就在孤魂村里住了下来。
只是姑娘的身体渐渐好了,一些因为救急而被忽视掉的问题便显露了出来。
就比如独身男女相处一室难免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尽管阿牛本性淳朴良善,海娘对此也并不怎么在意,但仍旧不妥。阿牛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只是姑娘名节颇为重要,所以在安排海娘另外住处的时候,他最为上心,出了最多的力气。
村里的大伙一听海娘要从阿牛家里搬出来,不少人家愿意收留姑娘。
最后,大伙合计着让村里的孤寡老人子皿婆婆与海娘同住一户,婆婆十分乐意,她无儿无女,一个人住着很是孤单,海娘虽然身有残疾,但也是个干活麻利的小姑娘,她们在一起相互帮扶着,也算就个伴。
阿牛问海娘怎么想,海娘点了点头。
于是海娘就住进了子皿婆婆家里。
子皿婆婆是个很有气质的婆婆,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求娶者络绎不绝,踏破了婆婆家的门槛。但子皿婆婆终身未嫁,如今一个人住在村中,倒也自得清闲。她那张美人面上早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可若是细细看上一眼,依然能窥探出几分昔日的风采。
婆婆很会织布,她织出来的布漂亮又结实,只是年岁终究大了,眼睛有些花,一到晚上就看不清东西,海娘便扶着她走路。
子皿婆婆笑着对海娘说:“你没来之前,婆婆拄着拐杖走路也不觉得累,你来之后,就非得让你扶着,倒显着我这把老骨头矫情又烦人了。”
海娘摇了摇头,她不觉得子皿婆婆矫情或者烦人。她很喜欢子皿婆婆。
婆婆教导海娘织布,海娘便坐在木头织机前,一点一点织起来,织机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夜里传出很远,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地上的人家冒出炊烟。
婆婆说人这一辈子,就像织布,一点一点地织,每一根线都十分用心,等布织完了,就一定是一张好布。
海娘学得很快,子皿婆婆对这位新收的徒弟非常满意,常常与村里的其他人夸赞海娘的心灵手巧。到了最后,连村中最孤僻、最不爱与人接触的老人都知道了子皿婆婆家的海娘。
有次海娘抱着刚刚浆洗过的衣物沿着小路往回走,路上遇见了一个陌生的老人。
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提着一只流着血的死兔子,肩上扛着一根黑色的长管状东西,见到生人,如鹰的视线扫过来,而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死兔子递给海娘:“叫你家那个老不死的少说些话,太聒噪,听着心烦。”
海娘有些不明所以,面前的老人她并不认识,对方却很快消失在小路的下一个岔口处。回到家,海娘把整件事如实告诉了子皿婆婆。
婆婆听罢勃然大怒:“他才老不死的,他比谁都老不死!”一边说着一边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门。海娘则坐在院子里处理起死兔子,打算做锅热乎的饭,等子皿婆婆回来后正好开锅。
“海娘。”有人在叫她。
海娘顺着声音看过去,小院的矮墙上,阿牛探出半个身子:“丰收节快到了,这个给你。”
随着他一扬手,一串用狼牙做成的项链被扔进了海娘怀里。
“丰收节是全年最重要的节日,大家会在那一天穿上自己最好的衣物,围着热烈明亮的篝火从夜里载歌载舞直到天明,然后,会举行一场隆重的宴会。”少年兴高采烈地说着。
加油日更三千。嘿咻嘿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人间灯火炊烟星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